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請教

姚一言握緊了手中的叉子。

同樣的舉動陸昭做,是沒教養,不入流。

但是程冕做,沒人有膽子這樣說。

他能指正陸昭做事來彰顯優越感,但誰都沒有資格說程冕。

再貴重奇巧的玩意,程冕想怎麽搞就怎麽搞。

隻是程冕這樣做,難免顯得他之前的刻意展示,像是在鏡頭麵前耍猴。

第一天節目組隻讓嘉賓熟悉熟悉環境,沒安排特殊的拍攝任務,到了晚上才將各組情侶的分工說明。

這個度假小屋的居住要支付報酬,每組伴侶裏有一個要外出打工去賺積分,而另一個也有自己的特殊任務。

晚上眾人出去逛了逛,回來時已經很晚了。

陸昭洗漱完躺在**,認床的那股勁兒還沒過去,明明困得要死卻睡不著。

再加上早上的事,他情緒其實有點低落。

程冕出了浴室,站在一旁擦頭發。

陸昭趴在枕頭上看著他。

大概真的有人,一舉一動都是高貴的。

或者說,高貴的標準,就是以他而定的。

“關燈?”程冕走到開關前問。

“關吧。”陸昭說。

在程冕去按開關時,陸昭眼角餘光瞥見個黑影。

他轉頭一看,當即道:“臥槽,你不要動!”

程冕不明所以,但停下了動作。

“那、那……”陸昭指著程冕身旁的簾子。

上麵趴著一隻拇指大小的蟑螂。

陸昭立刻不困了,看看蟑螂,又看看一旁站著的程冕,覺得有點滑稽。

程冕這人的存在,就讓人感覺他天生應該出現在高檔、幹淨的場所。

而現在,他兩步以內的地方趴著隻大蟑螂。

程冕也看到了,估計也沒想到自己身邊會出現這東西,表情空白了一瞬。

陸昭緩緩從**爬起來,去摸拖鞋:“它會飛,你小心啊。”

話剛落,就見這隻紅棕色的美洲大蠊,直接對著人飛了過來。

程冕依舊變無表情,卻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很難說是嫌棄還是恐懼。

陸昭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沒忍住笑了一聲。

程冕皺眉看向他。

陸昭笑著把他拉到身後:“這個我擅長,讓我來。”

話落瞅準時機,一拖鞋蓋過去,把蟑螂給嘎了。

“怎麽會有這東西。”程冕揉了揉額頭。

“今天別墅裏做了飯,聞到味道都出來了唄。”陸昭把蟑螂屍體處理好。

做完這些,他站那沒動。

程冕提醒他:“洗手,睡覺。”

陸昭轉頭,有點好笑:“大哥,你不會以為這玩意兒就一隻吧?”

程冕臉上又出現一絲空白。

陸昭關了燈,打開手機手電筒。

床底下立刻又竄出來兩三隻,陸昭快狠準,單腳跳著解決了。

等了半小時,確定沒有蟑螂再出來,他這才去洗了下手,上了床。

剛剛的蟑螂大概給了程冕很大的震撼,這人盯著床看了好一會兒,遲遲沒有躺上去。

陸昭沒忍住又開始笑:“你不睡我睡了?”

程冕掙紮了兩秒,才像往常那樣坐在**。

忙活了一通,陸昭認床的毛病並沒有好轉,躺在**依舊睡不著。

他已經有幾年沒有打過蟑螂了,小時候倒是經常半夜蹲點。

蟑螂這東西,真正不害怕的都是勇士。

陸昭打起來很順手,打完了後知後覺有些起雞皮疙瘩。

身側的人沒有動靜,陸昭悄悄支起身,打開抽屜摸索了一陣。

“找什麽?”程冕問。

冷淡的音色在黑暗中很清晰。

“你還沒睡啊?”陸昭問。

程冕翻過身,側躺著看他。臉上表情好像在說:“怎麽可能睡得著。”

陸昭問道:“你帶沒帶耳塞?”

“我睡覺打鼾?”程冕問。

“沒。”陸昭想了想,覺得獨怕怕不如眾怕怕。

他躺下身,對程冕道:“咳,我小時候被蟑螂爬到臉上過。”

程冕:“……”

“沒騙你啊。”陸昭認真道,“我還聽說這玩意會往人耳朵裏鑽,所以睡覺都捂著耳朵。”

程冕:“……沒帶。”

陸昭沒辦法,隻好用紙巾團了兩個球,塞進耳朵裏。

他又團了兩個,遞給程冕:“你要嗎?”

