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顧青沉的淨化能力，自然不可能是無限製使用的。
像汙染值50以下的中低汙染，他一次大概能淨化二三十人不等，在接待蘇詞之前，他也就處理了不到十單，其中也就夏景鳴的汙染值偏高一點。
所以理論上，在幫蘇詞淨化之後，他至少還能再戰十幾二十單。
然而直到顧青沉臉色發白，淨化能量即將見底，蘇詞身上的汙染物，似乎都還沒有清除幹淨的樣子……
顧青沉隨手打開測試儀器。
看著顯示麵板上，蘇詞的汙染值從15降低到了10，再感受著體內的空虛，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迷惑和懷疑之中。
是他看錯了，還是這個測試裝置壞了？
顧青沉費勁地輸出著，臉色越來越差，額角都冒出了冷汗，而挨在蘇詞身邊的一號，跟他的情況卻完全相反。
小孩忍不住微眯起眼睛。
淨化的異能，源源不斷地從飼養員握著他的手上傳來，融入到他的身體裏，將那些早已侵入他五髒六腑的汙染物，一點點清除。
雖然這種程度的淨化起不到根除的效果，但至少，會讓他覺得舒服一些。
他常年生活在汙染物的包圍之中，日日夜夜忍受汙染物侵蝕，對疼痛早已麻木，以至於一點點的緩解，都讓他覺得無比幸福。
而這樣的幸福，是飼養員帶給他的……
沒一會，蘇詞看顧青沉差不多已經被榨幹了的樣子，這才不動聲色地鬆開了小孩的手。在他鬆開手之後，顯示麵板上屬於他的汙染數值，便從“10”，眨眼之間變成了“0”。
顧青沉看到麵板的變化，不禁愣住。
剛剛難道真的是他看錯了？
他忍不住指著那顯示麵板，問蘇詞：“這個數字是0，對吧？”
蘇詞點了點頭，表情看上去十分無辜，似乎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而始終安靜待在他身邊的一號，則睜開眼睛，有些戀戀不舍地看了看顧青沉。
剛剛的感覺真舒服啊……比泡澡還要舒服，真想再來一次。
“……”
顧青沉深吸了一口氣，收回手，強忍住揉眼睛的衝動，看著蘇詞微微眯起眼睛。
明明汙染值這麽低，卻吞了他這麽多能量，這種情況，他還沒遇見過……到底是測試儀器故障了，還是問題出在這個蘇飼養員身上？
隻是，他的淨化能量已經見底，暫時也沒辦法試驗了。
顧青沉隻能按下休息鍵。
在他按鍵之後，在等候區等待淨化的人員，通訊儀上就都彈出了消息，他們的號碼沒有變，但自動推延到了下午。
二四基地隻有顧青沉這一個淨化師，他休息了就沒有人可以淨化了，收到信息的人倒也沒有抱怨什麽，開始有序離場，準備下午再來。
“走吧，我帶你去看兩個幼崽。”
顧青沉擦幹淨額頭的汗水，站起身，帶著蘇詞往淨化室另一邊的出口走去。
這個出口跟等待區相隔了一定距離——畢竟前來淨化的人，都攜帶了汙染物，情緒一般不太穩定，這樣可以有效地避免淨化師和等待區的人發生衝撞。
完成淨化的人，也是從這個門出去的。
蘇詞和一號跟在顧青沉身後，來到走廊上，卻見剛剛做完淨化的官芷殊並沒有離開，見到他們，她還主動迎了過來。
“芷殊，還有什麽事嗎？”顧青沉主動跟她打招呼。
官芷殊點點頭，目光看向蘇詞，說道：“我聽說你也受了傷？”
“啊？”
蘇詞眨眨眼，但很快想起什麽，又嗯了一聲，說道，“隻是破了點皮而已。”
“可以讓我看看嗎？”官芷殊問道。
蘇詞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手指抬起，給她看指尖上被蛛絲戳破的血窟窿，這會已經結痂，破開的皮膚黏連了起來，估計明天就能自動愈合了。
官芷殊盯著那血窟窿看，“這像是被銳物刺破的，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麽受傷的嗎？”
蘇詞微皺眉。
官芷殊笑著解釋：“隻是詢問一下而已，你不用緊張。”
蘇詞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緊張，然後半真半假道：“我碰了蛛絲，被蛛絲傷的。”
聞言，官芷殊臉上的笑容微收，她看向顧青沉，而顧青沉的表情中則多了幾分恍然。
“難怪了……”顧青沉喃喃道，隨即又嘀咕起來，“難道是因為傷口太小了，儀器檢測不出來？”
“顧醫生，怎麽了？你有什麽發現嗎？”官芷殊看出顧青沉的異樣，連忙詢問道。
顧青沉看了蘇詞一眼，還是跟她解釋了剛剛的事情。
“被怪物攻擊的部位，受到的汙染會提升，可能是這傷口太小了，儀器暫時沒檢測出來吧。”
蘇詞帶著一號站在旁邊，安靜地沒有說話，看上去乖巧無比。
顧青沉繼續說道：“不過放心好了，我已經為他做了淨化，他現在是健康的。”
