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顧垣一怔。
蘇折夜道：“你這樣怎麽開車？”
顧垣沒有再拒絕：“多謝。”
“和我客氣什麽。”
蘇折夜從顧垣手裏接過車鑰匙，和他一起去到車庫。
蘇折夜：“哪個醫院？”
“市中心第一人民醫院。”
“幫我導航一下。”
蘇折夜不想耽誤這點時間，讓顧垣開導航，一腳油門車就竄了出去。
前世的蘇折夜也不怎麽惜命，和程彥生一起玩過飆車。
他開得極快，車燈束光刺破長夜，轟油門的聲音響徹天際，而這個時候顧垣也沒有心思糾正他的飆車了，目光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眉心微蹙。
四十多分鍾的路程蘇折夜二十分鍾就開到了，穩穩停在醫院門口：“你先去。”
顧垣：“好。”
而後推開門就下了車。
蘇折夜向左一打方向，去找停車位。
停好車，走進醫院後，蘇折夜這才想起來自己並不知道顧垣的姥爺在哪個病房。
剛才開車時顧垣給他媽打電話問過了，但蘇折夜在專心飆車，並沒有留意。
蘇折夜拿出手機，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打擾顧垣了。
蘇折夜很少來醫院，或者說前世主動來過的幾次都是陪謝成雪，小病撐過去，檢查出後天心髒病那次還是被基地醫生硬拉去醫院的。
……也可能他猝死的時候也被人送來過，隻不過他已經沒意識了。
因為蘇折夜很討厭醫院的這種感覺，縈繞在鼻尖的消毒水味，頭頂閃著綠光的指示牌，偶爾還有家屬的哭鬧叫罵聲，總是莫名使人壓抑。
循著指示牌，蘇折夜來到急診外科。
之前他也聽說過，摔倒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會引起並發症，例如髖關節骨折，很多老人都是因為摔倒而並發症致死。
所以顧垣那麽緊張與擔憂。
蘇折夜懸著的心也沒有放下來過。
這是家很有名的醫院，病房不算少，蘇折夜本來以為自己會找很久，卻沒想到剛走到VIP單人病房區域時，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蘇折夜腳步一頓，他記得是那次在基地門口見過這個男人，大概是顧垣的爸爸。
雖然自己沒有給他留下什麽好印象罷了。
顧安青也看見了他，愣了一秒，而後道：“你是陪顧垣來的嗎？”
蘇折夜點頭：“叔叔好。”
“你們比賽全部打完了麽？”
蘇折夜沒想到顧安青會問這個問題，思索了片刻：“春季賽打完了，過段時間會有奧運會集訓。”
顧安青“嗯”了聲。
蘇折夜發現，顧垣的性格真的是遺傳了他爸爸，一脈相傳的不苟言笑。
明明對上顧垣時，蘇折夜滿腦子少兒不宜的念頭，但遇見他爸爸，卻莫名有些拘謹。
空氣安靜了片刻，蘇折夜出聲：“叔叔，顧垣的姥爺他……”
“目前沒什麽大事。”
顧安青回道：“但年齡大了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他看向蘇折夜：“我去問一下顧垣今天留不留在這裏，不留的話你就先走吧，你們也辛苦了。”
蘇折夜連忙道：“不辛苦。”
顧安青敲了敲門，走進了病房。
門沒有關，蘇折夜就側身站在門邊，聽裏麵的聲音。
從裏和從外都是看不見彼此情景的，但蘇折夜能想象到，顧垣大概就坐在床邊，他姥爺攥著他的手在語重心長說話。
“快回去吧，還專門跑一趟，沒什麽大事。”
霍明的語氣很和善：“等我出院了去基地找你啊，你好好訓練，還等著在奧運會賽場看到你呢。”
顧垣的聲音是一貫的清淡，細聽下卻依然有些許焦慮：“全身的檢查都做了嗎？”
“做了。”
霍玉婉道：“我也害怕，帶著你爺爺全都做了一遍，目前沒什麽問題。”
目前沒什麽問題。
顧垣又問：“頭顱CT也做了？”
霍玉婉點頭。
“也沒問題？”
霍玉婉：“沒有。”
顧垣一怔。
前世的時候老人就是因為腦出血而去世的，當時他們做頭顱CT的時候就查出了問題，後麵萬分注意卻還是出現了意外。
所以……這次姥爺的摔倒並不如上次嚴重嗎？自己的叮囑和請的保姆還是起到了用處嗎？
“真的沒有事，看把你急的。”
霍明笑：“我還等著抱曾孫子呢，行了，快回去吧。”
“我……”
“誒。”
霍明突然又攥住了顧垣的手：“難得見你一麵，剛好，你還記得葉依心嗎，小時候跟你一起長大的，她留學回來了，前兩天她媽媽還給我打電話說你倆要不要見一麵。”
一說起子孫的幸福，老人們都會侃侃而談：“你看你這天天就在基地呆著身邊都是隊友，也沒法認識女孩子，這都知根知底的，去聊聊天，啊？”
顧垣卻一瞬間想到了蘇折夜。
先前太過著急，大腦是一片空白，他便沒有留意到蘇折夜的情緒。
現在細想起來，蘇折夜好像是在……關心與擔憂自己。
