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一晃四五日過去了。
四月十五, 是沈老夫人的壽辰。
因上回清河郡主壽宴上晚到而引發了一樁小小的官司,故而四月十五這日,天還沒亮, 柳鶯鶯便特特早起了。
方一走動間, 不想隻見步履略微頓了頓,柳鶯鶯眉間瞬間輕蹙了蹙。
沒想到時至今日了, 竟依然還略有些疼澀。
桃夭見狀, 立馬道:“姑娘,還……還不舒坦麽?”頓了頓,又有些擔憂道:“那今日老夫人的壽宴——”
說話間, 又朝著柳鶯鶯脖頸處看了看。
隻見那裏的斑斑點點,分明還清晰可見。
這若是被人瞧見的話——
柳鶯鶯聞言, 攙著桃夭走到了梳妝台前,緩緩抬眼, 朝著銅鏡裏看去, 便見身上的痕跡亦還未曾全部消退,身子內的倒是無人窺探得了, 可脖頸處的痕跡卻分明還一目了然, 這幾日用了藥雖淡了,卻也分明清晰可見。
看了片刻,隻衝著桃夭道:“得去。”
說著,想了想,隻抿了抿唇, 道:“將那瓶藥拿來罷, 一會兒再上點兒。”
若是旁人的壽辰, 柳鶯鶯托病不去倒也無關緊要,可這老夫人的壽辰她不去便是失禮了。
她是倚仗著沈老夫人的勢前來沈家投靠的, 這場壽宴不去不可。
隻是,沒想到時至今日,竟依然還有些疼痛,躺著倒是相安無事,沒想到下榻走起來時便覺得依然蹭得厲害。
旁的倒還好,柳鶯鶯主要有些擔心一會兒行動間不知會不會露了餡,會不會被人瞧出來。
要知道,當年在萬花樓時,哪些姑娘夜裏迎過客,哪些姑娘夜裏清冷,次日一早,不用問,大多都瞧得出來。
沈家那些未出閣的小姑娘們許是瞧不出來,柳鶯鶯唯恐年長些的,一眼便能瞧出來。
不由有些頭疼。
柳鶯鶯這是第一次,雖一早便知道初次會有些疼澀,卻萬萬想不到,她這一連過了七八日了,竟還有些……不適。
總歸還是太嬌了。
她的身子其實她是知道的,敏感又嬌弱。
一來,本就身子嬌,她一身皮肉,自有記憶以來,一直細膩無骨,吹彈可破,隨意揉捏碰撞一下,便是一道殷紅的印子來。
這二來麽,是那三年來,用無數桶藥浴和那一顆顆噬心丸給泡出來,給喂出來的。
不然,尋常人十五之姿如何能撐起這般妖冶魂斷之姿來。
秦媽媽說,要為她養出一副萬裏挑一的尤物身段來,要讓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們見之忘魂。
而柳鶯鶯卻心知肚明,天底下從來就沒有白得的好事,若有這樣的好物,豈不會成為世間女子爭奪的珍寶,那噬心丸後來淪為禁藥,定然是有著相應的副作用的。
雖然柳鶯鶯不知副作用是什麽,不過無外乎短壽,或者停藥後的容顏消逝這兩種可能。
這也是她當初為何願意來沈家搏個出路的最大原因之一。
若注定有朝一日她活不久,或者容顏消逝得厲害,何不趁著還有壽命,還有容顏之時,為自己短暫的一生搏番天地,順帶著為柳家搏個出路呢?
話說很快桃夭便將藥取了來,洗漱一番後,柳鶯鶯又再度上了藥,雖不大想用這瓶藥,卻不得不承認,這藥確實效果極佳,身上的痕跡淡得很快,隻是,每每想起這瓶藥的主人,終歸有些膈應。
想起這瓶藥主人,這才想起一連著好幾日過去了,柳鶯鶯身子都不利索,便還一直未曾盤算如今的處境的。
她此番失身了,失身給了沈家大房的大公子沈琅,這是事實無疑,所以,現今擺在她麵前的隻有兩條路可選。
一是,徹底賴上對方,逼迫對方娶她。
隻是,沈家大房嫡子嫡孫,百年門閥世家的繼承人,有可能會娶她一個區區七品縣令之女麽?
