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積木

“你……”

陸昭手忙腳亂要站起來。

一動就聽“哢吧”一聲,腰腿一陣抽抽,動作僵在了原地。

玄關的男人抬手鬆了下領帶,淡聲問:“練舞?”

“……”陸昭手背按住腰,批判自己的不自量力。

男人將外套掛在衣架上,又解了袖扣放在櫃子上,全程動作輕緩,帶著股慢條斯理的味道。

做完這些,他似乎才意識到陸昭的窘境,走了過去。

“……我還能再撐會兒。”陸昭死鴨子嘴硬。

程冕沒說什麽,隻朝他伸出手。

陸昭沉默兩秒,任命地把手遞過去。

伸過去才看到手裏的鴨翅,忙又把鴨翅塞嘴裏叼住,但指尖上全是醬汁。

程冕的襯衫潔白,手掌修長勻稱,指甲修剪得很整潔。

陸昭手指縮了一下:“唔……你先幫我拿下紙巾。”

話剛落,程冕沒避諱,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將人拽了起來。

陸昭連忙抽了幾張紙遞給程冕,又低頭把手擦幹淨。

“怎麽今天就回了?不是說要五天?”

“事辦完了。”程冕擦淨手指,坐到沙發上。

他看看桌上裝著鹵味的盒子,問:“買的?”

“認識的人做的。”陸昭把盒子推過去,卻沒有多談的意思。

程冕突然回來,家裏一下多了個人,陸昭沒做好準備,有點不適應。

這感覺就像老板說出差一個星期,員工剛想放縱幾天,結果中途迎來了老板的大檢查。

但是還好,程冕的存在感挺強,卻勝在安靜,也不會對他多要求什麽。

已經到傍晚了,陸昭點了頓外賣,兩人湊著鹵味吃了一頓。

吃飯時,一直安靜的程冕問:“遊艇,還買嗎?”

陸昭一口湯差點嗆住。

“那個……”

在姚家搞那招的時候還沒覺得什麽,現在聽程冕這樣一問,陸昭才覺得真他媽尷尬,甚至猜測這人是不是在調侃他。

但這個B裝了,那還是裝到底。

陸昭假裝沉思了一會兒,道:“忙起來了也沒時間出去玩,還是算了。”

程冕點點頭。

陸昭以為這茬終於揭過去了。

晚飯結束時,程冕突然冷不丁問:“這兩天回姚家了?”

陸昭收拾碗筷的動作一頓。

果然。

這人心裏什麽都清楚。

他抬頭朝程冕露出個笑:“老板,和你結婚的是我,又不是姚家,怎麽還管別人家裏的事?”

氣氛有點僵。

手指觸到點溫熱。

陸昭垂眸,看到程冕把自己手裏的碗筷接了過去。

樂得不用做家務,陸昭擦擦手,坐進沙發裏。

程冕收拾完東西,把垃圾放在外麵,回來後才道:“姚力江聯係過我秘書。”

姚力江,不是姚一言。

陸昭喝了口水,緩了緩剛剛升起的不舒適:“生意上的事嗎?那就按你的規矩來就是,我們結婚前不是談過?”

“嗯。”程冕看了他一眼,沒再提。

天色漸漸變暗。

程冕去了書房,陸昭窩在客廳看了會劇本,又開了局遊戲。

剛匹配上隊友,門鈴被按響了。

陸昭懶得動,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老公!”

“程冕!”

估計在辦正事,沒人應。

陸昭隻能艱難從沙發上爬起來,開門發現是快遞。

他最近沒買東西,以為是程冕的件。

他剛要去叫人,卻聽快遞小哥問:“請問是陸先生嗎?這是個國際件,需要您簽收一下。”

陸昭伸頭在麵單上一看,發現收件人的確是自己的名字。

寄件人卻不是他國外的同學或導師,而是程冕,寄件地址是程冕出差的城市。

陸昭看了往書房看了一眼,稀裏糊塗簽收了快遞。

他搬著箱子來到客廳。

書房的門也剛好打開,程冕走了出來。

“你這買的什麽?”陸昭問。

程冕挽起袖子,拿著美工刀走過來,把箱子打開。

巷子裏是一組城市限定積木,一個巨大而古樸的城堡。

“你竟然買了這個?”陸昭眼睛亮了起來,直接從程冕手裏接過了開箱的任務,“太帥了吧!”