官芷殊點了點頭，然後對蘇詞抱歉地笑了笑：“蘇飼養員，雖然傷口較小，但你最好還是噴一下噴霧吧，可以防止感染。”
說著，她從腰包裏掏出一罐醫用噴霧遞給蘇詞，“這個送給你，算是入職禮物。”
看著這一幕，顧青沉打趣道：“行動隊雖然每月有免費額度可以領取醫用噴霧，但也不是給你這麽用的啊。”
官芷殊對他靦腆一笑，然後利落地告別離開。
顧青沉看蘇詞拿著噴霧往手指上噴了噴，眸光微動。
估計是誰跟官芷殊說了什麽，讓她對蘇詞產生了不好的懷疑，所以才有剛剛的盤問，現在誤會解除，所以送上了賠罪禮物……
顧青沉望著青年漂亮得過分的臉蛋，又有些動搖起來，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蘇詞能感覺到手指上的傷口在快速修複，確定了這噴霧是好東西，便收進了空間鈕，接著看向顧青沉。
顧青沉回過神來，繼續帶他走向電梯。
路上，蘇詞想到什麽，詢問道：“顧醫生，我在後勤處的物資兌換清單上，並沒有看到種子，你知道在哪裏可以弄到嗎？”
從昨晚的對話中，蘇詞感覺顧青沉應該對這方麵比較熟，不然也不會清楚後勤處可以兌換到肥料吧。
顧青沉有些啞然，“你還沒放棄啊。”
“總要試試。”
“嘖。”
對於蘇詞的固執，顧青沉雖然不看好，但也明白，這種事情不撞南牆是不會回頭的，就像他當初，浪費了一堆積分之後，才終於想清楚。
他還是淨化師，能夠淨化土壤和水質，每月能拿到的積分也足夠他揮霍，然而種下的花草還是很難成活，更別說這個育崽所的飼養員了。
不過看在是同好的份上，顧青沉還是好心給了攻略。
“你可以跟後勤采購組訂購，在符合規定的範圍內，根據采購難度和數量收取積分。”顧青沉說道，“不過等待時間比較長，最少也需要三個月。”
這還是運氣好，剛下單就有運輸船出去，不然時間會更長。
蘇詞默默記下，對顧青沉道了聲謝。
顧青沉搖頭，說笑道：“你要是真能在獄星種植成功，那就不用愁過不了見習期了，就算在育崽所待不住，研究院也會要你的，那才叫一步登天。”
蘇詞沒有爭辯，隻是伸手按在了終於忍不住要發飆的小孩腦袋上。
一號氣鼓鼓地瞪著顧青沉。
他不懂，為什麽這些人都要讓飼養員離開育崽所？
所以，飼養員真的會走嗎？如果飼養員不再是飼養員了，那他還會給他吃的穿的、像現在這樣照顧他嗎？
小孩抬頭看了看蘇詞，沒看出什麽來，便又低下頭，低垂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不安。
“育崽所挺好的。”
就在這時，他聽到蘇詞開口。
小孩的眼睛裏又燃起希望，他再次抬頭，卻聽顧青沉嗤笑道：“那是你剛來，還沒有什麽深刻的體會。”
顧青沉來到一個房間門前停下，回頭看向蘇詞，說道：“如果你看到接下來這一幕，還能覺得育崽所挺好的話，那我就隻能……”
他給蘇詞比了個大拇指。
然後，身份驗證通過，金屬門緩緩開啟，露出裏麵的情景——
隻見二號和四號兩個幼崽，被結結實實地捆綁在角落的病**，除了獸耳獸尾，連臉上都出現了獸類的特征。
他們雙目發紅，憤怒地嚎叫著，而房間中一片狼藉，原本擺放在裏麵的設備也都被砸得稀巴爛了——包括兩台昂貴的醫療艙。
顧青沉站在門口，看著那兩台醫療艙的殘骸，臉上依然難掩痛苦。
昨日這兩個幼崽發狂被送過來，雖然傷勢不重，但因為醫療艙也有鎮定情緒、改善狂化後遺症的功能。
所以醫務處的工作人員，在為這兩個幼崽治好傷之後，又繼續讓他們留在了醫療艙中。
根據監測結果來看，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會在發狂中途昏睡過去，但兩個幼崽的情況都很穩定，也讓醫務處的人第一次感覺這麽省心。
結果，今天就出事了。
當血雨天氣降臨時，原本在醫療艙中睡覺的兩名幼崽忽然發狂——
這是過去不曾出現過的情況，所以看護的醫務反應不及時，導致發狂的幼崽直接從內部破壞了醫療艙。
等到防守在醫務處的守衛隊趕到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這兩台醫療艙雖然不是最新款，但也是非常先進的儀器——
幾乎百分之九十的外傷都能治療，大部分的內傷和普通疾病，都能依靠這兩台醫療艙快速治愈，是醫務處保障基地駐軍健康和生命的重要依仗。
整個二四基地，也隻擁有五台，現在一次性就報廢了倆。
當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顧青沉隻感覺心頭在淌血，現在看到“遺骸”依然覺得心痛，隻能期待等這次血雨的影響過去後，維修隊的人能不能來搶救一下了。