便是那沈琅鬆口,沈家長輩會同意麽?
那位清河郡主看著就不像是個好相與的人,何況,如今,還多了個宓雅兒。
若說一開始被逼到急眼之時,柳鶯鶯確實勾引過那沈琅不假,可待了解到大房的形勢和那沈大公子的性情後,其實柳鶯鶯早已淡了心思的。
若非此番藥效複發,恰好將兩人扯到一起的話,柳鶯鶯才懶得在那樣的人身上多花半點心思來。
關鍵是,一連六七日過去了,才剛給她破完身的罪魁禍首,竟沒了半分音訊。
看著,就不像是個要負責的。
可是,難道就這樣被人白白占了便宜麽?
好罷,雖然,那日確實是她苦苦相求的。
對方若想抵賴,大可不認賬,她半點法子也沒有。
又或者,帶著這一身傷痕,鬧得整個沈家人盡皆知,求沈家長輩給她做主?
怕就怕,鬧到最後,到頭來給他沈琅鬧得一個一妻一妾的完美結局來?
宓雅兒為妻,她為妾。
最終,他白白得了兩個大美人。
那柳鶯鶯還不得慪死。
退一萬步說,便是真要做妾,遇到宓雅兒這麽一個要容貌有容貌,要身份有身份,要倚仗有倚仗的當家主母,無異於自尋死路,將來能有好日子過麽。
柳鶯鶯沒蠢到這個份上。
可是,如若沈琅不想負責,那麽,她帶著這副殘壁之身,還能肖想何人?
那麽,這就到了她將要選擇的第二條路了。
其實,那日沈六公子跟她互訴心腸之時,柳鶯鶯心中高興歸高興,卻也心中清明,不能高興得太早,因為,沈六公子的心意隻能代表他自己,卻不能代表整個四房以及整個沈家。
聽說,沈六公子學問出色,是沈家的小神童,將來必有進益,這樣的一個出類拔萃的有學之士,是將來整個四房的希望,所以,四房會輕而易舉的同意將整個四房的希望撲在柳鶯鶯這棵歪脖子樹上麽?
所以,這門親事,在還沒開始之際,柳鶯鶯便已預感到了阻礙。
不過,現在有了沈琅這層關係,或許可以借用他沈家大公子的勢助力她完成與沈六公子這門天賜的良緣來?
當然,無論哪條路,都急不來,恐得從長計議。
先走一步看一步罷。
不知是不是柳鶯鶯的錯覺,經此一事後,身子雖疼,可柳鶯鶯莫名覺得精氣神卻分明更好了一些,以往**散去後,此後一連好幾日她都精神懨懨,可這一回,修養幾日後,竟覺得有種神清氣爽、容光煥發的錯覺。
尤其,上過藥後,往那梳妝台前一坐時,待看到銅鏡裏頭的臉時,連柳鶯鶯都險些嚇了一大跳。
隻見銅鏡裏的臉麵明明脂粉未施,明明素麵朝天,可一眼望去時,竟覺得光豔逼人,百媚叢生,隻見那桃花眼略微上挑,眼裏春水朦朧,含情凝睇,水汪汪的,一池春水直接要溢了出來,抬眸看人時,隻覺得眼裏長了對勾子似的,竟明晃晃的在勾入。
又見那臉,那唇,明明還是老樣子,卻又分明有什麽不同了。
隻覺得流光溢彩,滿麵逢春,竟媚得嚇人。
連柳鶯鶯都生生嚇了一大跳。
她隻強壓下心頭的震撼。
良久良久,這才提起毛筆蘸了白色的塗料,在自己脖頸處緩緩作畫,畫了一朵玉蘭花,玉蘭花盛開所經之處將全部的淺粉印跡遮掩住了。
而柳鶯鶯雪膚白皙,與白色的玉蘭融為一體,旁人輕易瞧不出來痕跡來。
為了掩人耳目,這日還特特將包裹在腰間的巾布撤了,又換了一身招眼的紅珊瑚色裙袍,再上了妝,戴了金釵,將眾人的視線全部吸引到了她的腰上和臉上來,繼而淡化了脖頸處的存在。
