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她總覺得她離那個人很近了。

“又或許, 你需要吃點藥,好好睡一覺?”陸懷硯提步進了房間,在她身側的床沿坐下, 說,“母親那裏有安眠藥。”

臥室門沒關,她那手機響起來時, 他自然聽見了。

往這邊走來時,隱約聽見她與電話那頭的對話, 不清晰, 但他聽到了“趙誌成”的名字還有啤酒廠。

她前段時間才拿了一瓶啤酒給方商,叫他查上麵的指紋。

隻要沾上七年前的綁架案, 沾上趙誌成這個人, 她的情緒便會出現起伏。

剛剛她垂著眉眼看手機時, 總叫陸懷硯想起她在君越的浴室勾著他要他同她做的模樣。

那種縈繞在她身上的病態感, 他時不時能從她眉眼裏捕捉到。

她在香樹巷的那間公寓,床頭櫃裏擺了幾瓶幾乎沒動過的藥,抗抑鬱的、抗焦慮的還有助眠的。

陸懷硯看了日期, 那是大半個月前開的藥,都是進口藥,多半是她心理醫生開的藥方。

她從臥室出來那會, 他正在陽台打電話谘詢那些藥。

後來他提起莫叔,她情緒很明顯不對勁兒。

費盡心思哄了她一早晨,好不容易將她哄開懷些了, 結果別人一通電話打來, 她又不好了。

手背輕輕劃開她臉側的頭發, 陸懷硯低眸去看她眼, 那雙漂亮的黑漆眸子也正看著他。

她眼底總像是沉著一團灰燼, 可細看,那團灰燼裏分明又亮著火星。

江瑟平靜地應了一聲:“不用吃藥。”

她的聲音同往常差不多,清冷淡定,唯一一點不尋常,大抵是那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像是身體裏的發條往裏又擰了半截。

她頰邊的碎發比年前短了些,陸懷硯偏了下頭,將那幾綹發絲挽到她耳後,語氣平淡道:“我回北城這半月,你睡得怎麽樣?”

江瑟默了幾秒,說:“還可以。”

陸懷硯“嗯”了聲,掛好她頭發,又問:“接下來還能不能睡?還是你想先睡我再睡覺?”

江瑟瞅他片刻,隨即一掀被子坐到他腿上去,雙手軟軟勾住他脖頸。

陸懷硯垂眸看她眼,“套在外麵,我先——”

“陸懷硯,”江瑟打斷他,仰起臉,騰出一隻手按住他胸膛,看著他認真問,“將陸進宗趕出董事會之前幾日,你這裏是什麽感覺?”

陸懷硯頓了頓,說:“平靜、期待,或許還有一絲興奮。謀劃了那麽久的事情,馬上便要揭曉真章,很難不興奮。那時的我,雖然有很大的勝算,但依舊是個賭徒。”

隻要是賭徒,在最後一張底牌被揭開前,誰都無法保證自己一定會贏。

江瑟問他:“會害怕嗎?”

“不會。”陸懷硯一隻手臂箍上她腰,淡淡道,“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先輸一局,隻要命還在,我還能繼續賭下去。”

江瑟聞言眨了下眼,定定看他片刻,而後便將臉貼上他寬闊的肩膀。

他著了件淺灰色的羊毛衫,麵料柔軟,隱約帶了點檀香和梅花香,是先前在韓茵屋子裏沾上的香氣。

她身上也有。

江瑟閉上眼:“你從前用慣的沉香,怎麽不用了?”

陸懷硯說:“因為不需要了。”

江瑟手還按著他胸膛,他笑著說話時,掌心能感受到一點來自他胸腔的顫動。

“你這次會在桐城待多久?”她問。

陸懷硯提了下唇角,閑著的那隻手掌沿著她纖薄的背骨來回順著,像在安撫著一隻貓兒。

“這次隻能留幾天,元宵後便要離開一段時間,先去趟港城,之後回北城。陸氏同關家有合作的意向,祖父希望今年便能將這事兒敲定。”

江瑟被他順得舒服,再開口時,聲音便蘊了點睡意:“嗯,元宵那晚‘忘川’有活動,要來嗎?”

陸懷硯手上的動作一頓,“要請我喝酒?”

江瑟說:“那天傅韞在酒吧喝了兩杯酒,你昨晚隻討了一杯,我再給你補上一杯。”

陸懷硯笑了一聲:“成。”

“陸懷硯。”

“嗯。”

“你拍拍我,像那天一樣。”

那天他從醫院將她帶走,他就是這樣將她攬入懷裏,一下又一下地拍著她背哄她睡。

男人眸光微動,一貫冷峻的眉眼閃過一絲柔情。

掌在她後背心的手很快便往上一挪,輕而緩地拍起她右側的蝴蝶骨,直到她呼吸漸漸變得勻長才停下。

陸懷低眸注視著枕在他肩上的那半張臉,幾不可聞地笑了聲:“還挺會撒嬌。”

日光在臥室的木窗牖曬出一片白芒。

江瑟一口氣睡了差不多兩小時,要不是那兩根煩人的手指一直在撥弄她耳珠,她大抵能睡得更久。

醒來時大腦尚且迷糊著,她帶了點起床氣,拾起手,閉眼拍他玩弄她耳珠的手。

“啪”的一下,聲音還挺大。

回應她的是一聲輕笑:“大小姐再不起來,我肩膀要沒了。”

江瑟撕開眼簾,入目是他那截冷白的喉結。

男人不知什麽時候換了個位置,從床沿轉移到床頭,背上支著兩個疊在一塊兒的枕頭。

她手還搭著他胸膛,整個人像隻無尾熊一樣斜掛在他身上。

江瑟漸漸醒過神來,手撐著他胸膛坐直了身,“幾點了?”

