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聚餐

◎「居酒屋」◎

牆上粘貼著許多特意剪裁出來的海報、報紙和雜誌, 以及上下兩家店的招牌菜。整麵牆雜亂無章,髒兮兮地,卻又讓人討厭不起來,因著沒幾個人會抗拒歲月的痕跡。倆人一致認為, 這麵牆讓人眼花繚亂, 找不出重點,然後便被空氣中酒與咖啡糅雜飄忽互相碰撞的味道吸引而去。

楸楸還是第一次來居酒屋, 因著她們一眼看上去就知道, 臉上寫著未滿二十一的長相, 亦拿不出ID來證明她們其實已過二十一,所以老板不會給她們提供任何酒。

“有什麽關係?這裏的烤串也很好吃啊。”慕玉窠已拿出運動相機, 對周圍的環境拍攝。

“烤串好吃的地方遍地都是。”楸楸嘀咕著,隨她一起往地下走。

樓梯下右拐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撩開黑色招財貓布門簾,門後別有洞天,昏黑混黃跡斑斑的居酒屋, 右手邊是三層吧台, 客人可以坐在一層,二層是餐台醬料台, 三層是老板員工的工作收銀台台, 後麵一櫃子酒和清酒杯,各種白色條紋, 上麵寫著歪歪斜斜的日文,亦有簡繁體字。屋裏掛滿了白色橘色燈籠, 寫著炭燒、每日新鮮、壽喜鍋字樣。

她們是早到的, 拿了一張靠牆八人桌, 平平無奇的黑黃棕色混雜的木桌, 靠牆的排椅。居酒屋三麵牆都做了貼牆式伸展出小半米的坐台, 呈一個凵型,隻在每個卡座中間用格柵做了隔斷設計。她們剛坐下沒過多久,隔壁一桌亦來了客人。

楸楸第一次來,看什麽都新奇,看著牆上歪歪斜斜的文字,發現每一個字她都認識,‘祭、上善如水、清酒月桂冠、梵、鳥,北寄貝,水晶海老’……也有一些日文,混雜著漢字的基本都能猜出個大致意思。看一會兒便沒興趣了,見慕玉窠仍在拍店內環境,也不敢出聲吐槽,免得她做後期要剪掉畫外音處理,毀她素材。於是不聲不響地埋頭看菜牌,點菜。

“噢,裵來了。”慕玉窠說。

楸楸手裏仍攥著筆,循聲望過去,果然看到裵文野杵在吧台處,後背挎著半人高黑色琴包,不知是吉他還是貝斯,一看便很有重量,他卻腰杆挺得很直,兩手揣著衛衣口袋,在與收銀台裏的人有說有笑,不知在聊什麽,昏黃燈光打下來,他眉眼都有陰影。

想起裵文野今年二十二歲,他是可以喝酒的人。楸楸心生警惕,看向慕玉窠,“今天來居酒屋是他訂的?”

慕玉窠已經把鏡頭轉向別處,去介紹菜單,聞言決定這塊做後期,關掉相機,回答:“是啊,First說這家店平均水平還是不錯的,海鮮烤串都好吃,除了納豆真的很難吃。”

“納豆確實不行。”楸楸緩緩點頭,認可。

這玩意兒在她心裏跟皮蛋不相上下。

裵文野走近,見她們在聊天。

“聊什麽?”隨口一問,視線落在她一頭白毛。

楸楸看他,目光定定聚焦在他的嘴唇,今天倒沒有戴唇環。

兩秒,倆人紛紛移開視線。

她說:“聊納豆和皮蛋的味道要逆天。”

“嗯,是不好吃。”裵文野亦同意。拉下琴包,放到桌子底下,順其自然坐到她旁邊。

“這是什麽?”楸楸看他的動作。

“吉他。”他說。

“吉他?”楸楸想起來了,他會作曲,對這些樂器肯定也有一定了解。

見她似乎感興趣,裵文野便多說一句,“半個月前約好有個韓國公司來進貨,整個下午都在選曲。我說英文,翻譯說韓文,一百塊的價錢硬提一千塊的要求,”略顯抱怨道,“最後天黑,我都快把韓文學會,他們還在磨嘰,我就走了,估計明天還得來。”

