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籌碼
◎我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賀忘的家很大,客廳落地窗外種著一片竹林,中午時分,熱烈的陽光被豐盛的竹葉分割得細碎,投下斑駁的光影。
別墅裏隻有基礎的家具,廚房空空如也,連鍋具都沒,看不出多少生活的跡象。
說是家,未免太冷清了,更像是酒店。
“賀忘,”懷煙目光落在一塵不染的廚房,提出重要疑問,“我們中午吃什麽?”
“你喜歡吃什麽,我會讓人送過來。”
賀忘把那一盒沉甸甸的禮盒放到茶幾上,專注地看著頂端的蝴蝶結:“我能拆開嗎?”
“當然,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得到許可,賀忘解開絲帶,拆掉包裝紙,用美工刀劃開紙盒貼著的膠帶。
最先映入眼簾的赫然是《如何讚美一個人》。
“……”賀忘僵了僵,很快反應過來懷煙送他這本書的原因。
懷煙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他身後,隔著沙發靠背,俯下身來,長發輕輕落在了賀忘的肩上。
他支著下巴,偏頭,笑盈盈地說:“唔,這是友情贈送的附贈品,正式的禮物還在下麵。”
賀忘眼神閃了閃,低聲說:“抱歉。”
“為什麽要說抱歉?”
懷煙的信息素幽幽地飄過來,像是風吹過盛開的花園,花枝搖晃,將芬芳甜美的氣息賞賜給有幸路過的人。
手臂青筋自削薄蒼白的皮膚下浮起延伸,賀忘毫無所覺,有力的手指捏住紙盒的一角,眼皮垂著,仿佛有點難以啟齒的困擾:“我不會誇人。”
以前也不會有人找他要誇獎。
他性格孤僻,上學時不和Alpha稱兄道弟,不和Omega接觸,工作之後,更不會有人找冷酷無情的老板要誇獎。
他也沒有看過閑書,小紅帽已經算是他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唯一一個勉強搭上邊的東西。
“不用對我說抱歉,賀忘,你沒有做錯。”懷煙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溫柔的笑意,“我隻是想讓你多誇我一點。”
賀忘一言不發。這位總裁情緒波動小,但懷煙還是能分辨得出來,他好像有點自閉。
打擊有這麽大嗎。
懷煙對他伸出手,這是個要握手的姿勢,賀忘愣了下,謹慎地抬起手,虛虛握住他的手指。
懷煙不慌不忙攥住他的手,兩個人的手指扣在一起,即像是許願,又像是在鄭重其事地發誓。
“更何況,你的話雖然聽起來和誇獎沒關係,但是比誇獎還讓我開心。”他是真的笑得很開心,“相信我,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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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陸續送了過來,一並送來的還有新鮮欲滴的水果和一份甜點。
甜點是檸檬慕斯,清爽的奶黃色,上麵點綴著一片薄薄的白巧,看起來非常適合這個夏天。
自從上次丁佳怡刪了他的奶茶,對他更是嚴防死守,再三勒令助理不準偷偷給他買奶茶甜品,他已經想不出來上次吃甜食是什麽時候了。
明明是超級巨星,怎麽會連點甜食都吃不到呢。
懷煙一本正經地瞄了一眼,遺憾地說:“我不能吃甜的,佳佳會罵我的。”
賀忘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佳佳”是誰,沉聲說:“沒關係,她看不到。”
“你怎麽攛掇別人學壞,”懷煙矜持地眨了眨眼睛,“那你要記得保密,絕對不可以告訴她。”
“我會的。”賀忘認真點頭。
懷煙心情大好,用刀叉利落地把慕斯一分為二,一份推到了賀忘麵前:“分你一半。”
賀忘沒說什麽,接過來慢慢吃掉。
他不吃甜的,會覺得粘膩,但這一刻,他好像又理解了為什麽有人會喜歡這種甜膩的東西。
甜味是能夠讓人心情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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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忘邀請他過來,自然不隻是為了背著經紀人偷吃禁品甜點。
吃完午飯,賀忘帶著他進了書房。
“這是我所有的資產報告,和我的副卡,”賀忘拿起書桌上的文件,遞給懷煙,“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希望你能收下。”
懷煙:“……”
賀總裁說話雖然認真,但還是有點公事公辦的意味。
不過公事公辦不會給他銀行卡。
這份文件夾具有一定厚度,懷煙接過來,卻沒有立刻打開,安靜了幾秒,和緩地說:“我和你隻是訂婚,賀忘,我們沒有法律意義上的關係。”
賀忘眉頭皺了皺:“沒關係,你依然擁有使用權限。”
這位總裁是故意裝作沒聽懂還是真的沒聽懂,懷煙打量他的神色,不疾不徐地說:“我的意思是,你這麽早就把這個給我,如果我們沒有結婚,對你來說會很虧哦。”
“我們為什麽不會結婚?”賀忘不解地看著他。
“有很多可能,比如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
“我沒有想過這種可能。”賀忘眼皮微垂,聲音意味不明,讓人猜不出來他說的“這種可能”到底是哪種可能。
“如果是這樣,”賀忘說,“那我希望這份資料,能夠成為我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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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這回是賀忘送他回去。
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懷煙靠著車窗,漫無思緒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他住的地方和賀忘家不遠不近,半小時後,車停了下來。
懷煙懶洋洋地解開安全帶,手指貼住車門,在賀忘一瞬不瞬的目光裏,忽然轉過頭,對他笑了一下:“賀忘,你知道每天晚上睡覺前應該說什麽嗎?”