除了這兩台醫療艙外，這間治療室裏的設備也基本被破壞了，就連牆體和地板也坑坑窪窪，還有火焰灼燒過的痕跡。
聽守衛說，當時兩個幼崽差一點就破牆而出了，好在他們及時控製住，這才沒有釀成大禍。
“那時剛好有一頭怪物出現在醫務處附近。”顧青沉走進治療室，邊走邊說。
“大概是被這兩個幼崽的動靜吸引了，本來是往別處去的，忽然就調頭朝著醫務處大樓而來，還好行動隊趕到，將那頭怪物引走了。”
這次的怪物有點不對勁，好像會攻擊建築物……顧青沉也是血雨停了後聽說的，現在想起來才知道後怕。
如果當時兩個幼崽破牆而出，把怪物引進了醫務處大樓，後果不堪設想。
蘇詞想起他們在懸浮巴士上聽到的爆炸聲，那好像就是來自醫務淨化處的方向。
看來為了引走那頭怪物，行動隊應該費了不少力氣。
在顧青沉說話的時候，被綁在病**的二號和四號，依然在憤怒地吼叫著，他們死死地瞪著顧青沉和蘇詞，眼神中充滿了仇恨。
兩個孩子身上屬於凶獸的特征愈發明顯，尤其是二號，除了兩隻毛茸茸的圓耳朵，他的臉頰長出了棕褐色帶著黑紅斑紋的絨毛。
他的虎牙也變長變尖，五官正在向猛虎趨同，一雙紅棕色的眼睛在光照下變成細長的豎瞳。
小孩的眼中除了獸-性之外，不見其他任何屬於人類的情感，吼叫聲也類似於虎嘯。
真的很像一個小妖怪，蘇詞想道。
顧青沉看著二號和四號的情況，臉上對於醫療艙的心痛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對這兩個幼崽的擔憂。
“獸化源於自身強大的血脈傳承。”
他說道，“但如果在獸化的過程中，無法保持理性，最終就會淪為真正的野獸，失去所有人類的情感，隻剩下獸類的本能。”
到那時候，就無法稱之為人類了。
血脈越強大，幼崽期狂化的概率就越高。
跟在父母身邊長大的幼崽，因為有至親的陪伴疏導，又有同一血脈之間的同化傳承，即使狂化了也很容易就能穩定下來。
然而育崽所的幼崽，卻沒有這個條件。
如果，他們沒有辦法克服血脈之中的獸性，最後迎接他們的，將會是更為悲慘的命運。
“狂化的幼崽是沒有理性的，不管本性如何，最後都會展現出極強的攻擊性。”顧青沉繼續說道，“他們極有可能做出一些傷害自己或者他人的行為。”
他看著蘇詞，直言道：“以前就有不少飼養員被打成重傷送過來，即使治好了，也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說實話，蘇詞不是很明白。
他看著兩個憤怒吼叫的幼崽，隻覺得他們吵鬧，這樣對比起來，還是他身邊的一號更討人喜歡。
“獄星的環境，不太適合養幼崽。”蘇詞說道。
顧青沉沒想到蘇詞會這樣說，他點頭，臉上露出幾分晦暗不明的顏色，“那又有什麽辦法呢？”
星際這麽大，卻隻有獄星能夠收容他們，而且，即使以後順利長大，他們也隻能一輩子都待在獄星，終身不得離開。
至少目前，現狀無法改變。
顧青沉歎了口氣，對蘇詞說道：“這兩個幼崽得暫時留在這裏，等他們情況徹底穩定下來後，我會再通知你來接他們回去。”
“你還是先回育崽所看看吧，這兩個幼崽是在血雨降臨後發狂的，估計其他幼崽也有同樣的問題。”
雖然沒有接到警報，但也不排除這個可能。
“哦。”
蘇詞點頭，育崽所隻有4586一個保姆機器人在，如果剩下五個幼崽同時發狂……
總覺得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不過離開前，蘇詞看了眼顧醫生，又看了看**兩個狂化狀態的幼崽，還是多問了一句：“你沒問題吧？”
雖然擁有淨化異能，但他本人的氣息並不強，關於種植的信息，蘇詞還得從顧青沉這裏打聽，所以並不希望他出事。
顧青沉眨眨眼，沒想到會被這個見習飼養員給關心了。
他雖然是個醫生，但怎麽看都比他強吧？
“放心好了，我應對發狂幼崽的經驗可比你豐富多了，你還是想想育崽所那邊的情況，看需不需要叫行動隊陪同你回去吧。”
見他如此自信，蘇詞點頭：“行。”
顧青沉目送他離開，然後看向病床，二號還在喵嗚喵嗚地嚎叫，四號倒是逐漸穩定下來，他便走過去想檢查一下他的情況。
然而就在這時，小孩微閉的眼睛睜開，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四號的眼眸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青綠色。
有幽冷的青芒自他眼底閃過，便見治療室中散落地麵的零件桌椅，竟紛紛懸浮而起，通通朝著顧青沉急射而來！
已經來到走廊上的蘇詞，恰在這時停住腳步，他回頭往治療室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