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話說男女大妨, 隔著一條小溪,男女分席而坐,姑娘們都在樹蔭下納涼, 而沈家的幾位公子們則在小溪對岸的山石下搭起了篝火, 烤肉。
沈月靈化身使者,在兩邊來回橫跳著, 不一會兒跑來報聲信道:“二哥說少則半個時辰, 長則一個時辰之久,怎麽要這麽久啊——”
“火好大,險些燒掉我的眉毛啦。”
頓了頓, 又擠眉弄眼,一臉吃驚道:“快看, 大哥也在親自烤呢。”
沈月靈活像隻上躥下跳的報喜鳥,嘰嘰喳喳來回橫跳, 這日出府, 要屬她最開心快活。
沈琅算是半個出家人,在廟裏修行那些年, 從不沾酒, 從不沾染任何葷腥,還俗之後,雖不再刻意避及,卻也鮮少沾染。
尤其,像這日這般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獵殺烤製兔子這一行徑落在沈家眾人眼中, 可謂開天辟地的頭一回。
兔子肉是小, 分得由他親手烤製的兔子肉分明更令人振奮人心。
於是, 隔著一條小溪,頻頻有期待的目光時不時朝著對岸掃了去。
“咦, 大哥往年在府中每年不過才待上幾日功夫,今年卻回來快三個月了,大哥今年不外出遠遊了麽?”
河對岸篝火越燒越汪,七八個公子圍著篝火席地而坐,有人在烤獵的麻雀,有人在烤地瓜,有人躺在篝火旁懶洋洋的睡著覺,夏日的輕風刮過,帶來陣陣肉香味。
少年的成群結隊,兄弟促膝相談的畫麵,同樣的惹人頻頻側目,其中,最要惹人注意的自當是篝火正對麵那道玄色身影了。
隻見他正襟危坐在篝火對麵,火紅的火焰烘烤得周遭郎君們頻頻起身去小溪旁飲水洗臉,一個個被高溫烤得麵紅耳赤,唯獨那抹玄衣身影好似並不受這等高溫、炎熱之刑般,依然麵不改色,手中握著一柄匕首,間或翻轉著篝火中那隻被烤得脆焦裏嫩的兔子,他身姿威嚴凜然,卻又一絲不苟,許是這一幕實在太過養眼,又許是這一幕從不多見,就連沈家一眾小輩姑娘們也忍不住偷偷擠眉弄眼,頻頻偷看了去。
這時,沈月曦忽而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
話一落,便見沈月驪擠眉弄眼道:“這還用說,往年大哥雲遊在外倒也罷了,今年自是不同了,對吧,表姐?”
沈月驪朝著宓雅兒方向揶揄打趣著。
話一落,餘下眾人紛紛意味深長的偷笑了起來。
往年大公子都雲遊在外,可今年自不同,哪裏不同,自然是親事將要提上日程了,所有人皆認為今年大公子沈琅是為了這門親事而留下來的。
就連宓雅兒也並不否認這個事實。
此時的宓雅兒剛剛親自去采摘了一籃子青草過來,正捏著一根青草聚精會神的喂著小兔子吃草,她顯然對這隻小兔子喜愛非常,自得了後,便一直抱著沒有鬆過手,還送到老夫人和清河郡主跟前“顯擺”過一回,老夫人得知這隻兔子是大公子獵的,頓時樂得合不攏嘴,還跟幾位兒媳笑著打趣道:“哥兒到底是開竅了,知道哄人了。”
又道:“便拿這小兔子好生練練手,現在養養小兔子,今後得心應手了,再養其他的。”
一句話,瞬間惹得大家嗬笑不已,亦惹得則宓雅兒瞬間羞紅了臉。
宓雅兒許是被打趣慣了,這會兒麵對兩位表妹的揶揄,也不再紅臉了,隻淡淡笑著道:“好啊,今兒個你們兩個小丫頭片子可勁埋汰我罷,你們等著,自有我報仇的一日。”
一句話,亦是瞬間惹得在場七八個姑娘們紛紛跟著臉紅悸動了起來。
這時,小溪對岸有人送了烤麻雀和烤地瓜過來,沒一會兒,吳庸親自踏了過來,送了兩盤肉過來,衝著沈月澶和宓雅兒道:“大姑娘,表姑娘,這是少主烤的兔子肉,給幾位姑娘們嚐嚐鮮。”
吳庸恭恭敬敬的奉上了兩盤兔子肉,竟是兩扇烤得焦黃裏嫩的兔子腿,兔子腿滋滋冒著黃油,看上去令人瞬間食欲大動。
吳庸嘴上雖說是給幾位姑娘們嚐嚐鮮,可兔子腿隻有兩隻,分明是單單給沈月澶和宓雅兒二人的。
吳庸說完,恭敬告退,臨走前好似朝著最角落裏的某道身影上看了一眼。
沈月澶和宓雅兒得了這兩盤肉紛紛麵露喜色,沈月澶一臉受寵若驚道:“這還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得大哥親手烤的肉。”
說完,立馬舉起小刀切了一小片嚐嚐鮮,兔肉入嘴,便見沈月澶臉上瞬間湧現出了一抹滿足之色,連連大為稱讚道:“沒想到大哥手藝這樣好,兔肉入口即化,不綿不柴,竟不輸後廚的孫師傅。”