這個認知讓顧垣的心髒微微顫動了起來，當即便道：“不用了爺爺，我現在比賽太忙，不想去想這些事情。”
“唉。”
霍明歎了口氣：“孩子長大了有主見了，照你這木頭一樣的性格，什麽時候才能讓我抱上曾孫子啊。不會我蹬腿前都看不到孫媳婦吧。”
顧垣蹙眉：“說什麽呢。”
“可不就是。”
霍明看他蹙眉，自己也皺起眉頭：“給你安排相親你也不去，天天身邊連個母蚊子也沒有，還想從哪兒給我領孫媳婦回家？”
顧垣沒有說話。
霍明笑著拍了拍他的手：“人家小姑娘可是一直都對你念念不忘呢，一回國就打聽你的情況。”
“我不喜歡她。”
“我知道。”
霍明故作嗔怒：“又不是讓你一次就定下來。反正你放假了，去見見也不影響什麽。”
顧垣又沉默了。
於情於理他都不該拒絕，從小到大顧垣都沒有談過戀愛，姥姥姥爺操心他這方麵的事情已久。
而且可能是霍明這次摔了一跤體會到了歲月不饒人，老一輩的念頭很保守，總覺得結婚這個家才完整，又擔心自己走後沒有人照顧孫子，於是更想催他結婚了。
前世也是這個時間點霍明讓他和葉依心相親，那時顧垣去了，也和葉依心明說了自己沒有談戀愛的打算，但畢竟小時候就認識，兩人便一直保持著朋友的關係。
隻是現在……顧垣有了必須拒絕的理由。
他已經知道自己喜歡同性，也在追求他的小狐狸，所以不管是對蘇折夜還是對女生，他都要拒絕。
顧垣本來想奧運會結束後找個日子和家裏人表明出櫃這件事，攤開了聊，他相信他會說服他們。
但這個意外來得太快，顧垣還沒有做好準備，且前世霍明是腦出血去世，顧垣很怕他身體沒有完全康複，自己現在提出來會刺激到老人。
緩一緩。
顧垣心道，明天先和霍玉婉聊聊，能拖一天是一天，最差的情況必須要見的話，他也會當麵和葉依心說清楚。
然而門邊的蘇折夜在聽到顧垣的沉默時，整顆心卻驟然涼了下去。
這段時間沉溺在溫柔鄉裏，他都快忘記了自己和顧垣這段感情最大的問題——家庭差異。
自己有娘生沒娘養，談不談戀愛跟誰談戀愛都沒人管，但顧垣不一樣。
他出身自書香門第，不論顧垣的性格還是今天他和姥爺的談話都能看出，顧垣的家人都希望他娶一個門當戶對的溫柔女生……溫不溫柔不知道，但至少不會是像自己這樣抽煙喝酒滿口髒話的同性。
顧垣的孝，讓他注定不會忤逆父母親人的要求。
是啊。
早該想到的，自己就該老老實實呆在臭水溝裏，奢求什麽高嶺之月。
蘇折夜突然很想抽煙。
“顧垣。”
顧安青的聲音從病房裏響起，蘇折夜知道他是要問顧垣回不回基地的事情。
那一瞬間蘇折夜忽然好怕聽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這個和睦美滿家庭的口中。
指尖有些冰冷，連帶四肢都泛起了僵硬，他往後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
現在什麽都聽不到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有幾個小時那麽漫長，蘇折夜聽到病房的門被拉開。
顧垣走了出來。
“折夜。”
顧垣的表情很平靜：“我想多陪陪我姥爺，你先回吧。”
蘇折夜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表情，但應該掩飾得很好，因為顧垣好像並沒有察覺出異樣。
“沒事。”
他的聲音很輕：“我等你。”
顧垣看了一眼手表：“我可能十二點才回，還有兩個多小時，折夜你還沒吃飯。”
蘇折夜下意識就道：“你也沒吃飯。”
“你胃不好。”
顧垣抬手，撫了撫蘇折夜的臉側：“這裏有別人給我姥爺送的吃的，你不管我了。”
蘇折夜張了張嘴。
“聽話。”
顧垣道：“我要是回去晚了你就先睡。晚安折夜。”
蘇折夜沉默了片刻。
“行。”
他道：“你也注意安全。”
顧垣：“嗯。”
蘇折夜能感受到顧垣一直在背後目送自己，他覺得自己的走路姿勢可能有些僵硬，但蘇折夜已經不想顧這些了。
下到一樓，蘇折夜摸口袋，卻發現這段時間自己的煙和火機全部都交給了顧垣。
現在想想，真是有些諷刺。
他走了很遠才找一家煙酒店，沒有買esse，而是直接買的味道最大的國煙。
熟悉的煙草味入肺，因為太濃，蘇折夜還被嗆了一下。
但大腦也豁然清明了起來。
蘇折夜承認，自己喜歡、或者說愛上了顧垣。
說是怕他一個人不好開車，其實都是借口，自己就是關心他，想與他感同身受、想與和他分擔此刻的焦急、想陪伴、想幫上什麽、想把自己融進他的世界裏。
然而就在終於鼓起勇氣決定要邁出這一步時，顧垣卻又有了回歸正常生活的理由。
蘇折夜深吸了口煙，自嘲般笑了笑。
也許這顆心和這份感情，是時候重新規整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