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相認
另一邊, 謝飛也在懷疑人生。
他肯定自己已經死了,但是眼睛一睜一閉,又在一個年輕男人的身上醒來了。他發現自己在醫院裏頭, 頭上纏著繃帶, 胳膊上還打著石膏, 渾身綁的結結實實的。
謝飛呆滯了一小會兒, 但是由於被捆綁的太過嚴實,周圍沒有一個人發覺。
他想起上一世的奇妙之旅,內心莫名的知道, 他像陳昭一樣, 穿越了時空, 到另一個世界來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死而複生, 還借屍還魂了。”謝飛喃喃道,隨即又在心中猜測,“上一次是因為陳昭, 這一次難不成也是因為她?難得她也在這個新世界?”
正想得入神,突然腦中一陣刺痛。
這疼痛來的迅猛又激烈, 以至於謝飛這樣習慣忍耐病痛的人, 都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持續了幾分鍾之後, 謝飛再次睜開眼睛, 眼中一片清明。
雖然還不知道借屍還魂的原因,但是他得到了這具身體的記憶,能幫助他在新世界站穩腳跟。
原主也叫阿飛, 是個連姓都沒有的孤兒, 七歲的時候被人牙子賣給了平城的一戶姓趙的官宦人家, 成了下人。他是個勤快孩子,進了趙府之後能填飽肚子, 所以為趙家人做牛做馬他也不介意,畢竟以前他活得連牛馬都不如。
從七歲到十五歲,阿飛一直在趙家做雜活,跳水劈柴喂馬,髒活累活都是他的。
直到他十五歲之後,趙家因為戰火波及,決定全家都離開這裏,家裏的下人大部分都被遣散了。阿飛自然也是被賣掉的一員,因為他雖然勤快,但是平日裏顯得蠢笨,和主子之間也沒有什麽交流,趙家肯定不會花錢給他買一張船票的。
阿飛離開趙家的時候,身上隻有十幾個銅板,外加兩身衣裳。
他不知道要去幹什麽,他從小一直被人支配命令著長大,但是現在不想再去做個任人打罵的下人了。後來還是同樣在趙家做工的一個男人告訴他,可以去扛活或者拉黃包車,這些活兒不需要太多腦子,隻要肯出力氣就行。
阿飛不想扛活,他見過碼頭上那些男人,各個都彎腰駝背的,看起來既蒼老又醜陋,所以他選擇去拉黃包車。
就這樣混了五年日子,每天起早貪黑的拉車,但也隻是勉強填飽肚子,要說錢那是半點沒有攢下來。直到革命軍解放了平城,黃包車廠的老板連夜跑了,阿飛趁著混亂從廠裏偷走了一輛八成新的黃包車。
靠著這輛偷來的黃包車,阿飛終於不用再付租金了,每天多少能落一點錢下來。
可惜好景不長,在一次拉夜活的時候,被一輛疲勞駕駛的貨車給撞到醫院了。司機倒是想跑,但是同行的大兵阻止了他,兩人把阿飛送到了醫院。
原主悲催的沒有熬過來,謝飛接管了這具身體。
謝飛在醫院裏頭躺了快一個月,才算是被醫生恩準出院了。
唯一慶幸的一件事是,當初撞他的那個司機是為駐軍部做事兒,所以他的醫藥費都被軍隊報效,他們甚至還賠了他黃包車的錢和誤工費。
這一個月裏頭,謝飛一直在考慮出院之後做什麽,他的身體受到的撞擊太嚴重,即便是臥床休養那麽久,短時間內也做不得重活累活。
謝飛在心裏想了想,覺得自己如果這輩子不想早死,以後就隻能靠腦力生活了。
但是不能繼續留在平城了,因為這裏大部分的人都認識他,也知道他過去的底細。一個從前大字不識的黃包車夫,不可能突然就會認字讀書了,這太容易被戳穿,完全不能讓他過上安穩日子。
所以他得離開這裏,重新換個城市生活。
謝飛的東西很少,他把僅有的幾件衣裳包起來,揣著部隊賠給他的錢,憑直覺選了個方向,一路往北走了。
走走停停,謝飛一路上都有意掩藏自己的來曆。
等到他徹底停下腳步的時候,已經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因為曾經神奇的現代之旅,再加上他也曾經經曆過一個類似的時代,所以謝飛現在十分謹慎。他為自己製造的新身份依舊是個孤兒,照舊是被賣到了大戶人家做下人,不過幸運的是成了家裏少爺的伴讀,所以跟著上了幾年學。
有了這個前提,謝飛就可以去夜校簡單培訓,然後要求參加考試,為自己弄來一份正規的文憑。
謝飛是這樣打算的,也是這樣做的,但是他在夜校碰到了一個故人。
雖然名字年齡長相完全對不上,但是謝飛就是知道,那是陳昭。
而且是那個和他並肩作戰的陳昭。
因為雖然她時常笑著,可獨處之時總是顯得孤寂,那是找不到來處歸途的茫然不安。
那種感覺謝飛從前常常在陳昭身上看見,但是在她去世之前,卻從來沒有了解過,所以也一直無從安慰。直到他以靈魂的狀態,進行了一次奇妙之旅,這才恍然大悟,一個人在完全陌生的異世界,當然會不安戒備。
但是陳昭的偽裝太過巧妙,而謝飛如今也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以至於他不敢輕易上前相認。
最後還是陳昭來找他,在他們夜校中級班考試結束之後。
謝飛收拾東西剛想走,就被人喊住了:“謝鵬舉!”
