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少主, 太子逝世的消息已傳至清遠。”
“刺殺少主的乃平南王府的死士,平南王府怕是不會迷途知返,大有不成功便成仁、魚死網破的架勢, 太子一死, 必視少主為唯一勁敵,此番暗殺不成, 不久怕會再度卷土重來, 少主該加倍小心。”
話說周遭一片暖和,柴火靜靜燃燒烘烤,柳鶯鶯在這片靜謐中緩緩醒過來。
這一覺她睡得極沉。
不知有多久沒合過眼了, 一直守著沈琅,他發燒畏寒, 受傷極重,在鬼門關幾度徘徊, 柳鶯鶯絲毫不敢鬆懈一下, 還是一直守到燒褪了,緊繃的那一根琴弦這才驟然鬆懈下來, 這才長長籲了一口氣, 趴在他身側睡著了。
醒來後驟然一驚,眼睛還一片惺忪,立馬便要抬手朝著身前查探去,卻未料竟撲了個空。
柳鶯鶯嚇了一大跳,猛地一驚, 整個人徹底蘇醒過來, 從地上一掙而起, 便見洞穴裏已空無一人了。
沈琅呢?
隻見此刻洞穴內隻剩她一人,起身的那一瞬間, 蓋在她肩上的鬥篷悄然滑落下來。
柳鶯鶯拿起那件鬥篷舉到眼前,是一件全新的鬥篷,玄色的鬥篷,十分寬厚,不是她原先那身,是件男子外篷,是沈琅的外袍?
再一抬眼,便又見腳邊的石頭上擺放了一身新的衣袍,白色的衣裙,嶄新的一身。
柳鶯鶯一愣,正眉頭緊蹙間,這時,隻聽到洞穴外頭傳來低低的交談聲。
就站在洞穴口處,聲音壓低了,聽不大真切,卻依稀能夠聽出來,是吳庸的聲音。
吳庸趕了來?
這個好消息不由讓柳鶯鶯緊繃著的心弦再度鬆了一鬆,她還以為他們二人跌入懸崖底下怕會讓搜尋之人久尋不到,畢竟,那人的傷勢太過嚴重,需得盡快醫治才是。
然而放心不過片刻後,便見柳鶯鶯又微微蹙眉,朝著洞口看去。
那人才剛從鬼門關走出來,傷得那樣重,手都斷了,竟起了身來,不要命了麽?
正擰眉間,便又聽到外頭傳來吳庸的聲音——
“少主,平南王府那邊該如何應對?”
吳庸低低問道。
沈琅背著手,背後掛著一竄念珠,聽到吳庸此言,轉著念珠的手略微一停,不多時,隻淡淡朝著身後洞穴方向掃了一眼,雙眼略微一眯道:“殺人償命,佛祖也當無異議。”
說完,眼皮淡淡一掀道:“就讓平南王府那位想要過繼的小世子死得安詳些罷。”
沈琅用最淡然的語氣說著最凶殘的話語。
吳庸抬眼小心看了他一眼,立馬屏住呼吸恭恭敬敬道:“是,少主。”
說完,飛快看向沈琅身上的傷勢,絲毫不敢耽擱,手一抬,隻見幾十步開外的私衛隊裏走出來一名年邁大夫,遠遠在護衛隊裏候著,吳庸道:“少主傷勢過重,屬下請了大夫貼身跟隨,還請少主速速看診。”
沈琅卻並沒有應下,而是話語一轉,隨口問道:“寺裏的人呢?”
吳庸道:“廟裏燒了幾座大殿,僧人負傷十餘人,有二人……有二人被偷襲喪命,眼下玄真大師正在令人修繕,至於府裏的人則負傷十餘人,有七八人護主喪命,事發次日一早老夫人等已被二公子親自護送回城。”
吳庸簡短的稟告了一番山上的詳情。
沈琅緊摁著念珠,沉吟許久沒有說話,不多時,抬眼淡淡掃了遠處大夫一眼,轉身彎腰踏入了洞穴中。
方一入內,正好撞見柳鶯鶯在穿戴衣裳,見有人進來,她立馬抓緊鬥篷護在身前,猛地抬眼朝著洞口看來。
看到來人是沈琅,明顯鬆了一口氣。
四目相對間——
沈琅握著拳頭置於唇邊低低咳了一聲。
定住身子片刻,略微側過身去回避。
柳鶯鶯將唇一咬,也立馬轉過身去,飛快將衣襟合上,扣上。
一直待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響停了下來,沈琅這才背著手側過身來。
柳鶯鶯也緩緩轉過了身來。
二人齊齊抬眼對視了一眼。
柳鶯鶯噌地一下避開了視線。
沈琅飛速轉動了幾下手中的念珠。
洞穴裏安安靜靜的,火堆一直不曾熄滅,小火緩緩燃著。
透著股子詭異的寂靜。
一股奇奇怪怪的氛圍在周遭蔓延。
醒來後的二人好似都有些不大自在。
畢竟,二人相交時,要麽在床榻上打得火熱,要麽在床塌下爭鋒相對,水火不容,眼下則——
還是過了片刻後,沈琅拿著個水壺一步一步走向柳鶯鶯,率先開口道:“醒了?”
