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分娩

“可以問一下原因嗎?”餘清韻不動聲色,轉動自己的頭時刻注意那兩扇被自己砸碎的玻璃和過道對麵的那群外表像人的邪祟。

玻璃碎片的殘渣依稀還有好幾片銳利的玻璃留在窗框,餘清韻和陳傑坐的座位地上全是碎片,另一扇窗戶那邊也是如此。

白熾燈的燈光給玻璃碎片鍍上冷冷的反光。窗外是一片茫茫,翻滾不停的白霧,不見窗外鬼影半分。

橘色衣服男目視前方,麵無表情,男高中生懶懶地靠在座位上垂著頭,工人現在和男高中生坐在一起,那對鬼夫妻也是安安靜靜。

餘清韻轉頭回來,她的前麵第三排就是肌肉男死去的屍體。

屍體死的太過淒慘,公交車內大灘的血跡,血腥味一直彌久不散,但餘清韻在這裏待習慣了,嗅覺漸漸屏蔽了這股血腥味。

她的耳邊是潘妮小聲向前湊近的聲音。

“你也應該看到前麵那個男人的屍體了,他之前是個活人,然後剛才被大嬸,戴頭盔帽的工人,還有那名身穿校服的高中生活生生啃死的,”說到這一殘忍的部分,潘妮頓了頓,“這些啃食男人的人啃食他的時候身上就開始冒黑煙,加上剛才你拿匕首擋在門口割鬼影腿冒出的黑煙,可以初步判斷那批啃食男人的人是邪祟。”

潘妮繼續說:“這也證明了公交車裏也是有活人的,男人沒死之前就是活人。剛才那名穿著橘色衣服的男人是拿匕首攻擊你,而不是像其他邪祟一樣啃食,所以目前看外表和行為來看我不能判斷是邪祟還是活人,那對夫妻也一樣,他們自始至終就坐在自己位置上什麽也沒做。”

“我不能判斷那對夫妻到底是人是鬼,所以我不會同意你的方案。”

餘清韻得到了潘妮的拒絕,但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理由。

被拒絕的源頭是因為信息差和個人思維的獨立性。

她看著車窗外的白霧,霧氣之中隱約又浮現出一點點鬼影輪廓,又很快消失。

潘妮說的確實對。這些全是邪祟,這是直覺給餘清韻發出的信號,但不是直覺給潘妮幾人發出的信號。

所以餘清韻能判定誰是邪祟誰是人,潘妮幾人不能判定。既然不能判定,潘妮,柳南風,劉思華就不會輕易聽餘清韻的,他們不像陳傑和李仁貴那樣會無條件支持她。

陳傑在剛才給餘清韻遞水的時候,餘清韻注意到他手上的傷,然後讓他自己拿背包裏的繃帶出來,這才睡過去。

現在已經隔了好幾個小時,再看陳傑的左手,繃帶已經染血。

餘清韻說:“我幫你換一下繃帶吧。”

餘清韻拿出繃帶,幫陳傑一圈圈解開染血的就繃帶,一邊包紮一邊想著。

她不可能告訴潘妮幾人自己直覺的事,一是因為這是她的王牌,二是因為說出來也像隨口一說的,沒有可信度,三是因為,她的包裏還有風霽月的頭顱。

她不會在風霽月麵前暴露自己的很多事。

寺廟過後身體素質提高這件事隱瞞不了風霽月,那這個直覺就是餘清韻不會向風霽月展示的底牌。

餘清韻總有種預感,在未來的某一天,她和風霽月將會不死不休。眼下的隱瞞,是未雨綢繆。

潘妮其實也代表了柳南風和劉思華的態度,三人從寺廟開始也是隱隱抱團,既然潘妮幾人那邊指望不上了,那就聯係一下李仁貴。

餘清韻又從包底下翻出幾張紙和一支筆,打算寫給坐在後排的李仁貴。

陳傑驚奇地說:“餘姐,你這包裏感覺裝了好多東西的樣子。”

餘清韻說:“其實來來回回就那幾樣。”

