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寒山寺路途較遠, 行到城外二十裏地處有處山泉小溪,山泉清涼無比,旁邊綠樹成蔭, 還有涼亭草地, 由京城去往寒山寺之人中途會有不少人在此地安營紮寨,稍作休整。
沈家一行也在此處停留, 用膳休息。
以老夫人為首的幾位太太們在涼亭小憩, 沈月澶等人則在涼亭外的綠蔭下小溪旁鋪了細布,上頭擺放了一應果子點心,還備了果酒, 一群小娘子們圍著絹布席地而坐,一邊說笑聊天, 一邊用膳飲食,不可謂不快哉。
沈月靈舒服得跟隻小懶貓似的, 恨不得在細布上直打滾, 嘴裏連連嚷嚷著:“真不想回去了,咱們要是住在山裏頭該有多少啊!”
沈月澶笑話她道:“那咱們一會走了, 將你一個人留在這兒好了。”
沈月靈連忙道:“別, 除非將鶯兒姐姐給我一並留下給我做個伴。”
沈月澶頓時戳了下沈月靈的腦袋道:“你倒是想得美。”
這時,一聲未吭的沈月曦忽而插話道:“不怕你鶯兒姐姐將你給吃了,你那鶯兒姐姐最是個有本事的,可最擅長吃人不吐骨頭了。”
沈月曦陰陽怪氣著。
餘下眾人對視了一眼,沒有接話, 神色紛紛有些意味深長來。
聽說四房在端午節後將那白鶯兒抬進了沈六公子的後院, 此事不曾大辦, 悄無聲息的,分明低調行事, 可在整個沈家也是引起了一陣熱議的,畢竟,這是沈家這一輩小輩們中頭一個動了“姻緣”的,沒想到第一個吃上螃蟹的竟是那個四房最為本分老實的六公子。
沈六公子的胞妹沈月曦後來得知兄長之所以下水救助白鶯兒,原是將人認成了柳鶯鶯,自此便將她給恨上了。
幾人圍著柳鶯鶯議論不斷,說到一半,卻後知後覺發現當事人這會子竟不在人堆裏頭,幾人瞬間偃旗息鼓,覺得無趣。
話說這次出行亦是柳鶯鶯來沈家這麽久以來的第一次隨沈家大部隊出行,活像隻出了籠子的鳥兒般,隻覺得暢快自在不已。
柳鶯鶯怕熱,樹蔭下雖涼快,可她身子自幼比旁人燥熱幾分,在草地上坐了片刻便忍不住去往百十來步之外的小溪的發源地接水吃。
山泉沿著布滿青苔的山石石縫間緩緩流下,在山石底部匯集成了一汪汪清澈見底的小溪,溪水清澈冰涼,水中鵝卵石清晰可見,鵝卵石隨手拿起,石頭底下還有小螃蟹嘩嘩遊動。
柳鶯鶯吃了幾口水,又捧了兩捧山泉水洗了把臉,看著眼前冰冰涼涼的泉水,真恨不得脫下鞋襪,在水中嬉戲一番才好。
正擰幹帕子便要潔麵時,這時,忽而聞得咚地一聲,清澈平靜的溪麵忽而飛濺起了層層浪花來,浪花打在柳鶯鶯的臉麵上,瞬間讓她下意識的抬手作擋。
等到緩過來後,便見清澈的泉麵上飄著一個翠紅的野果子,正朝著柳鶯鶯跟前飄了來,柳鶯鶯見狀,下意識地抬手將那隻野果子從泉水中撿了過去,一抬眼,便見沈燁站在山頭正居高臨下的朝著溪邊嬉水的柳鶯鶯似笑非笑的看了來,不知看了多久。
他手中握著幾個翠紅的野果子。
見柳鶯鶯看過來,隻笑眯眯道:“請表妹嚐個鮮。”
又道:“這可是本公子親手摘的果子。”
柳鶯鶯嘴角微微一抽,皮笑肉不笑道:“那可真是謝過‘表哥’了。”
柳鶯鶯在表哥二自上咬字極重。
沈燁笑吟吟道:“客氣客氣。”
又道:“吃完了這兒還有。”
說話間,竟又拿起一個果子又要朝著水麵上砸過來,柳鶯鶯頓時怒聲嗬道:“沈二!”