“那今天我買單。”楸楸忽然舉手道。

或許是話題跳躍,左右兩旁的人兀然看她一眼,裵文野眼中掠過意外,慕玉窠則側過頭去,偷笑,表示磕到了。

楸楸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還回去,一本正經解釋道:“那不是因為上次麥當勞是你付錢嗎?我說把錢還你,你不要,那無論怎麽說,我不能這麽占人便宜吧?”

“沒關係吧。”裵文野接過員工多遞來的菜牌,無所謂道,“他們,包括你旁邊那個,都習慣了。”一頓,又說,“你想還我,不如……我這兒有個晚餐,”他摸著衛衣口袋,摸出手機,“在308 Bowery,雜劇豔舞,朋友給我的,日期明天,不帶他們。”

“喂!”慕玉窠不可置信地回過頭,看他倆,“看豔舞不帶我們,也不要說出來啊!”

裵文野笑了下,不理她,隻看著楸楸,“去嗎?”不去的話,他還得臨時在WhatsApp上找人送票,畢竟看雜劇還不如去百老匯,他也不好歐美舞娘這一口,去了還要消費酒水,沒意思。

“真是朋友給的?”楸楸不相信,眼底有狐疑,看著他。

“真的啊。”他指紋解鎖手機,點了幾點,過了幾秒,終於找到什麽,遞給她看,“朋友半月前在網上預約的位置,預約時會直接收每人五十美元的預留座位,遲到十五分鍾或不到,都不退訂金。所以他拜托我去,想退這一百美元。”

那是他和朋友的微信窗口,楸楸沒接手機,湊過來看,第一反應是聚焦到頭像上,還是看不清,太小了。

聊天時間是前天中午十二點,朋友給他發:“bro,江湖救急。”

裵回:“多少?”

朋友說:“兩萬,我回國一趟。急急急,家裏出事。”

裵回:“轉賬?”

朋友:“轉賬。就是上次的賬號。”緊接著打了一串卡號。

幾分鍾後,裵回:“打了。”

朋友:“還沒到,我再等等。”

裵文野繼續下滑,滑到了底,大約距離上一條信息,過去兩個小時。

朋友:“收到。”

又給他發來訂位截圖,和他說的差不多,朋友沒時間去,拜托裵文野去,或是讓他找人去,隻要去了,那一百美金就會自動退回到他的賬上,無論怎麽說,那可是人民幣六百多。

裵發:“我沒興趣。”

朋友:“那你送人?反正我是沒機會去看了。”

朋友:“我原本是買來打算給我女友一個驚喜的,來一次燭光晚餐,但我臨時急事去不了,也不好讓她跟朋友去,免得晚上出事。地點就在soho,很近啦,裵哥你可以帶上次接吻的女生去啊,雖然是跳豔舞,但其實穿著挺保守,隻是一個Burlesque,比維密還保守,也不脫衣,老少皆宜啦!”

裵回:“行吧。”

“行吧?”楸楸看完了,看他。

裵文野撳滅屏幕,“這不是給你機會還我嗎,算這麽清沒意思,我看人挺準的,不靠談錢傷感情這一套交朋友,所以我請你吃飯,你還我錢是怎麽回事兒?”

“你還挺猖狂。”楸楸嘀咕道,又問,“未滿二十一能進?”

“能進,不提供酒水。”

“行。”楸楸點頭,“明天幾點?”