陸昭從小就很喜歡玩積木,但這種成套的積木往往很貴。他的養父母隻是在小城鎮開小賣部的普通人家,當然買不起這種玩具。

所以小時候陸昭隻能借著自己的智商到處蹭積木玩,長大了稍微有點存款,買是買得起了,又覺得沒有必要。

程冕道:“提前訂好送過來,路上耽擱了點時間。”

陸昭注意力全在積木上了,“嘩嘩”兩下拆開擺弄,但很快又歎了口氣。

程冕看他。

陸昭捶胸頓足:“可惜要進組了沒時間,不然我一天就能拚完!”

程冕笑了一聲。

陸昭又擺弄了一會兒,抬頭看像程冕:“謝謝你啊,特地給我買這個。”

他仰著臉,五官那股漂亮的攻擊性弱了點,在燈光下像個十幾歲的天真少年。

程冕站起身,平淡道:“助理定的。”

“嗯、嗯。”陸昭也沒在意,管它是程冕定的,還是助理的主意,反正是他喜歡的玩意。

跑樓上擺弄了半天,想到明天還要去劇組,陸昭這才忍痛離開。

托這套積木的福,他吃飯時被打擾的好心情,又升了起來。

陸昭從小房間裏出來,摸進臥室,燈關著,看來程冕還在書房沒回來。

留戀地看了眼中央的大床,獨自霸占它的好日子到今天就結束了。

等陸昭從浴室出來時,臥室裏多了另一個人的味道。

程冕穿著睡袍,已經吹幹了頭發。

陸昭看了他一會兒。

房間裏很靜,另一個人的存在感無法忽視。

他擦頭發的動作頓了頓,沒話找話問:“你在外麵洗的啊?”

程冕坐在床尾凳上,長腿屈著。

陸昭手指籠進黑發裏揉了揉,腳步頓了頓,從這人身前,繞到自己常睡的那一邊。

床尾空間有些窄,程冕坐著沒動。

他比陸昭要高,身形也寬闊,即使坐著,身上那股冰冷的壓迫感也沒消散。

陸昭頭頂著毛巾,眼睛在毛巾下看著路。

膝蓋擦著膝蓋碰了一下。

絲質睡袍很薄,溫熱的觸感無法忽視。

陸昭下意識後撤了下身子。

因為動作,水滴從發梢上落下,滴落在程冕衣擺上。

深灰的布料氤氳出更深的顏色。

短短幾步路走得莫名艱難。

陸昭伸腿準備跨過去。

剛要走過床尾,他感到自己手腕被扣住。

“陸昭。”

是程冕在叫他。

陸昭喉結動了一下,伸手擦了下耳朵上的水。

他對人的聲音很敏感。

程冕的聲音很有辨識度。

低沉帶著點沙,音色很冷,不常開口,偶爾一開口,便像是風直接吹在鼓膜上。

更何況是直接叫名字。

“……幹嘛?”陸昭問。

頭上還頂著毛巾,毛巾外沒有聲音傳來,隻是扣住他手腕的手指,在他腕心摩挲兩下。

陸昭:“……”