隻是,做完這一切時,那張臉已是濃豔得連柳鶯鶯都不敢多瞧了。
出來時,姚玉蘭已在院門口遠遠候著她了。
出來時,鎖秋和品月兩個看到滿麵春光、容光煥發後的柳鶯鶯後,齊齊愣在了原地,久久忘了反應。
柳鶯鶯越過二人徑直走向了姚玉蘭,而這一路走出去時,目光越過庭院,庭院中的鵝卵石小徑,再一路延伸到院門口時,柳鶯鶯很快閉了閉眼,估計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無法直視這一段路徑。
等到睜開眼時,便見姚玉蘭亦是立在遠處怔怔地看著她,神色恍惚,竟久久說不出話來。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姚玉蘭終於緩過神來,不由怔怔地看著柳鶯鶯,道:“妹妹幾日不見,竟跟換了張臉似的,美得一度我都不敢認了。”
說著,又笑了笑,道:“方才遠遠一瞧,還以為是又新來了哪位妹妹了。”
姚玉蘭強壓下心底的震撼,如是打趣著說著。
說話間,視線落在了柳鶯鶯豔冠絕倫,瑰姿豔逸的臉上看了看,看了又看,隻覺得這日的柳鶯鶯哪裏分明不一樣了,具體哪裏卻又有些說不出來。
頓了頓,又沿著她搖曳生姿、婀娜豐盈的身姿一路往下看,最終停在了那盈盈一握的小腰上,隻見隨著身姿姍姍而來,那細微扭動的小腰像條曼妙多姿的水蛇。
姚玉蘭神色再頓。
她雖一直知道柳鶯鶯生得美豔逼人,卻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令她如此直觀的震撼到過,那是一種震得人眼暈,震得人頭皮發麻的美,有那麽一瞬間,姚玉蘭覺得連耳邊的風聲都停了。
一時,神色略有些複雜,原一直以為她雖美豔,最多不過跟表姑娘平分秋色,而與表姑娘相比,這種浮於表麵的姿色終歸是落了下乘,如今卻覺得,美就是美,壓根沒有什麽上乘下乘,若有,那一定是還不夠美。
今日一見,隻覺得怕是連表姑娘都要落了下乘了。
女子見了都這樣為之一震,若男人見了該是何等的——
姚玉蘭在看柳鶯鶯時,柳鶯鶯也在淡淡的打量著她。
那日,她飲的東西有問題,那樣強烈,強烈到不過眨眼間功夫,她便險些要站不穩了,不然,那日縱使藥發,定也一定能撐回沁芳院的。
一開始,她以為是果酒的問題,後來經過桃夭那日的詳稟,姚玉蘭出現的次數實在太多了,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在果酒前,她還飲過姚玉蘭遞來的茶水。
究竟是果酒有問題?
還是茶有問題?
究竟是有人想故意加害於她?還是意外入她嘴的?
她來沈家時日尚短,與眾人不過一兩麵之緣,自問不曾得罪過人,除了一個白鶯兒。
至於眼前這姚玉蘭,她們毗鄰而居,相處也甚為愉快,柳鶯鶯實在想不出她加害她的理由。
抱著探究的目光,這日柳鶯鶯同姚玉蘭一道出席了老夫人的壽宴。
不出意外的,柳鶯鶯這日出現,矚目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