沈燁聞言立馬收起了手,反手將果子朝著袖子上一蹭,隨即朝著嘴裏一送,一咬,便笑眯眯的衝著柳鶯鶯道:“嘿,敢叫我沈二的,整個沈家除了我大哥以外,也就表妹你一個了。”
說著,忽見沈燁下巴一抬,朝著柳鶯鶯身後點了點下巴,道:“是吧,大哥。”
沈燁似笑非笑的說著。
柳鶯鶯神色一愣,片刻後,緩緩偏頭看了看,便見身後幾步開外的地方立著一個玄色身影,靜靜的背著手站在那兒,不聲不響的,不知站了多久。
因柳鶯鶯蹲在小溪旁,對方站著,猛地回頭看去時,隻覺得對方氣勢迫人。
兩人對視了一眼。
柳鶯鶯若無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沈琅淡淡掃了她一眼,又朝著她身後看了一眼,片刻後,緩緩踏了過來,將玄色的衣袍微微掀開,將腰間的水壺打開,在距離柳鶯鶯幾步開外的下遊接起了水來。
柳鶯鶯餘光掃了眼,片刻後,察覺到繡花鞋沾了些泥水,便用帕子輕輕朝著鞋麵擦了擦,然後將沾了泥水的帕子送到小溪間晃了晃,清洗了起來。
透著渾濁泥水的山泉水一路筆直無誤的淌到了沈琅的水壺裏。
沈琅淡掃了眼上遊之人,嘴角微微一抿。
“咳咳……”
見到這副畫麵的沈燁瞬間猛地咳嗽了兩聲,柳鶯鶯抬眼看去,便見沈燁衝她豎起了個大拇指,用嘴型衝她道:“牛。”
柳鶯鶯裝作不知何意,繼續默默擦拭著她的繡花鞋,擦拭到一半時,察覺到身後微癢,有什麽東西在她身後輕輕蹭著,柳鶯鶯頓時嚇了一大跳,一回頭,竟看到一隻巴掌大小的雪白毛毛正在她身後一下一下輕輕蹭著。
白白的一小團,眼睛和嘴巴都粉粉的。
柳鶯鶯見狀瞬間一愣,待反應過來後立馬將那團雪白一把抱了起來,定睛一看,不由驚呼出聲道:“是兔子。”
說話間,立馬抬眼朝著頭頂山石上的沈燁方向看了去,道:“哪兒來的小兔子。”
說完,立馬將小兔子摟在了懷裏逗弄著。
好小好小的一隻,分明還是剛出生不久的幼崽,連眼都是眯著的,往柳鶯鶯懷裏一躺,便眯著眼打起了盹兒來。
那雪白的毛發,比柳鶯鶯的肌膚都白,軟乎得不成樣子。
柳鶯鶯伸出一根手指頭小心翼翼地撫它的腦袋,心軟得不成樣子。
她當年在妓院時便替貞娘養過一隻兔子,是貞娘的相好的為取悅她送的,不過關在籠子裏的兔子養久了渾身便漸漸髒亂灰白起來,貞娘後來與相好的鬧崩了後讓人將那隻兔子給烤了吃了。
讓那時的柳鶯鶯難過了許久。
那隻兔子遠不如如今這隻雪白可愛。
柳鶯鶯用手指蹭她的腦袋後,片刻後,又忍不住低了頭,用額頭去蹭了蹭。
顯然是喜愛得不得了的。
沈燁和沈琅齊齊朝著她看了去,似也沒有料到她竟這般喜歡這樣的小動物,要知道喜歡這些小貓小兔的都是年幼之人,例如五六歲的孩童,而柳鶯鶯因美貌過盛,美得太過妖豔,甚至透著一股子恃美行凶的味道,以至於很難讓人將她與這些小動物聯係在一起。
冷不丁見了,倒叫沈燁和沈琅略有些意外。
沈琅見了,目光落在了她不斷聳動搖晃的後腦上,鳳眼微微一挑。
沈燁正欲開口回答,這時吳庸跟了過來,立馬搶先一步回道:“柳姑娘,這可是少主獵的!”
