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話說大房一回來, 連南苑都未回便直奔北苑壽安堂請安。
大老爺沈臏在西邊領軍,在西涼以西,每兩三年才能回一趟, 還都是為了護送郡主回清遠, 每年四月初八是郡主生辰,四月十五乃老夫人壽辰, 過了四月十五就要離開, 已有五六年不曾回府過過年了,故而每年四月在沈家,比過年更要熱鬧。
因大房回來, 不久得到消息的沈家各路族親也相繼趕來拜會,北苑的壽安堂前所未有的熱鬧, 小輩們甚至都沒地兒站,全部齊齊簇擁到了壽安堂的門外, 院子外頭都是裏三層外三層。
沒多久, 聽說清遠城各個與沈家交好的世家家主也紛紛給沈家送了拜貼,通報的人馬更是一路接著一路, 沈家府門的門檻差點兒都要被踏破了。
一直到晌午時分, 沈家一家人在壽安堂用過午膳後方才漸漸散去。
宓雅兒的住所安置在浣溪閣,緊挨著壽安堂,那裏環境優美,雕梁畫棟,一步一景都似人間仙境, 甚至勝過壽安堂的布置, 那兒曾是沈老夫人的獨女沈家大姑姐沈氏在閨中時的住所, 沈氏嫁去西涼不久因病過世,故而老夫人將對女兒所有的思念轉移到了外孫女宓雅兒的身上, 可謂對外孫女溺愛到了極致,甚至不遜自個孫輩。
因宓雅兒嬌生慣養,所用無不精細,此番來清遠,光是她的生活用品都拖了整整兩個大馬車,這會子浣溪閣還在收拾,宓雅兒便歇在了壽安堂,同分別了半年的外祖母敘舊說話。
方才院子裏一直有人,祖孫二人不曾好好說話,這會子人一走,宓雅兒便立馬脫了鞋襪爬上了軟榻朝著沈老夫人身前一滾,她將頭朝著老太太腿上一擱,隻往沈老夫人懷裏鑽,鑽進老太太懷裏一直貪婪的聞著獨屬於外祖母的味道。
老夫人一臉溺愛的將人摟著,見此狀,嘴上不由笑罵道:“方才在人前還裝得一派端莊賢淑,這會子人一走便顯露出原型來了,也不知羞,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若被你幾個表兄和表妹們瞧見了,一準該笑話你了。”
又笑著道:“鈺哥兒如今都不似你這般纏人了。”
嘴上雖這樣說著,手卻一下一下朝著她背上拍著,又抬手給宓雅兒一下一下捋著發,一臉的慈愛。
宓雅兒一改方才的賢良淑德,隻不住牽著老夫人的衣裳搓揉道:“我不管,孫女還小,孫女要一輩子賴著老太太!”
老夫人失笑道:“你還小,都及笄的人呢,你娘在你這個年歲時都已嫁人都快有你了。”
老夫人笑眯眯的說著,不過冷不丁提到自個那個短命的女兒,一時有些神色恍惚。
鑽進老夫人懷裏的宓雅兒察覺到老夫人的長籲短歎,不由將臉從老夫人懷裏轉了出來,朝著頭頂上的老太太看了一眼,這一看,才見不過半年未見,老夫人頭上的白發更多了,眼下的皺紋也好似多了幾條,宓雅兒神色一晃,立馬道:“好啊,孫女才剛來,祖母就想將孫女給嫁出去。”
宓雅兒微微聳了聳鼻子道:“孫女不嫁,雅兒要一輩中纏著你這小老太太,你個小老太太可別想將我給胡亂打發走了。”
老夫人聽到這裏,思緒終於悄然歸了位,看著外孫女一臉伶俐漂亮,比女兒更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由抬手朝著宓雅兒臉上撫了撫,笑著道:“雅兒怎知,祖母是要將你給嫁出去,而不是嫁進來?”
老夫人笑著看著宓雅兒打趣著,話裏話外透著意味深長。
宓雅兒本是怕老夫人想起那過世的娘親,繼而難過心傷,便故意打趣揶揄了一遭,不想,老太太卻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話裏分明有著話。
宓雅兒到底年歲小,臉皮薄,頓時臉微微一紅,便又再次鑽進了老夫人懷裏,含含糊糊道:“橫豎爹爹說過要留雅兒一輩子,便是祖母再狠心也沒用!”
老夫人打趣道:“好啊,那便依你爹爹的,往後成了老姑娘了,看你爹爹可怎麽辦!”
宓雅兒繼續嘴硬道:“成了老姑娘便要祖母和爹爹養我一輩子。”
老夫人聞言,瞬間樂得連眼縫都看不見了,又見外孫女還拚命往她懷裏鑽著,一臉嘴硬,又好似有些羞澀,老夫人不由收起了玩心,拍了怕外孫女的背道:“行了,這事橫豎是要擺上台麵上來說的,有什麽好羞的,不過這幾日有些忙活,這事等到你舅母生辰過後,祖母再同郡主商議吧。”
說著,老夫人將宓雅兒從她懷裏挖了出來,仔細打量她的眉眼,見她如同月裏嫦娥般,天上地下百無一有,不由越看越是寶貝不已道:“我這麽伶俐的雅兒,祖母可萬不能便宜了別家去!”