賀忘晃了下神:“什麽?”
“你要對我說晚安,”懷煙說,“未婚夫,今晚不要再忘了。”
回到家,家裏的燈光亮起沒多久,他收到了賀忘發來的信息,簡短的兩個字,是他剛剛才教過的:晚安。
公主殿下歎了聲氣,指尖點點賀忘的微信頭像。
現在的年代,六十歲的爺爺奶奶都趕時髦用上美女頭像釣凱子了,賀總還是質樸得格格不入,連頭像都是係統默認。
他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媽媽。”
電話裏,懷若雲的語氣很輕柔:“怎麽了?”
“你對賀忘這個人了解嗎?”懷煙開了免提,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鋼琴罩上的流蘇,把細滑順暢的流蘇團成糾結的小球,“你怎麽會想到讓我和他訂婚的?”
懷若雲誠實地說:“不算太了解,他基本都在國外,我見過他的次數很少。”
“那你還放心我和他訂婚?”懷煙哼了幾聲,像是咕嚕咕嚕和媽媽撒嬌的小貓。
懷若雲笑了:“我感覺他人不壞,怎麽了,他欺負你了嗎?”
“不是,沒有。”懷煙頓了頓,沒有將心裏的疑問說出口。
他隻是好奇,什麽樣的環境才能養出賀忘這種性格,連自己的情緒都弄不明白,卻又能依靠直覺設下獵網。
和媽媽聊了半天,說了近況,懷煙等她掛斷電話,自己也摁滅了手機。
“籌碼麽。”懷煙捏著賀忘給他的副卡,撥動一角,讓它轉了起來。
公主殿下不會對金錢心動,但是難免會對將金錢盡數奉到他手上的人生出一點偏心。
如果這是賀忘的籌碼,那他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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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歌的創作順序是不定的,有的歌先有詞後有曲,有的先有曲後寫詞,全看靈感。
懷煙這幾天心情好,寫了個demo給編曲老師,讓他幫忙編曲。
編曲老師聽了遍,嘖嘖感歎:“甜得我牙都倒了,這是你要放進專輯裏的情歌?”
“不是。”懷煙搖頭,“這是我的下一首單曲。”
“專輯裏的歌呢,”編曲老師忍不住問,“一張專輯十首歌,你是一首都沒寫啊。”
“急什麽,我歌詞還沒收到呢。”
編曲老師:“……”
這語氣怎麽這麽像那種趕在暑假最後幾天才瘋狂補作業的壞學生!
“那個鄭小兔崽子還沒消息?”
“我猜快了,”懷煙漫不經心說,“沒關係,如果他還是不同意,那我就上網眾籌。”
“世界這麽大,十八歲會寫歌詞還崇拜我的高中生多得是。”
編曲老師:“……”
如果他沒記錯,那個鄭訣好像是個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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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訣還是想和沈星說清楚,於是約了個時間見麵。
他們現在不在一所大學,見麵自然不比高中簡單,見一次還得專門約個地方碰頭。
約定的地方是一家高級餐廳,有假山有水有花園,客人們對著風景吃飯,心情也能變得平靜。
餐廳裏還提供釣魚活動,鄭訣心裏煩,向服務生要了柄魚竿,找了個地方釣起魚來,努力放平情緒。
釣魚地點背靠假山,客人進來是看不到的。
鄭訣沒精打采地釣了一會,忽然聽到了一個咋咋呼呼的聲音:“我草,你什麽朋友這麽有錢啊,能請你在這種地方吃飯。”
水麵泛起一陣漣漪,有魚從水底遊過。
這種餐廳裏,很少有人會這麽喧鬧。
接著,另一個鄭訣很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但是這道聲音的語氣,和他以前聽過的都不同:“人家是個富二代,當然有錢。”
鄭訣一愣。
如果他沒聽錯,這句話說得其實很嘲諷。
“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唄,我也想認識這種土豪朋友。”
“你想得美,介紹給你了我怎麽辦。”那道熟悉的聲音嗤笑,“行了,老實點,別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帶你過來已經是給你麵子了。”
鄭訣攥緊了魚竿,以他的狗脾氣,他應該直接衝出去和沈星當麵對峙,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忍了下來,直到聽不到說話聲,這才繞了路回到預定好的包廂。
他推開門,對上沈星的臉。
那張臉神情溫和無害,看到他進門,又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鄭訣,好久不見。”
“是啊,”鄭訣木著臉走到位置,“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