吳庸默默替自家少主攬著功,生怕這份功勞經過二公子嘴裏,那片厲害的嘴皮子上下一碰,功勞便全被他給搶了去了。
柳鶯鶯聞言,神色一頓,這才見吳庸肩上背著弓箭,手中竟還拎著兩隻野兔子,野兔子身上中了箭,已死透了。
看了看那兩隻死透了的野兔子,又看了看懷裏的小兔子,柳鶯鶯瞬間臉色一淡,道:“也就是說,這隻小兔子的兔子爹和兔子娘全部都死在了吳護衛你家少主之手咯?”
柳鶯鶯說完,瞬間擰了擰眉,小聲說了句:“殺人凶手。”
頓了頓,又立馬糾正道:“殺兔凶手。”
吳庸聞言,臉上的驕傲得意之色瞬間凝固在了臉上,片刻後,默默地朝著他家少主方向看了去,便見沈琅擰著水壺的手微微一頓,不多時,抿著唇緩緩起了身,掃了那抹煙綠身影一眼,便要目不斜視而去,吳庸立馬蒼白的代主解釋一番道:“話可不能這樣說,柳姑娘,這……這,若非少主手下留情,這隻小兔子本也該不保的,多虧少主存了一絲善心,在獵殺之時繞了這隻小兔子一命,這才保住了這隻小兔子一條命啊。”
吳庸費心巴拉的解釋著。
拚命為自家少主的心善找著補。
卻見柳鶯鶯瞬間將懷中的小兔子朝著吳庸跟前一遞,道:“依我看,吳護衛還是也給它一箭好讓它們一家三口團聚才是最大的心善,將人爹娘全殺了,留下它一人在世間孤苦無依算哪門子心善。”
柳鶯鶯默默翻了個白眼說著。
吳庸頓時被這話一噎。
還欲再解釋幾句,這時,卻聽到一聲清冷威嚴的聲音淡淡吩咐道:“走了。”
便見那沈琅冷冷掃了那吳庸一眼,一言不發的背著手轉身去了。
吳庸被那冰冰涼涼一眼掃得脖子瞬間一縮,隻得一臉鬱悶又戚戚然的立馬跟了去。
徒留下在山石上默默看戲的沈燁見此狀,瞬間哈哈兩聲是笑彎了腰,他還從未曾見到過這對主仆吃過這麽大的癟。
主仆二人剛走沒多遠,那邊沈月澶、宓雅兒一行聽到動靜也朝著山泉這邊緩緩走了來,沈月靈見到柳鶯鶯懷中的兔子,瞬間撒歡似的跑了過來,歡喜得不得了,道:“兔子,哇,好可愛的小兔子。”
“這是誰獵的,嗷嗚,真可愛,鶯兒姐姐,它真可愛。”
沈月靈歡喜得不成樣子。
柳鶯鶯便笑著捧著小兔子送到沈月靈跟前讓她摸,讓她抱,沈月靈想抱,又有些不敢抱,跟隻小貓兒似的圍著手舞足蹈。
這時,沈月曦看了看吳庸手中拎著的兩隻肥兔子,立馬驚呼道:“這些都是大哥獵的兔子嗎?”
說完,忽而指著遠處柳鶯鶯懷中的那隻兔子小聲嘀咕道:“那隻定也是大哥獵的,為表姐獵的罷,嗬,怎麽到了那個女人懷裏。”
沈月曦同一旁的沈月驪小聲耳語著,聲音雖小,卻夠所有人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