這一語,已是明晃晃的將她的婚事提上日程了。
雖宓雅兒自懂事起便知她長大了一定會嫁到沈家,嫁給表哥,可如今這話這般正式的提上日程,還是令她止不住臉一紅。
以往每年,二舅母,四舅母,或者沈家族親長輩見了她,都會笑眯眯的一臉慈愛的提及打趣著,卻都是一臉隱晦,不像今年,方才在正廳上,族親的二奶奶甚至已抓著她的手赤、裸裸的笑著明言了:“沈家已多年不曾辦件喜事了,今年應該能辦上了吧?”
說話間,頻頻掃向老夫人跟前的宓雅兒。
惹得大家紛紛交換眼色,哄笑不已。
如今又見外祖母這麽說來,想來便知,怕是不遠了。
橫豎早嫁晚嫁都是嫁,且又不是嫁去別處,沈家是宓雅兒自幼便待的地方,這兒跟她自家無甚差別,宓雅兒也不矯揉造作,隻牽著老夫人的衣袖道:“反正,雅兒的事就交給祖母了,我才懶得費心費神,隻要祖母不將雅兒給賣了就成。”
這話惹得老夫人哭笑不得,一時又詢問起了宓雅兒年前的大病,得知不過感染了一場風寒,病了半月,不算要緊,都是沈燁小題大做,沈老夫人這才鬆懈了一口氣,嘴上卻道:“不怪你二哥小題大做,病了這麽久哪還能叫小事,他應該早些寫信告訴祖母的,祖母還能將宋太醫送過去給你調理調理,便是這風寒也不能小瞧了去,終歸是要傷些氣血了。”
祖孫二人歪在一塊,不知不覺便說了小半個時辰話,提到那沈燁,隻見老夫人有些愁容道:“你二哥這一路沒惹事吧,聽說在西涼時便惹下了好幾樁官司,讓你爹沒少頭疼,那臭小子在清遠時便日日不著調,沒想到去了西涼竟也不消停,這世上就無人管得了他。”
宓雅兒不由笑著道:“瞧祖母這話說的,二哥哪有不惹事的時候!”
一話將老夫人逗笑了,一時,想起了聽說方才回來時,人還沒入府,便帶了個女子回來,當時可差點兒沒嚇她一大跳,她還以為那個混不吝的將些個不三不四的女子帶回府了,這事他可是敢做的,跟他那小叔一個德行。
不過好在沒一會又有人來傳不是外頭那些女子,原是正好遇著了柳家那個,便一路同行回的。
柳家那位?
當時老夫人聽到這裏,非但沒鬆懈一口氣,反倒是太陽穴猛地跳了一下。
那可是個相貌不俗的,才來了沈家一個月,若無她的叮囑,沈家那些個小輩們怕是一個個心思都全放不在學業上了,好在來沈家這麽久倒也一直安分守己。
隻是,四月一過,那些小的們一個個就鬆泛了,府裏怕是要徹底熱鬧了,也不知是不是近來要將雅兒的親事擺在日程了,還是什麽旁的緣故,老夫人隻覺得眼皮子一跳一跳的,總覺得有些不大安寧。
正好這時,枕在老夫人腿上的宓雅兒不知想起了什麽,忽見她問道:“對了,祖母,今兒個雅兒見到了一位姑娘,好像叫……柳姑娘,生得那叫一個絕色難求,聽說是祖母舊友之後,還沾些親故,雅兒如何沒聽祖母提過。”
宓雅兒一下一下扣弄著老夫人腰上的錦帶,漫不經心的問著。
老夫人見她神色尋常,不過隨口一問,可她也是由這個年紀長大的,如何不知小女兒的心思,不由淡淡挑眉道:“不過是幼時閨中結交的好友之後,已多年無來往了,算不得什麽親故。”
宓雅兒瞬間露出一個了然神色道:“難怪。”
頓了頓,忽又見她眨了眨眼,一臉亮晶晶道:“那祖母覺得是她生得好看,還是雅兒好看?”
老夫人一低頭,對上孫女一臉眼巴巴的目光,哪不知她在打什麽主意,頓時一臉失笑,隻揉了揉宓雅兒的臉道:“自然是我的雅兒好看。”
又道:“雅兒乃名門閨秀,常人豈能比。”
宓雅兒一聽,頓時得意高興的跳起來,又是給老夫人揉腿,又是給她捶肩,仙姿玉貌的容顏上顯露出一抹俏皮之色。
祖母二人相談盡歡。
依偎一團,漸漸入睡,快要睡著了之際,忽見老夫人喃喃問了一遭:“今兒個見著你大哥了不曾?今日人多,我方才在壽安堂好似沒瞅著。”
宓雅兒立馬睜眼,眼珠子轉了轉,道:“大哥現身了,去大門口迎了大舅和舅母。”
沈老夫人淡淡嗯了一聲,便沒了聲息,宓雅兒扭頭一瞧,祖母已然睡著了。
宓雅兒立馬牽被給沈老夫人蓋上,心卻撲騰撲騰跳得厲害。
所以,老太太要將她許給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