頓了頓,隻將手中的水壺遞到了柳鶯鶯跟前,低聲說道:“先喝些水。”
說話間,沈琅欲在柳鶯鶯身旁的石墩上緩緩坐下,卻在彎腰的那一刻,忽而喉嚨裏發出一聲細微的喟歎聲,不多時,隻見沈琅緩緩抬手朝著左胸位置護了去,眉間驟然一蹙。
柳鶯鶯見狀,神色微微一變,立馬一把奪走他手中的水壺道:“我自己來。”
將水壺朝著身旁一撂,又立馬抬手攙著他的胳膊道:“可是牽動了傷口?”
又道:“你當心著些,傷得那樣重不好生躺著起來作甚?萬一牽動了傷口該如何是好——”
柳鶯鶯語氣略有些緊張,鼻尖都快要冒汗了。
然而說到一半,卻見身前的人一度有些攙扶不動,柳鶯鶯一抬眼,便見沈琅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側低著頭,略垂著目,一動不動的定定看著她。
眼裏似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極淡極淡,淡得幾不可聞。
卻噙在眼尾,透著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又見他臉上此刻哪還有半分痛苦不適之色。
柳鶯鶯一愣,反應了過來,對方是裝的,下一刻,雙耳一紅,一度想要撂開懷中這條鐵鉗似的胳膊,然而見他此刻右臂綁著樹枝,身上被白布纏得密不透風,左胸處的白布處略微溢出了些淺淡的紅色印跡。
到底將唇一咬,忍住了,隻小心攙著他慢慢落了座,道:“傷口不過粗略包紮處理了一下,傷勢太過嚴重,耽擱不得,搜救之人既已趕來,該盡快上山重新查探傷口,好生安置一遭才是。”
柳鶯鶯說著,見纏在他腰間的紗布有鬆動的跡象,立馬湊過去將紗布綁緊了,想起他後背的傷,起身繞到他後背細細查看了一遭。
沈琅沒有點明大夫已候在外頭,任由她親自查看著,待她仔細侍弄了一番後,忽而沈琅衝著身後的柳鶯鶯低低說道:“手伸過來。”
沈琅沒頭沒尾的說著。
柳鶯鶯一頭霧水,不知他又要作甚?
不過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伸了過去,下一刻,便見沈琅不知打哪兒抱來一隻小鬆鼠,慢條斯理的遞到了柳鶯鶯手中。
柳鶯鶯看著手中冷不丁冒出來的小鬆鼠頓時愣了一下。
隻見這隻小家夥不過巴掌大小,渾身毛絨絨的,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著,一條大尾巴毛茸茸的在空中悠哉悠哉亂擺著,門前長著兩顆大門牙,坐在柳鶯鶯手心裏,正烏溜溜的一臉好奇的看著她。
這時,沈琅扔來一顆小野果子,小家夥立馬身手敏捷的接了過來,兩隻小爪子捧著果子一口一口飛快啃咬了起來。
還知道吐皮。
柳鶯鶯捧著這隻小家夥,神色一愣,立馬道:“這……這小家夥哪兒來的?”
說著,立馬將小鬆鼠抱到了胸前,捧到眼前目不轉睛地看著。
她見過鬆鼠,不過聽說小鬆鼠是北地之物,元陵城少有,還是走南闖北的商販們有時養一二隻,露宿萬花樓時柳鶯鶯見過一二回。
不過見到的鬆鼠都比較大,不像現在這麽小一隻。
分明還是隻小鬆鼠幼崽。
灰萌軟糯,古靈精怪的。
身處在這般陷阱中,看到這般軟萌之物,柳鶯鶯到底是心軟歡喜的。
沈琅見她愛不釋手,淡淡挑眉道:“不請自來的——”
話還沒說完,便見柳鶯鶯立馬捧著鬆鼠轉過來身去,洞穴裏的另外一側,有先前柳鶯鶯采的野果,她見小鬆鼠兩個門牙啃咬得飛快,又是吐皮,又是吐核,轉眼將一個野果子啃咬殆盡,正要再取一顆,卻見葉子上哪還有半個野果子影子,全部隻剩下一堆果皮和果核了。
竟全部被這隻小家夥偷食光了。
再將小鬆鼠一舉,巴掌大小的小鬆鼠肚子鼓鼓囊囊,又見它嘴裏鼓鼓囊囊,不但偷食了,竟還打包帶走,全部偷藏在了自己的兩腮處,塞得滿滿當當。
柳鶯鶯頓時又好氣又好笑,一時氣得將它嘴裏偷藏的小野果子一顆一顆擠壓了出來,小鬆鼠吱吱叫著,又立馬捧著小果子重新塞了回去。
沈琅看著與小畜生打鬧的那抹倩影,嘴角微微勾了勾,眼裏透著一絲溺寵。
而柳鶯鶯看著與她爭相鬥爭,鬥智鬥勇則的小家夥,心頭頭也閃過一絲細微的異樣來。
忽而一時想起了上山前的那隻小兔子。
像是特意的補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