沈月澶連連驚歎著,一時將兔子腿切開,連連招呼幾位妹妹嚐試,比起肉的味道,這份好吃更多的竟是來自大公子親手烤製的體麵和尊榮。
一份兔子肉竟被誇成了神仙肉似的。
送到柳鶯鶯跟前時,柳鶯鶯看著眼前這份肉,一時琢磨著不知是兔子爹還是兔子娘,竟無甚胃口,不過還是捏起一小塊嚐了嚐,她覺得味道尋常。
分食了兩隻兔肉後,沈月澶與宓雅兒雙雙起了身,取了果酒和果子點心去小溪對岸給沈琅回禮,去時,正好撞見沈琅竟親自在片著肉,動作慢條斯理的,將其中一扇兔腿肉耐心剔了骨,再用匕首將肉一刀一刀片成了每塊整齊大小相間的一塊。
不知是不是沈月澶和宓雅兒的錯覺,總覺得這隻兔子腿烤得更要焦黃,比方才送過去的那兩隻更要濃香許多。
沈琅動作竟無比熟稔,不過轉眼之間,竟將一扇兔子腿分好了,擺在盤子裏,精致無比。
做完這一切後,便見他神色淡淡的將盤子隨手朝著跟前一遞,淡淡道:“別燙著。”
話一落,一旁翹首以盼的沈月靈立馬美滋滋道:“遵命。”
頓了頓,又紅著臉有些緊張道:“多……多謝大哥。”
說完,小心翼翼地將那盤分食得漂漂亮亮的兔子肉接了過來,見沈月澶和宓雅兒朝她看來,沈月靈翹著下巴立馬得意和顯擺道:“這可是大哥親自給我切的肉哦。”
說完,翹著尾巴,一臉喜滋滋的去了。
沈月澶和宓雅兒見她這副臭美模樣頓時有些忍俊不禁,沈月靈是三房獨女,自幼被其餘幾房寵愛著,大家皆是習以為常。
不過,沈月靈一向懼怕這位大堂兄,而大哥沈琅好似也並不愛與她們這些小輩們打交道,故而冷不丁看到眼前這一幕多少有些驚訝,卻也並未多想,宓雅兒很快收回了目光,正要將果酒獻上,這時,便見沈琅取了一塊白色的巾子慢條斯理的擦拭著手指。
而一旁的吳庸這時忽而上前,動作熟稔的將剩餘半隻兔子分解了,卻都是一整塊一整塊的擺著盤。
看到眼前這一幕,宓雅兒心裏忽而湧現出了一抹奇異的感覺,隱隱覺得方才她跟沈月澶那兩隻兔子腿並非大表哥親自分的,而是出自吳庸之手。
這個想法離奇又詭異。
正古怪之餘,這時,發現她們到來後的沈琅朝著她跟沈月澶二人方向看了來,片刻後,目光卻又好似越過她們朝著遠處看了一眼。
宓雅兒順著那道視線看了去,便見沈月靈端著那盤肉歡歡喜喜的湊到了角落裏那抹綠色倩影旁,嘰嘰喳喳似在朝著那抹倩影顯擺著盤子裏的兔子肉,片刻後,將肉送到了那道身影旁,邀她一起食用。
那道身影蹙了蹙眉,仿佛推辭了兩下,最終,在沈月靈的盛情下,無奈隻得舉起小銀釵,捂著紅唇隨著小口小口地品嚐了起來。
遠遠的看著那一幕,宓雅兒腦海中忽而翁了一下,愣在了原地。
沈月澶見宓雅兒發呆,扯了她一下,正要將果子點心奉上,見宓雅兒神色有些異樣,不由順著宓雅兒的目光看了去,片刻後,神色亦是隨之一愣。
看著遠處同食一盤肉的兩道身影,想起方才那盤肉的精致和用心,沈月澶腦海中莫名湧現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來。
這樣想著,她猛地轉過臉去,卻見大哥沈琅此刻正神色淡淡的看著她們,對上那抹清冷的目光,沈月澶心頭驟然一慌,良久良久強自壓下了心中的紛亂,隻覺得定是自己想多了,怎麽可能呢?
一時飛快將手中的果子點心還有果酒奉上,道:“大哥,這是我跟表姐從府裏帶的點心和果釀,你可以嚐嚐!”
話一落,立馬指著吳庸分好的兩盤肉道:“這是給祖母和娘親備的麽?”
沈琅淡淡點頭道:“你們送去罷!”
說話間,沈琅緩緩起了身,背著手,跟個長輩似的,衝著她們二人道:“稍後趕路,莫要積食。”
說完,淡淡看了她們一眼,方背著手轉身入了身後密林。
沈琅一走,宓雅兒這才後知後覺緩過神來,一直到目送那抹玄色身影消失在了視線範圍裏,這才神色複雜的與沈月澶各自端著一盤肉朝著老夫人和清河郡主送了去。
去時,清河郡主正好從涼亭裏出來,正要回到馬車上假寐,沈月澶穩了穩心神,立馬笑著迎了上去道:“娘,這是……這是大哥親手烤的兔子肉,大哥特讓我送來給母親嚐嚐鮮。”
話一落,卻見清河郡主連眼皮都不曾抬過一下,隻神色清冷道:“賞給下人們吃罷。”
說完,由老嬤嬤攙著上了馬車。
留下沈月澶與宓雅兒呆立在原地,對視了一眼,久久緩不過神來。
綠蔭下,柳鶯鶯詫異的回頭看了一眼。
整個綠蔭下,所有人一時全部諱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