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考驗
◎「我可以到你房間坐坐嗎」◎
亞裔母親看懂了他手把手教人小姑娘的手語, 感激地朝他們回以笑容,而後朝小孩做手語。小孩看著連連點頭,過了一會兒跑過來,和他們說謝謝, 聲音稚嫩, 神情生澀,大約跟著母親很少用聲音交流。
他說完了話並不走, 幾人看出他臉上的渴望, 渴望與人正常交談的神情, 顯然他平日很少會遇見不嫌棄他髒兮兮外表的人,紛紛不忍心趕他離開, 便讓小孩與他們一同坐著,嘴上普通話都改成了英文。
到淩晨五點多鍾,幾個人吃飽喝足,和小孩道別, 離開麥當勞, 各回各家。裵文野跟她們到慕玉窠這一層拿筆電。
剛進屋,慕玉窠便一溜煙鑽進臥室。楸楸望過去, 隻捕捉到她逃也似地裙角, 心下明了,慕玉窠這一出為給他們留私人空間。不需要好嗎?楸楸腹誹著, 把夾克脫下來,還給裵文野。
裵文野一手虎口抬著筆電, 手機煙火都在上麵, 接過夾克時, 隨口問了一句:“下周露營你去嗎?”
楸楸看他隨意把夾克搭在臂彎處, 又把筆電上的手機煙火一個個往夾克口袋裏塞, 心下猶豫,“不知道呢,我會和玉窠再聊聊,感興趣就去。”
裵文野嗯了聲,尾音微微上抬,像是掛了個小寫的問號。
“為什麽不感興趣?”他問。
“對花花草草沒有興趣。”楸楸如實說了,見話題沒有結束的意思,她關上門,跟著裵文野走出來。
倆人說話交流分貝不大,小到隻有他們能彼此聽清。
“這樣啊。”他走在前,“行。”走路沒有聲音,唯有夾克掃著摩擦衛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沒有下文了。
結束了?楸楸打了個愣兒。她才剛關上門,離開兩步。這就尷尬了,她摸了摸鼻子,那現在是要回去,還是送他進電梯再走?算了,出都出來了。她揪著T恤領子遮住嘴唇,不太自在,“對了,今天的餐錢,還有之前開房的費用,我怎麽還你?不如……”抬起頭,隻見裵文野摸出那個唇環,隨手往下唇左邊一扣。話音沒了。
前方一個轉角,轉彎時,裵文野偏頭睞她一眼,這一眼即隨意又無謂,慵懶四下彌散。
“不如什麽?”他出聲。
好一會兒,楸楸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如加個聯係方式,我把錢還你。”
走廊一片寂靜,倆人終於到達電梯門口,他摁了往上的按鈕,這才麵向楸楸,“隻是為把錢還我嗎?”
楸楸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眼珠子飄忽,看壁燈,看按鈕的光亮,瞳仁裏有倒映的光,最後看向裵文野,又不淡定,轉向別處,這情況回答是或不是都不是。
回答是?那未免顯得太過愚蠢,哪有人這麽聊天的?這不是把本就不那麽好的關係往更生疏的方向聊去?那麽回答不是?再補一句方便聯係,也可以聊聊其他的;然而以他們的關係,除去學習如何打炮,還有什麽好聯係的?回答這個,更像是奔著騷擾的旗號去的……
“是,吧。”她略顯遲疑道,“首先還是要把錢還了,其餘的就再說。”
電梯快到這一層,裵文野沒立即接她話,直到叮地一聲,電梯門開。
“那就再說。”他說,“你回去吧。”
“啊?”楸楸看看他,又看看逼仄空**的轎廂。
“晚安。”他甩甩手腕,不欲再說,一副懨懨樣子。
卻仍站在原地。楸楸看出來了,這是要等她進門,再上去的意思。
她猶豫退後兩步,又偏著身體看他,腦袋歪著,眼底有困惑。像是小動物的懵懂。
電梯門已關上,回到設定的樓層。
裵文野倒是耐心,問她:“怎麽,是未盡興,想上去坐坐嗎?”
一句“好啊”,就要脫口而出,硬生生刹住車,對這個提議是又愛又恨,即想上去,又不想,截至目前,她已經跟裵文野做過三次。事不過……四。她得忍住這個考驗。
“我挺……盡興的。”楸楸為自己挽尊。放屁。
“看得出來,爽哭了。”
楸楸:“……”你看錯了。
楸楸忍不住,眈他一眼。這個人怎麽每次都這樣?語不驚人死不休,喜怒無度,忽冷忽熱,一會兒放鬆,一會兒緊繃,可看他臉,又看不出什麽。情緒穩定的樣子。
“怎麽,我看錯了?”裵文野凝眸瞰她,眉眼蓄著陰影。
“你沒看錯。”楸楸硬著頭皮道。
“嗯。”
四下靜寂無聲,頭頂昏黃的光打下來,照得光下倆人好似在找虐一般,沉默抻得很長。
不知過了多久,裵文野動了,摁亮往上按鈕。
“來嗎?”他聲音不鹹不淡,卻像是道鉤子,輕輕地鉤在人心上。
說完這句話,裵文野便沒再催她,不聲不響地,給足她時間考慮。
楸楸心底掙紮。四個月,距離上一次,足足過去四個月,這麽久做一次,不過分吧?曳引輪與繩在高速運轉過程中摩擦的聲響,彷佛在演她的心聲。直到叮地一聲,到這一層,這些聲音消失,旋即電梯門從中打開,她仍站在原地,一語不發。
旁邊刮過一陣微風,依稀能聞到水生薄荷味兒。
裵文野邁步進去,隨手摁了十九層。
電梯門徹底合上之前,她突然伸了手掌進去,擋在雙門之間。
很少在這人臉上看到猝不及防的表情,大概是險些把她手給夾了,裵文野額角青筋都爆了出來,他摁著打開的按鈕,“你幹什麽!”
“你生氣啦?”楸楸盯著他,補充,“我說在這之前。”
“……”他平複了下心情,“沒有,我沒生氣。”補充,“現在有點。”
“你再問一遍。”楸楸無端又說,“再問一遍,我就答應你了。”
“……”
倆人在電梯一外一內僵持半晌,方才的心有餘悸終於不再,呼吸與心律恢複如常。再問一遍,什麽,裵文野盯著她,默不作聲。
他知道楸楸想讓他重複一遍的是“來嗎”。
他偏偏不如她願。
“怎麽,是未盡興,想上去坐坐嗎?”他想著,就這麽說了,語氣裏難得混雜著些許挑釁的意思,“說實話,我這人沒什麽耐心,這回最好是直麵我的問題。”
“是。”楸楸說,“是沒有盡興。”幾乎是他話音剛落,楸楸便接了他的話,眼底裏有轎廂反射的光,也有他,聲音真摯,“我可以到你房間坐坐嗎?”
又補充:“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