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柳妹妹莫不是還有個雙生姐妹不成, 就像是白家姐妹一樣?妹妹方才瞧見了麽,那人竟生得……生得同妹妹一模一樣?”
話說,鄭雪蘊一行人走後, 柳鶯鶯等人定在原地, 久久緩不過神來,還是姚玉蘭率先回過神來, 有些驚詫的朝著柳鶯鶯臉上看了去。
柳鶯鶯聞言沉吟片刻, 方故作鎮定,衝著姚玉蘭淡淡一笑道:“我底下還有三個小妹,不過年紀都稍小, 卻生得皆與我並不相像,也從未曾聽爹娘及家中親友提及過這世上竟還有個雙生姐妹, 想來是沒有的。”
柳鶯鶯淡淡笑著看向姚玉蘭,目光在她臉上定了片刻, 便又道:“再者, 我也並不覺得方才那位姑娘生得像我。”
說完,柳鶯鶯朝著二人點了點頭道:“時辰不早了, 咱們快些前去安置罷。”
話一落, 不待對方回應,柳鶯鶯緩步越過二人,衝著前頭引路的小彌僧道:“勞小師傅領路了。”
柳鶯鶯隨著小彌僧一走,便見姚玉蘭衝著蘇子磬道:“天底下竟有這般相像之人,實在令人稱奇。”
蘇子磬卻一直抬著目光, 目送那道倩影消失在了視線範圍內, 方才慢慢收回了目光看向姚玉蘭淡淡道:“初看有幾分相似, 不過細看之下,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
蘇子磬說完, 亦是抬著步子緩緩而去。
留下姚玉蘭立在原地愣了一下,看了看二人相繼離去的背影,片刻後,又扭頭朝著庭院中鄭家一行離去的方向探了探,雙眼忽而慢慢眯了起來。
這處偏院要比方才那處後院小上許多,庭院也要簡樸簡陋許多,不過勝在幹淨清淨,倒也別有一番清幽。
柳鶯鶯的房間與蘇子磬、姚玉蘭二人並列,她的屋子在最裏間,方一入屋內,便見柳鶯鶯神色自若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沒想到剛一來這寒山寺竟在此處遇到了鄭雪蘊。
實在是殺了柳鶯鶯一個措手不及。
自那次鄭雪蘊若有似無的盤問過一遭後,柳鶯鶯心裏頭便一直強塞著一塊石頭,始終埋在心頭,不曾徹底落下,而今,石頭終於落了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令柳鶯鶯神色驟然凝重了起來。
柳鶯鶯幾乎可以斷定,鄭雪蘊已然知曉了她的真實身份。
她特意讓那雲霓裳換上與她相似的衣袍,特意將人帶到身邊,還特意帶到這寒山寺來,究竟是意欲何為,鄭雪蘊與沈月澶、宓雅兒二人交好,莫不是特意將人帶來揭發告密的不成?
隻是,她與鄭雪蘊無冤無仇,鄭雪蘊沒有必要對她如此趕盡殺絕,然而今日之舉,分明又像是刻意爭對她而來的!
倘若雲霓裳在人前露麵,那麽她的身份毫無疑問將會暴露人前,到時候別說妾室,怕是如同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罷。
身份一旦曝光,別說沈家,便是無論走到哪兒,此生怕是再也擺脫不了娼妓這一身份了,頂著江南第一名妓的名頭,將來無論走到哪兒,不都是一個行走的玩物麽?
柳鶯鶯一時隱隱有些無奈了起來。
在這一瞬間,隻忽而覺得徒生出了一股無力感來。
她興致勃勃跨越千裏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清遠城,原是為了“隱姓埋名”,為自己尋個托身之所,到頭來卻發現,壓根無處遁形,那些原以為藏得好好的秘密,終究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密密麻麻像是潮水般不斷朝著你侵襲而來,無孔不入,防不勝防,最終將你全然吞沒。
“姑娘,方才那人——”
桃夭見柳鶯鶯進屋後,臉色瞬間落了下來,便知是因方才鄭姑娘身後那位臉戴麵紗女子的緣故。
隱隱覺得,這其中有些蹊蹺,立馬憂心了起來。
桃夭的話語驟然打斷了柳鶯鶯凝重的神色。
隻見柳鶯鶯抬起指尖捋了捋眉心,良久良久,略有些疲憊道:“無妨。”
頓了頓,又緩緩歎了一口氣道:“難得出門一趟,咱們這幾日好好放鬆幾日罷,便是有什麽,咱們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
柳鶯鶯麵上雖如是這般說著,實則腦海中在飛快盤算著,是否該趁夜去夜會鄭雪蘊一遭,又或者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趁著事發之前尋個幫手,幹淨利索地徹底鏟除這些禍端,例如要挾……沈琅相助於她?