程冕似乎掙紮了一會兒,認命地把紙巾接了過去。

兩人這才又躺下睡覺。

但是耳朵被塞著並不舒服,紙巾團成的球稍微一動就在耳朵裏悉悉索索地響。

陸昭本就失眠,這下更睡不著了。

他翻了個身。

“睡不著?“程冕問。

“嗯,這東西塞著不舒服。”陸昭說。

程冕歎了口氣,轉身麵對著陸昭。

“過來。”他道。

陸昭不明所以,但還是往中央靠了靠。

床很大,他和程冕之前都是各睡各的,除了特殊時刻,基本互不打擾。

現在拖著枕頭挪到中央,兩人距離立刻近了起來。

陸昭想問程冕要幹嘛,就感到程冕伸出手,將他耳朵裏的紙團拿了出來。

而後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溫熱的掌心蓋住耳廓,帶來一種類似溫柔的錯覺。

“睡吧。”程冕說。

他闔上了眼。

兩人躺的很近,陸昭盯著程冕看了一會兒。

這人又冷不丁睜開眼看他。

“看什麽?”程冕問。

陸昭心說你眼皮上是裝了雷達了?

想了想,他坐起身,伸手拉了下程冕:“你過來。”

程冕早被蟑螂搞得毫無睡意,這會兒順著也從**坐起來。

陸昭穿好鞋子,拉著程冕出了臥室。

別墅裏靜悄悄的。

其他幾組嘉賓和工作人員應該都睡了。

澄明的月光從窗戶透進來,探頭往外看,能看到窗外的路燈。

偶爾一聲遙遠的車鳴悶悶傳來,並不擾人。

陸昭帶著程冕摸黑下了樓。

程冕不知道這人心血**要做什麽,跟著走過去,才發現陸昭帶他進了餐廳。

靠在餐桌旁,陸昭伸手拿了桌上一個金蛋,遞給程冕。

“這個東西,你會開的吧?”他問。

程冕借著窗外的月光看向陸昭。

陸昭身上那股淺淡的乖張褪去,眉眼柔和了些許。

他抬眼看過來的樣子,像個受了委屈,又悄悄全藏在心底的落寞少年。

“早上不是開過了?”程冕垂眸。

陸昭手指搭在他手腕上:“你肯定會,姚一言和周景都會。”

程冕歎了口氣,手指在底座上按了兩下,壺的外殼展開。

陸昭新奇地看了一會兒。

“那你早上為什麽和我一樣開?”陸昭問他。

程冕指尖收了一下,外殼“啪”的一聲合上。他移開目光看向窗外,思索著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但問話的人卻自己找到了答案:“也是,現在咱倆是一夥的,你肯定要幫我。”

程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陸昭把壺從他手裏拿過來,擺弄了一會兒。

又疑惑地問他:“你當時不在場,怎麽知道我是怎麽開的?”

“用腦子想想就知道。”程冕按住外殼,像早上那樣掰了一下,“你肯定用最直接的方式。”

陸昭噎了一下,忍不住有點臉熱。

他辨白道:“正常人肯定都會這樣開好吧?”

程冕嗓子裏又溢出一聲笑。

陸昭又拿著這個蛋型的水壺擺弄了一會兒。

然後他把水壺放到程冕手裏,仰著臉問:“道長,能教我怎麽開嗎?”

程冕沒多說,抓住他的手放在底座,按著他的手指動作。

陸昭這才知道,這玩意底下有個凹槽,要按進去,再順時針圍繞底座旋轉一圈,外殼才能打開。

“我去。“陸昭抱怨,“好好一個水壺搞成這個樣子,急著喝水還不得渴死。”

程冕倒是挺讚同。

覺得掌握了訣竅,陸昭把壺拿過來,想自己試試。

外殼上一處有點鋒利,程冕怕割到他的手,伸出手指擋了一下。

他指尖碰到陸昭的手背,陸昭一縮手,壺掉了下來,又被撈住。

這動靜有點大,程冕手指僵住,垂眸看著陸昭。

“嚇了我一跳。”陸昭說,“我還以為哪裏沒做對,你要抽我。”

程冕皺眉。

陸昭語氣像是開玩笑,但其實不是。

他剛回到姚家時,一邊覺得格格不入的陌生,一邊又對各種陌生的東西有些好奇。

例如茶幾上的八音盒,車裏的點煙器。

十七八歲的少年,看到複雜的東西忍不住就想拆。

但姚太太很反感,即使沒有外人在,看他碰一下也覺得小家子氣。

陸昭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十八歲了還能被人打手背。

從前陸昭從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他在學校裏挺聰明,動手能力也強,長得也還算好看。

但來自親媽的嫌棄,還是讓陸昭克製不住地自我懷疑。

他慢慢克製住了這些好奇心,也沒了探索的興趣。

不看,不碰,也不想呆在這種環境裏。

拿起水壺自己試了一次,外殼成功展開。

陸昭像是個拿到新玩具的孩子,擺弄了好一會兒。

夜已經很深了。

程冕站在一旁看著,沒笑他幼稚,也沒催促。

過了一會兒,抱著玩具的陸昭抬頭看向程冕。

對上程冕的眼睛,他又低下頭。

“做什麽?”程冕問。

陸昭手指摩挲了一下水壺雕著細致花紋的外殼,輕聲問:“以後……遇到不會的東西,我可以請你教我嗎?”

程冕整晚一直在思考。

是什麽讓他記憶裏那個張揚的少年,問出這樣一句有些卑微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