第071章
話說, 冷不丁聽到遠處的通喊聲,柳鶯鶯麵上無任何異色,不過, 腰腹間捏著帕子的手卻略頓了一頓。
本是無關緊要之人, 不必在意。
可是,那活色生香的一幕幕到底在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了。
柳鶯鶯一時緩緩閉上了眼, 再一睜開眼時, 隻盡量端得一派四方八穩來。
旁人都在爭相相看,因她背對著身後戲台方向坐著,故而沒有要轉身看去的意思。
唯恐一眼看去, 令她眼中怒火翻騰,顯露了情緒來。
不想, 就在這時,不知亭間眾人瞧見了什麽, 隻見一個個神色驚詫了來, 不多時,隻見沈月澶忽用手肘撞了下一旁的宓雅兒, 又見宓雅兒轉臉與她對視了一眼, 二人均是麵露驚詫,而沈月驪沈月曦等人紛紛交換了個目光,下意識地呢喃道:“大……大哥他——”
柳鶯鶯覺得眾人神色古怪,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緩緩轉過了頭, 朝著對麵戲台的方向看了去。
這一看, 便見連柳鶯鶯亦是麵露了一絲驚訝來。
隻見此時老夫人被眾人簇擁著起了身來, 以老夫人為首的一眾人紛紛抬著目光迎向了遠處而來的那一眾人,而那一眾人之中, 為首的那人格外引人矚目。
隻見那人著一襲玄色衣袍,上綴以深紫色錦紋,衣袍色深端嚴,給人一股冷峻威嚴之氣,又見他頭發高束,頭戴深紫色金冠,腰配麒麟之玉,背著手緩步而來,遠遠望去,整個人如同鶴立雞群,有種縱橫天地之間的巍峨冷厲之威,令人無端望而生畏。
那人所到之處,周遭所有人紛紛低頭避讓,就連身後跟隨人群也自覺退避三五步之遠。
那人便是鮮少在沈家露過麵的沈家大公子沈琅是也。
除了他的驟然出現令人感到意外以外,更令人感到眼前一詫的是,這日這大公子沈琅竟換了一身玄色衣袍。
以往二十多年裏,看到的從來都是一身白衣飄飄,他一身千塵不染,看著豐神俊逸,如仙如畫,而今,竟第一次褪下那身白衣,換了一身玄色衣袍,隻見原先的仙冷之氣漸褪,取而代之的則是通身的威厲森嚴,越發叫人望而生畏,隻覺得那身上的威嚴之氣甚至勝過大老爺去。
若說原先是鬆柏之姿,那麽,眼下便是鬆柏下的那座巍峨巨峰,隻有令人望而卻步,望而膽寒的森嚴,身上的威嚴之氣甚至完全壓蓋了那俊美的麵龐。
就連柳鶯鶯看了都心下一跳。
心道,若是她第一次看到的是這樣的沈琅,怕是不敢輕舉妄動的試圖勾搭。
不過柳鶯鶯所見沈琅次數本不多,無論白衣還是黑衣在她眼中差別不大,不過是換了種氣質而已,反倒是覺得他身上的氣勢幾日之間變化巨大。
然而落在了旁人眼裏,卻是足以令人顛覆的地步了。
“大哥看著好像與以往有些……有些不同了……”
恍然間,隻聽到沈月澶與宓雅兒小聲咬著耳朵。
宓雅兒聞言,亦是定定的看著遠處那道身影,緩緩點了點頭,半晌,隻輕聲呢喃著:“具體哪裏,卻又說不上來。”
而聽到這番話後,柳鶯鶯怔了一下後,一時略有些心虛的抬手捋了捋耳間的散發,心中染過一絲莫名的異樣來。
對方的突然變化,莫非與……那兩日有關?
她還隻以為隻有女子變化大,沒想到男子竟也有這麽大的變化?