鵬舉是謝飛母親臨去前給他取的字,“大鵬一日乘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飽含了母親對他的期待,可惜後來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少之又少。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轉身回道:“陳昭!”
兩人相視一笑,隨後並肩走出了教室。
謝飛有點激動,也有點好奇:“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我現在的長相年齡可一點兒也不一樣啊。”
陳昭狡黠一笑:“你寫字的習慣啊,雖然刻意改變了一些,但是行文之間的走向變化不大。而且這幾天你老是偷偷摸摸看我,以為我沒有發現呢,好歹咱也是幹過革命的人,這點反跟蹤能力還是有的。”
謝飛這才恍然,搖著頭說道:“陳女士一如既往的敏銳,在下甘拜下風。”
“我現在姓劉,你注意點別叫錯了,還是繼續叫阿昭吧,保險點。”陳昭提醒道,隨即又問,“你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現在是個什麽身份,怎麽來到北都的。”
謝飛把自己的經曆簡單介紹了一遍,隨即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來的北都,就像是冥冥中有指引一樣。”
陳昭嘲笑道:“冥冥中?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個純正的唯物主義者,怎麽突然相信這個東西了?”
謝飛想起從前兩人的辯論,也忍不住失笑:“我經曆了一些非常神奇的事情,事實上你可能不會相信,我去了你的世界。”
“去了我的世界?”
陳昭驚呆了,不知道該不該按照耳朵聽到的東西來理解。
“對,一個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現代世界,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很美好。”謝飛回想那段日子,臉上的笑意浮現出來,“我還見到了你,大概二十六七歲的樣子。是個,唔,都市麗人,應該這麽稱呼對吧?”
“對!”
陳昭激動極了,她怎麽也想不到,謝飛會去到現代社會。
她已經離開那個世界太久了,以至於記憶都有些模糊了,所以不停地追問謝飛的經曆。
兩人熱情地交流了好一會兒,一直走到劉家飯館門口,才不得不說了再見。不過兩人也約定好了,明天上午八點多,在劉家旅館後頭的小巷子見,到時候他們會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好好聊聊。
等到陳昭回到家,石頭奇怪的問她:“是考試的題目特別簡單嗎?你高興成這樣,還蹦蹦跳跳的走路。”
陳昭矢口否認:“我才沒有蹦蹦跳跳,明明是大大方方的!”
不過她也在心裏驚訝,原來遇到謝飛她居然那麽高興,以至於失了常態麽。
眼看著太陽漸漸升高,陳昭也顧不得多想,急忙去灶房裏頭幫忙了。今天因為要參加考試,她已經翹工一個多小時了,多虧了桂花嬸和虎子幫忙分擔,這會兒不敢再繼續浪費時間了。
但是劉家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她的開心。
桂花嬸忍不住問道:“阿昭遇到什麽開心事兒啦?”
陳昭摸了摸自己的臉,隻能找個理由:“這次考試的題目不難,我覺得我準能拿滿分!嬸兒,我覺得下個月您要是和石頭哥一起考試,準保不會比他差,那個掃盲證,您肯定能拿到手。”
桂花嬸被她哄得滿臉堆笑,但對於考試什麽的,還是敬謝不敏。
開玩笑,她都是快要抱孫子的人,靠什麽試,說出去街坊鄰居要笑話的。
不過她還是誇獎了陳昭:“咱家阿昭就是聰明,這腦袋瓜咋長得,比你兩個哥哥都出息!照這樣下去,阿昭鐵定能去上大學,我聽那些軍官說現在大學裏頭也收女娃,而且上大學非但不要錢,每個月還另外給補貼呢。”
李梅忙說道:“這個我知道,那叫助學金,我們老師在課堂上說過。他說是還有獎學金呢,但是得成績特別好的學生,才能拿到那筆錢。”
“那咱家阿昭肯定能拿!你看看夜校裏頭那麽多學生,誰跟咱阿昭一樣,三個月就已經拿了兩個證了。我瞧到過年的時候,阿昭肯定能把那啥中學的畢業證也考下來,到時候咱老劉家也能有個大學生了。”
劉叔的表情極其自豪,事實上早在前幾天陳昭準備考試的時候,他就已經跟老夥計們吹噓過很多遍了。現在附近三五條街的鄰居們,基本都知道老劉家出了個天才的事。
陳昭對此很無奈,也覺得很羞恥,但是完全沒有辦法抑製劉叔和桂花嬸的滿腔熱情,最後也隻得隨他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