紙和筆是餘清韻隨手放的,而且包裏也還有小手電筒,針扣這類不占地方的小物件,隻是一直派不上用場,被餘清韻放在背包夾層最底部。

餘清韻寫好自己的計劃,然後折疊了好幾下,讓潘妮遞給李仁貴,她相信潘妮不會偷看內容,而且即使潘妮多少猜到裏麵的內容,以她的性格,不是百分之百確定餘清韻和李仁貴密謀丟下鬼夫妻,她是不會攔截紙條的。

果然,潘妮一臉複雜地把紙條給了李仁貴。

李仁貴打開紙條看,坐在他旁邊的劉思華也想湊上來。

李仁貴看到餘清韻開頭的第一句話。

【隻有你能看裏麵的內容】

他趕緊側過身子擋住劉思華探究的目光,不理會他,然後快速看完紙條內容,撕碎,放進自己口袋裏。

他對著一直向後張望的餘清韻比了一個“好的”的手勢。

餘清韻這才放心轉頭,隻等時機到來。

又是開了好一陣子,車子仍然平靜地穿梭在白霧之中,期間沒有發生任何事故,輪到餘清韻值班了。

她比任何看窗戶都要謹慎。

忽然司機急刹車,所有人慣性向前。

發生了什麽?

司機的聲音從最前麵傳來:“有乘客想要上車。”

想都別想。

餘清韻眯著眼睛將匕首握緊,站起來,看到了車門玻璃外的兩道鬼影。

陰魂不散。

司機像是一直注意著餘清韻,他並沒有摁下開門的按鈕。

餘清韻走到了車門口處,凝視著司機,手上漆黑的匕首被她轉了轉手腕,好幾次險些碰到司機的胳膊。

司機嘴角抽了抽,將自己的胳膊放裏麵收一收。

餘清韻說:“開車。”

司機轉頭看了看後麵的男高中生,橘色衣服男幾名邪祟,所有邪祟因為殺機規則不能殺人,全坐在自己位置上好好的。

餘清韻自然注意到了,停車時邪祟不能隨意走動,隻有人類可以。

司機踩下油門,車子從大嬸和肌肉男麵前開走了。

兩名邪祟的鬼臉出現在兩扇窗戶口,李仁貴推著大嬸的太陽穴不讓它進來,陳傑更是拿著餘清韻的水瓶用力打著他那邊肌肉男的鬼臉。

兩人自然隻能堅持幾秒汽車開動,餘清韻就站在司機旁邊沒有坐下,橘色衣服男,離她最近的工人和男高中生動了。

餘清韻也動了,她抓住了司機的方向盤,狠狠一扭。

車子來了個大轉彎,直接把車外的兩名鬼影甩進了白霧裏,車上所有人一個顛簸,誰也摸不到餘清韻的邊角。

柳南風怕車翻了,大喊:“餘清韻你瘋了!車翻了所有人都要死!”

鬼車怎麽會翻車?餘清韻心下不以為然,她不斷來回轉動方向盤,司機想奪過方向盤,可餘清韻的匕首並不允許。

如果有人在場觀看就能發現,這輛穿梭在白霧之中的公交車瘋狂扭轉方向,但總在快要翻車的時候以一種詭異的角度讓車子維持在不翻車的狀態。

餘清韻沒開過車,所以這輛車顯得更恐怖了。

公交車的速度漸漸慢下來了,餘清韻側踢踹開靠近的工人,工人向後倒去,像個多米諾骨骨牌壓倒身後過道的男高中生和橘色衣服男。

餘清韻拿匕首劃上司機脖子,冷聲警告:“給我使勁踩油門,車子速度慢下來你就給我魂飛魄散。”