像是某種抽絲剝繭的蛻變般。
一個人有變化倒還好,就怕兩個人都變化巨大,一同出現時,令人生疑了起來。
早知道她今日便不欲蓋彌彰了,隻有種掩耳盜鈴之嫌。
就在柳鶯鶯暗中琢磨之際,這時,忽而敏銳的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她的臉上,朝著她臉上看了來,柳鶯鶯下意識地偏頭看了去,視線落下的那一刻,身後蘇子磬偏過了頭,避開了她的目光。
柳鶯鶯神色一愣。
視線收回時,卻見一旁鄭雪蘊看向遠處的目光略帶著幾分癡意。
“祖母,千秋萬福。”
話說以沈琅為代表的十餘晚輩紛紛朝著老夫人拜壽,在沈琅作揖拜下之時,隻見老夫人立馬鬆開下人攙扶走了過去,一把扶起了沈琅的賀壽之禮,一時緊緊托著他的手,神色激動道:“銜哥兒何需行如此大禮。”
一時緊緊抓著他的手,神色異常高興又悲憫的說著。
說完,抬起頭來,一雙蒼老精悍的眼裏泛起了些微紅來,隻目不轉睛地將眼前的人定定打量著,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良久良久,神色依然激動動容道:“哥兒……長大了,長大了。”
“好,真好……”
沈老夫人久久抓著沈琅的手,舍不得鬆開,舍不得挪眼,一錯不錯看向沈琅的眼裏已是泛紅了一片。
時隔一年,沈琅看著日益蒼老又神情激動高興的老夫人,那雙清冷的薄唇微微一抿,良久良久,隻低聲道:“孫兒……不孝。”
沈老夫人卻立馬道:“不許瞎說。”
又一時緊緊拽著沈琅的手,道:“我哥兒最是孝順聽話的,哥兒是祖母眼裏最最乖覺的,不許瞎說。”
沈老夫人微微紅著眼如是說著,與哄著幼年沈琅時的情景一般無二。
沈琅聞言,良久良久,隻緩緩抬起另外一隻手覆蓋到了老夫人手上,卻見沈老夫人再度一把緊緊將他的手攥住。
祖孫二人竟出人意料的情意深深。
眼裏哪裏還有旁人來。
還是不知過了多久,蘇氏見一戲園子人全都直挺挺的站著,隻笑著開口道:“瞧瞧,大公子回來給母親賀壽,母親有多高興。”
又道:“快,快,橫豎一會兒敘舊的時間還長著了,母親,快快入座罷,戲快要登場了。”
老夫人聞言,神色一恍,一抬眼,這才見眾人竟都爭相站在原地,一時緩過了神來,笑著道:“瞧瞧,瞧我這老婆子,人都老糊塗了——”
說著,將一眾小輩們叫了起,很快,又親自拉著沈琅高興的入了座,邊走邊喜不自勝道:“咱們祖孫二人今日好生說說話,好生聽聽戲。”
一行人這才三三兩兩的落了座。
遠處這一幕看得柳鶯鶯不由有些意外,記得剛來府不久,聽鎖秋說她入府多年,見大公子次數都不多,聽說沈家大公子不常往北苑走動,還以為不單單與清河郡主關係清冷,與老夫人感情也較為淡漠,今日一見,分明祖孫情意深重。
更令人意外的是,周遭沈家幾位姑娘們的神色分明比她還要更為意外,好像眼前這一幕並不多見,隻見一個個紛紛麵露驚詫。
隻覺得這沈家,關係真真錯亂。
“表姐,戲快要開始了,咱們也過去罷。”
那邊落座後,這邊,沈月澶等人也正要過去一同熱鬧,不想,正要起身時,這時,隻見沈老夫人跟前的晴芳忽而遠遠繞了過來,笑著衝著涼亭裏的幾位小主子們道:“姑娘們怎都還在這兒紮堆,戲馬上快要開始了。”
沈月澶笑著道:“剛看到大哥來了,正要過去的。”
晴芳笑著道:“大公子方才來了,老夫人高興壞了,幾位姑娘們也過去一同熱鬧熱鬧罷。”
晴芳與幾位姑娘們寒暄一番,說完,忽見晴芳朝著宓雅兒方向看了一眼,小聲道:“表姑娘……”
說完,晴芳退避到了亭子外側。
宓雅兒見狀,緩步而下,走到晴芳跟前,便見晴芳湊到宓雅兒耳邊小聲耳語了一番。
下一刻,便見宓雅兒抬著目光朝著戲台方向遠遠看了眼,一向落落大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淺淺暈紅來,不過很快便見宓雅兒恢複如常了,端得一派嫻淑之姿,扭頭朝著沈月澶等人說了聲:“我先過去了。”
便宓雅兒先行了一步。
宓雅兒一走,隻見亭子裏餘下眾人四目相看間,眼中紛紛露出了一抹或八卦,或驚詫,或了然,或打趣的神色來。
晴芳是老夫人跟前的二等婢女,晴芳來尋,必定是老夫人吩咐來喚的人,老夫人這個時候單獨來喚宓雅兒作甚?
眾人的視線落在遠處那道威嚴蒼勁的玄色身影上來。
表姑娘長大後嫁到沈家來,這是整個沈家人盡皆知的事情。
而整個沈家六房,除了大房的兩位公子,何人能配的上宓家獨女,於是,表姑娘的最終去處不是大公子便是二公子。
有人傳,大公子二十有四,至今未娶,是一直在等表姑娘長大。
又有人傳,二公子與表姑娘青梅竹馬,更為相配。
傳什麽的都有。
從前事態不明,而今,沈家看著好事要將近了。
看著先走一步宓雅兒的姍姍背影,柳鶯鶯目光定了定,片刻後,在心中默默將第一條路給堵死了。
等到柳鶯鶯隨著沈月澶一行人過去時,隻見宓雅兒已然落了座。
老夫人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左邊坐著沈琅,右邊坐著宓雅兒,正一左一右的笑嗬嗬的同著二人說著話。
柳鶯鶯隨著眾人一道給老夫人賀壽,老夫人叫起時,柳鶯鶯目光一抬,視線毫無征兆的落入了一雙更古無波的清冷眼眸裏。
沈琅淡掃了眼遠處那張花枝招展的妖豔麵龐,不多時,視線一錯,便要若無其事收回,然而下一刻,忽見對方麵帶嬌羞,低眉斂目了起來。
沈琅劍眉微蹙。
下一刻,意識到不對勁,清冷的目光自那片火紅的衣角上掠過,而後往後側移了半寸,便見斜後方的六弟沈慶眼下目光癡癡,臉麵如血。
再一轉臉,隻見前方那片火紅身影視線越過了他,直直落到了後排那道清秀端正的身影上。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目光一觸。
又默契飛速分開。
一個紅透了臉。
一個低眉斂目,略帶嬌羞。
沈琅薄唇一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