裵文野:“傍晚六點。”補充,“有Dress code。”

傍晚六點,需要正裝出席。行,楸楸記住了。

有Dress Code很正常。在這邊,無論是朋友聚會,還是公司活動,都有可能給個Dress Code的要求。

他們商院上課,基本都往正裝上靠,有的甚至天天西裝革履,她們最初也很是驚訝,後來都習慣了高跟鞋是常態。

“點單。”裵文野將菜牌推來,讓她們一人看一本。

菜牌是帶圖片的,有文字介紹,他則拿著餐單,上麵是一行一行的日文英文和序號,他勾出自己想要吃的東西,又問她們想吃的食物序號,邊跟她們介紹,這家店的老板是中日混血,在中國出生,長大後到美國DC讀書,後來到紐約打工,再後來是用十年儲蓄,盤下前老板的這家店。

“有關係啊?那這樣的話,”楸楸搓搓手,“是不是可以……”

“可以什麽?”裵文野似笑非笑看她。

楸楸仰頭,做個嘬酒的動作,滿眼期待看他。

裵文野笑了,“你沒有聽說過,去年咱們副院長約談了一個underage drinking?”

楸楸:“啊?”她確實沒聽說過。

慕玉窠插進一句,“我,我聽說過,”她轉過頭來,“隔壁CS院的同胞好像,長得老,老板沒查ID,結果未滿二十一,被副院長約談了,這問題還挺嚴重的。”

“就在這裏喝的。”裵文野說著,食指點點桌子。

楸楸撲哧一聲笑出來,“這不就相當於是,在學校裏喝酒?”

慕玉窠笑了起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老虎頭上……”

楸楸:“拔毛。”

裵文野:“釘虱乸。”

楸楸一怔,偏頭。

倆人四目相對,楸楸若無其事別開臉。

旁邊傳來慕玉窠的聲音,“靠,都一樣。想死。”

楸楸不理她,說:“我沒來過這裏,所以我點主食,其他你來點,可以嗎?”

這話自然是對裵文野說的。

他說:“行。”

楸楸翻看著菜單,報了砂鍋烏龍麵的序號,心想,倘若光天化日之下,周圍的人一定發覺她臉紅了,還好這居酒屋主打一個漆黑氛圍格調,估摸著很難看出?她僥幸地心想。

“飲料呢?”他問。

楸楸看著Mojito,心癢癢的,最後忍住了,點了一杯可爾必思。

“行。”裵文野抬眼看慕玉窠,“你呢?”

“你還記得我在啊?”慕玉窠陰陽怪氣道,“我要牛蒡沙拉,一杯柳橙汁,謝謝。”

“嗯,不客氣。”裵文野轉了下筆,看著餐單。

她說完又忍俊不禁,笑道:“那倆還有十分鍾到,說吃烤肉和刺身,你盡管點就行。”

“那我就放開點了。”

他大約對這家店挺熟,拿著餐單就開始劃劃劃。

楸楸看著菜牌上的各種介紹,困惑,“冷奴是什麽?”

“涼拌豆腐。叫什麽?”裵文野忘記了,一目十行掃餐單,最後找到了,“hiyayakko。”又說,“還不錯的,適合夏天。”

楸楸訝然看他,“你還會日文啊?”

“還行吧。”他說,“平時會看泡麵番,一集幾分鍾好打發碎片時間。芥末章魚吃嗎?”

“吃!”楸楸說。

“生的。”他補充。

“能吃。”

“行。”

裵文野按慣例點的沙拉前菜和小菜chanja(香辣銀鱈魚雜),冰釀番茄,土豆泥,葷素串燒一式三串,好吃的酌情十串。

到了重頭菜海鮮,生魚片拚盤、生蠔、生章魚、北極貝、甜蝦、虎蝦玻璃蝦,各種蝦……點完了海鮮,點炸物,炸雞,炸魷魚須,炸洋蔥圈,而後就是一些小菜,章魚燒、大阪燒、香蒜雞胗口蘑……

桌上飲料則一概都是無酒精的,最後他要一份ocha zuke(茶泡飯)當主食,其他人的主食等人來了自己點。

楸楸看他大手筆點單方式,覺得這一餐下來沒個幾千,肯定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