這家夥……坐了一整天飛機,都不累的嗎。

……

第二天早上,陽光灑了滿地。

到了平時要起的時間點,陸昭意識開始清醒,但還是很困。

微涼的手指蹭在了他臉上,陸昭翻了個身,把臉埋在枕頭裏。

但這個動作也讓他醒了過來。

迷迷蒙蒙睜開眼,陸昭看到衣帽間的門打開了,程冕站飾品櫃前,聽見動靜朝他看過來。

“醒了?”程冕問。

陸昭翻了個身,繼續把臉埋在枕頭裏。

程冕也沒催。

臥室裏蔓延著衣料摩挲的聲音。

又過了幾秒鍾,陸昭這才轉過臉,目光在飾品櫃那一排腕表上巡邏了一遍。

“今天去哪兒?”他啞著聲音問。

“公司。”程冕說。

“哦。”陸昭隨手指了個顏色低調的腕表。

程冕打開櫃子,把表拿出來,放在了一邊。

搞完了這一通,陸昭差不多清醒了。

他撐著床坐起身,靠坐在床頭上,但是姿勢一動,腰腿的筋骨立刻開始發出哀嚎。

陸昭在背後塞了個枕頭,由衷後悔昨天白天練的那個一字馬。

當然還有點別的原因。

陸昭看向衣帽間。

男人正將襯衫的扣子一絲不苟扣好,袖子上也扣上了袖扣。

襯衫下擺服帖的束進西褲,又是平日裏冷淡的樣子。

陸昭看過讓程冕得獎的那部作品,也是程冕的唯一一部作品。

那是一部仙俠奇幻電影,融入了華國特有的文化底蘊,畫麵十分瑰麗。程冕那時候還不滿二十歲,在裏麵演一位持劍的少年道長。

一襲白衣,纖塵不染,無情無愛,強到讓人腿軟。

這個角色,幾乎顛覆了以往觀眾對“道長”這個詞的印象。

程冕之前,提到“道長”,想到的是拿著拂塵神神叨叨的糟老頭子;程冕之後,所有人隻能想到白衣黑發,仙人之姿。

和“禁欲”這個形容詞。

那部電影裏有一場戲。

少年道長誤入魔窟,需要在裏麵呆上一晚。

各色妖魔鬼怪湧了上來,男妖、女妖、魅魔誘他動情,各顯手段。而他隻席地而坐,膝上放著那柄長劍,來一個,殺一個。

電影得獎的畫麵,就是那場戲的最後。

黎明,天邊金光乍現。

程冕迎著金光走出魔窟,身後是漆黑如墨的萬丈深淵,深淵裏是密密麻麻各色妖魔瘋狂朝他伸出手,卻被一劍斬滅。

一直到電影的結束,這位道長為蒼生流過淚,為天下殉道,卻沒為某一個人、某一隻妖動過心。

電影裏的妖怪瘋沒瘋,陸昭不知道。

但是陸昭知道,看完電影,觀眾全瘋了。

越是無情,越是纖塵不染,越是想看他走下神壇,為愛瘋狂。

粉絲甚至開玩笑,說有生之年,就算眾籌也要讓程冕演一部愛情片。

但沒等這個願望視線,程冕便幹脆退圈。

在以程氏繼承人的身份回歸到公眾視線時,他站得更高,觀眾便又瘋了一次。

“哢嗒”是表鏈扣上的聲音。

陸昭回過神。

程冕垂眸整理著袖口,眉眼冷淡,像是電影裏那位道長走了出來。

比起少年時的模樣,更多了幾分成年人的壓迫。

可惜陸昭記不住人的五官。

也感覺不到帥。

陸昭坐了一會兒,突然翻了個身,膝行到床邊。

程冕抬眼朝他看過來。

陸昭笑著朝他招了下手。

程冕側頭,不明所以。

但還是走了過來,在床邊站定。

陸昭又朝他勾勾手指,程冕以為他要說什麽,疑惑低下頭。

“哢嗒”。

陸昭捏開了他的皮帶扣。

呼吸交錯。

兩人離得很緊,但是並沒有吻上。

陸昭手指揪住程冕整理好的襯衫下擺,一寸寸往上抽。

程冕低著頭,維持著近乎耳鬢廝磨的姿勢,卻按住了陸昭的手。

“時間。”他說。

陸昭又抽了一下,沒**。

他“嘖”了一聲,卸力仰坐在**。

程冕站在床邊沒動,垂眸看著他:“玩夠了?”

陸昭笑著點頭,朝他豎了個大拇指:“道長就是道長。”

這句話稱讚得真心實意。

陸昭自認長得還算好看。

一個大男人,早上被他這樣撩都沒什麽反應,他不得不稱讚一聲牛逼。

要不是他知道真相,恐怕會以為這人不太行。

陸昭曾經以為程冕在那部戲裏是本色出演。

後來又覺得不是,除非這人白天晚上兩個人格。

那就隻有一種解釋。

除了“必要”的時候,程冕真對他沒什麽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