她匕首隻是輕輕往下壓,司機脖頸處就不斷冒出黑煙。

司機的臉上完全被驚恐占據。也是有意思,這是餘清韻目前見過最有人類性的邪祟。

司機猛地踩下油門,餘清韻顛了一下,連忙扒住司機椅子板穩定身形,司機趁機想奪過餘清韻的匕首。

沒想到手剛碰到一點匕首的首柄,就有一陣滋滋作響的聲音,司機的手開始冒起黑煙,它把手趕緊縮回。

餘清韻且不給這個機會,直接利落一揮,將司機的四根手指頭切了下來。

“啊啊啊啊”司機尖叫,冒著黑煙的手指頭掉了一地,很快隨著車上的顛簸,好幾根咕嚕咕嚕滾下了上車時的底部位置。

就當是對它前麵因餘清韻等人不了解公交車殺機時指揮餘清韻和陳傑下車送死的懲罰好了。

“別給我耍花樣。”餘清韻第一次切下手指頭,匕首微抖,聲音卻比任何時候都穩。

但她的心肝不太穩。

那對鬼夫妻仍然坐在座位上按著前排座位板穩住身形,她要想辦法把鬼夫妻弄出去,怎麽辦?

餘清韻看著後視鏡緊緊盯著鬼夫妻,然後心裏對陳傑幾人暗暗道歉,畢竟這是她自己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了。

瘋狂又荒謬。

餘清韻不停地轉著方向盤,時不時踹開快要靠近她的工人,男高中生和橘色衣服男,不理會柳南風和劉思華的咒罵,不停地扭動車身子,終於鬼夫妻的身姿緊緊挨在了一起,靠在旁邊的玻璃窗上。

就是現在!

“李叔!”餘清韻的聲音透過嘈雜紛亂的雜音中,精準傳入李仁貴的耳中。

他早在混亂中和劉思華交換了位置,現在就在靠近過道的位置上,而他過道的對麵就是那兩名鬼夫妻。

餘清韻又讓司機一個急刹車。

座位上的陳傑,柳南風,潘妮,李仁貴,劉思華和鬼夫妻因為慣性站了起來,過道裏的工人,男高中生和橘色衣服男向餘清韻一頭栽去,被餘清韻又是一踹踹開保持安全距離。

鬼妻緊緊護住自己的肚子,雙手抵住前麵座位板。

李仁貴直接一步跨過過道,用盡畢生的力氣,撞向鬼夫妻。

那兩個鬼夫妻猝不及防,直接被撞在玻璃窗上,把窗撞碎了。

鬼夫妻飛了出去。

李仁貴的肩膀直接一陣劇痛襲來,然後沒了知覺。

潘妮幾人看的都懵了,餘清韻暗暗舒了口氣。李叔的體重關鍵時刻也是一個不錯的殺手鐧。

車子停了下來,邪祟隻能回到座位上不能攻擊。

餘清韻頂著潘妮嚴肅的眼神和邪祟們恨不得生吞活剝的怨毒眼神中回到自己座位上。

她現在要思考的是到底該怎麽擺脫公交車的糾纏。難道也要像在寺廟一樣,把邪祟消滅個七七八八,怨氣消散才能解除嗎?

還在思索著,司機開始啟動車子,車子運行的同時,陳傑忽然感覺右邊肩膀一疼,他被窗外的肌肉男扯出身子一大半,即將飛出車外。

餘清韻想拉住陳傑,但是來不及了,陳傑被拉出窗外了。

餘清韻想也不想就抓起一旁的背包跳起來,最終選擇和陳傑跳出去。

隻有兩個人出去,車內才能保持雙數。

但願他們出車外之後,那對鬼夫妻不要生下鬼嬰。一旦生下鬼嬰,車外人數便是單數。

餘清韻跳出車外後,便在地上滾了滾,渾身擦傷疼痛,她為“嘶”地倒吸一口冷氣,四處左右張望著。入目皆是無盡的白。

公交車已經開走了聽不見聲音,周圍一片死寂,白霧看多了,竟有點像是無邊無際的白色天地,沒有任何東西,看的餘清韻平白有些反胃,眼花繚亂。

她隨便找了個方向一直往前走,走了好幾步,腳底下的水泥路就變成了泥土。

她走出水泥路範圍了。

餘清韻輕輕地往前走,隻發出細微的踩碎地上枝葉的聲音。

她現在需要快點找到陳傑和他匯合。

她的手向前摸索著,摸到了一個樹幹,緊接著,她聽到了樹幹後麵一個女人淒厲的尖叫聲。

痛苦,無助,尖利得刺耳,在寂靜的白霧之中顯得駭人,發毛。

就像是在分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