陸懷硯說:“十二點,該過去母親那裏吃午飯了,吃完我送你回去。”

他說著揉了揉僵硬的脖骨,又掐一把她頰邊的肉,笑道:“起床氣還挺大。”

“……”

兩人簡單收拾了下便過去韓茵那裏吃飯。

吃完陸懷硯送她回香樹巷,他直接將她送到家門口。

“行李箱放你這,裏麵就幾身換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他捏了捏她手指,看著她說,“我今晚忙完後過來?”

陸氏在桐城的兩個項目明天正式複工,他今天怕是要忙到深夜。

江瑟頷一頷首,進去玄關摘下一把備用鑰匙給他,說:“過來時自己開門,我要是睡著了,你不許吵我。”

陸懷硯手還掌著門,聞言便嘖一聲:“起床氣那麽大,誰敢吵你?”

說著便扣住她手腕將她扯過來,在她唇上落了個吻才接過鑰匙離開。

男人離開後,江瑟解開身上的大衣,慢慢走進臥室。

這一路過來,處處都是他的痕跡。

玄關裏的手套,沙發背上的大衣,浴室裏的牙刷和他用過的浴巾,還有他留在她床邊的行李箱。

不過一個夜晚,他的氣息便充斥在這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

江瑟提起行李箱的拉杆推到窗邊,經過床頭櫃時,她腳步一頓,偏頭望向上麵的藥。

早晨在寒山寺,他特地問了句她要不要吃安眠藥……

是因為看到這些藥麽?

江瑟垂了垂眼睫,手從拉杆挪開,轉而撿起床頭櫃上的藥瓶慢慢擰開,隨即將這些藥全都衝入馬桶裏。

她要再去開些新的藥了。

-

第二日是大年初九,富春街上不少酒吧都開始複工。

沉寂了幾日的富春河畔漸漸恢複往日的喧鬧。

江瑟在三天後接到方商的電話,得知那罐啤酒上隻有她同張玥的指紋後,她也沒覺失望。

八年前的物品,又時不時被張玥拿出來反複擦拭,即便殘留過什麽痕跡,也都隨著時間的流逝湮滅了。

更遑論,以那個人縝密的心思,估計也不會在啤酒瓶上留下什麽痕跡。

當初會找方商查指紋,不過是想碰碰運氣。

方商在電話裏問她:“江小姐,還有什麽需要我去做嗎?小陸總吩咐了,以後我都聽您差遣。”

也不知為何,聽見方商這話,她無端就想起了清晨那會男人落在她唇瓣的吻。

他這幾天日日都在她這過夜,常常是踩著夜色來,天不亮就走。

江瑟望著陽台上那一地破碎的陽光,淡淡問道:“小陸總說你是桐城本地人,你在榕城有能用的人嗎?”

方商笑一聲:“自然是有。您放心,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朋友多。”

江瑟笑笑,“嗯”一聲,起身進書房,邊打開電腦邊對方商說:“那要麻煩你跑一趟榕城,十年前在榕城曾經發生過一起殺人案,一個外貿公司的老板帶著公司員工出門洽談時,在旅館裏被人劫殺了。兩個人都死了,但我至今查不出約他們出去洽談生意的人。”

“您希望我去查出那個人?”

“對。我曾經查過這案子,外貿公司老板的妻子說他出門時,曾十分高興地同她說隻要這筆大單拿下了,就給她換輛車。這麽大一筆生意,老板的電腦和手機裏卻沒有任何一點與買家的書麵往來。因為這個原因,老板的妻子甚至懷疑他那日出門根本不是為了談生意,而是為了會情人。”

江瑟點開電腦裏的文件夾,把資料發給方商,不緊不慢道:“買家也好,情人也罷,我想找出這個人。”

張玥說趙誌成殺人前特地去找了朋友幫忙,約那老板出去的人肯定是那個朋友安排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那個朋友本人。

十五年前,柏縣的啤酒廠出了一樁“意外”,老板淹死了。

十二年前張玥在認識趙誌成的時候,他便已經開始用假名,平時出門也隻敢用現金。

假如趙誌成真的是啤酒廠裏的工人趙誌……

啤酒廠的那樁“意外”,應當不是意外。啤酒廠老板的死同他有關,而他那個朋友成功將這起謀殺變成了“意外”。

正是因為知道這個人的能力,所以趙誌成才會在十年前求助於他,要他幫自己殺死那兩個傷害了張玥的人。

兩年後,也就是八年前,那人帶了一瓶柏縣的啤酒和一筆錢,要趙誌成去北城綁架她。

那瓶啤酒不僅僅是為了敘舊,也是威脅和震懾。

趙誌成被抓後便立即吞下刀片自殺,也不僅僅是怕警察查到十年前的殺人案,他同時也在擔心那個人會找到張玥威脅他。

死了就幹淨了。

不管是警察還是那個人,都不會找到張玥。

那是一個與柏縣的啤酒廠有關係,有能力殺人還有一定經濟實力的人。

並且,這個人認識她。

心怦怦跳得極快。

江瑟舔了舔幹燥的唇角。

將所有的線索串成一條線後,她總覺得她離那個人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