不過轉念一想,若叫那姓沈的知曉了她的真實身份,她怕休想在沈家繼續待下去了罷。
一個把柄,從一個人手上換到另一個人手上,又有何區別呢?
猛然間柳鶯鶯忽又想起上回在老夫人宴上鄭雪蘊的隱晦試探,以及今日會麵時對方這般故弄玄虛種種,似並沒有要當場揭發她的意思,這樣想著,細長如玉的手指朝著桌麵敲擊了兩下。
所以鄭雪蘊這般故弄玄虛的背後,是有事“相求”咯?
“怎麽了?”
思索間,見桃夭還欲言又止,似還有話要說,柳鶯鶯便鬆了鬆心神道:“有什麽直說便是,咱們二人之間沒什麽不能說的。”
桃夭踟躕片刻,便驟然說道:“今日老夫人手中拿著的該是大公子和表姑娘的生辰八字及龍鳳帖——”
說話間,隻見桃夭緩緩看了柳鶯鶯一眼,方繼續道:“奴婢老家也有這個習俗,在訂婚前將二人的庚帖送到廟中德高望重之人手中過貼,方能保姻緣長久穩妥。”
桃夭說到這裏,語氣驟然一頓,良久良久,隻小心看向柳鶯鶯道:“若……若表姑娘與大公子婚事落定,那……那姑娘該怎麽辦?”
桃夭難得一臉憂心。
畢竟,姑娘與大公子二人之間早已有了夫妻之實了。
若大公子拒不認賬,過後另娶的話,她家姑娘又該何去何從,難不成……難不成白白交代了這副清白身麽?
柳鶯鶯冷不丁聽到這襲話後頓時微微一怔,她還以為桃夭擔憂的是方才那雲霓裳之事,卻不料竟是——
想起今日山泉下那隻轉送出去的兔子,又想起今日寺廟中沈老夫人手中的那一對龍鳳貼,便見柳鶯鶯抿著嘴一字一句道:“放心,我自有決斷。”
翌日,天剛亮,隔壁蘇子磬的屋子便傳來細微響動,沒多久,蘇子磬和姚玉蘭便相繼派了人過來邀柳鶯鶯一道去用早膳。
原來,寒山寺每日早起定點開設齋飯,無論廟裏的僧人還是廟中借宿的賓客皆在寺廟裏統一的飯堂用膳。
這是寒山寺最大的傳統之一。
柳鶯鶯有晚睡的習慣,故而早起耽擱了片刻,早起時她特意打起了一番精氣神,做好今日有場大仗要打的心裏準備,抱著這樣的心態奔赴飯堂時,卻不想並沒有看到鄭雪蘊本人,非但沒有看到鄭雪蘊,就連沈家一行所有人的身影都不曾見著。
一入飯堂便見許多小彌僧匆匆抱著碗筷往外湧,而整個飯堂裏早已是空無一人了。
柳鶯鶯隨手抓了一名小彌僧詢問,便見小彌僧雙手合十道:“回施主,今日是廟裏十日一次的懲戒會,戒律堂正在懲戒破戒的弟子,沈家那些施主們聽說玄覺師叔入了懲戒堂,今日恐將會一並受罰,便全部跑過去了。”
小彌僧人一板一眼的說著。
玄覺師叔?
柳鶯鶯有些不明就裏,不過見沈家人全都去了,猶豫片刻亦緩緩跟了上去。
去時,竟見戒律堂外圍滿了人,沈月澶,宓雅兒等一眾女眷竟全部都在,就連鄭家一眾女眷竟也全在,鄭雪蘊的身子在人群中意識格外顯眼,柳鶯鶯特意在她周遭搜尋了一番,並不見雲霓裳的身影。
柳鶯鶯心頭略微一鬆,這才定睛看去,隻見戒律堂內擺放了一尊佛像,屋子正中央則擺放了一張戒凳,凳子兩側是兩排整整齊齊的棍杖,遠遠看上去,竟像是個審問懲戒犯人的小衙門似的。
柳鶯鶯過去時,一個光著上身,挨了悶棍的年輕和尚已然昏厥了過去,被兩個和尚合力抬了出來。
他背部猙獰一片,已然見了血。
見此狀,沈家眾人陣陣抽氣。
柳鶯鶯還沒反應過來,便見戒律堂正中央一個年輕和尚大聲嚴肅宣讀道:“玄覺,入內,受罰三十棍!”
那年輕和尚的話音剛落,便見一抹玄色身影在戒律堂門前一晃,而後背著手一步一步緩緩步入堂內。
看到那抹身影,沈家人群瞬間沸騰,柳鶯鶯也雙目微睜。
玄覺師叔,竟是……竟是沈琅?
他原來真的是個……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