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了?
陳昭的腦子很暈,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熱浪滾滾,簡直能直接在臉上攤煎餅。
掙紮著想要打電話求救,可卻怎麽都摸不到枕頭下麵的手機,陳昭努力再三,直到終於撐不住徹底暈過去,她還是沒能把電話打出去。
完了,這是陳昭腦子裏最後的念頭:她肯定會上社會新聞,某女子因連續加班,導致身體機能紊亂,最終導致猝死。說不定還會引發一波討論,論996/007等加班方式,對年輕一代的摧殘與迫害,如何平衡工作與身體健康等等。
燒的迷迷糊糊的陳昭,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恍惚間聽到身邊有人說話:
“娘,她身上好燙啊,要不要去請大夫過來?”
“請什麽大夫,家裏哪有錢請大夫!讓她自己熬著吧,熬得過就活,熬不過就死,還以為是三年前呢。”
……
這聲音漸漸遠了,陳昭手指微微動了動,心中滿是不甘:我自己有錢啊!不用別人幫忙出醫藥費,這年頭連打個急救電話的善心都沒有了嗎?
心中亂七八糟的念頭,隨著身子忽冷忽熱,慢慢也變得渺茫起來。
昏昏沉沉間,陳昭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抬了起來,外頭的風很冷,而她身上卻極熱,被冷風一吹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意識有了片刻的清醒。
“行了,就丟在這裏吧,我是抬不動了。”
陳昭聽到個粗啞的公鴨嗓低聲嘟囔了一句,隨即她覺得自己身子一輕,砰的一聲摔到了地上,砸了個七葷八素,連最後一絲清明的意識都消散了。
冷風呼呼的刮過,天已經全黑了,晚歸的人們行色匆匆,角落裏那個蜷縮著的人影,沒有引得任何人停留。在這座城裏,無聲無息死在路邊的人死在太多了,大家早就麻木的心,沒有那麽多的善意釋放,也不想惹上任何麻煩。
“砰!”
“草(一種植物),誰TM亂扔垃圾!”
陳安一腳踢到個東西,險些被絆的摔個大馬趴,連酒意都醒了幾分。
罵罵咧咧的又踢了幾腳,那軟綿綿的觸感忽然傳到腦子裏,陳安停了動作,意識到腳下的不是什麽垃圾,而是人。他本是個小混混,自從娘和妹妹死了之後,都是吃了上頓不管下頓,混得一日是一日,從不多管麻煩,今天也不例外。
暗暗罵了聲晦氣,陳安轉身要走,正在這時候,一輛汽車從旁邊開過去,車燈照在了地上這人的臉上。陳安麵色一變,猶豫了一會兒又退了回去,劃起一根火柴,看清了這人的臉。
眉尖若蹙,眼尾初有一顆殷紅的小痣,果真是她,陳家大小姐!
陳安的腳抬不動了,半晌咬了咬牙,伸手試了試陳昭的呼吸,雖然微弱但還是有的。隻是吐息滾燙如火,人好像也失去了意識,這是起了高熱,很危險。
察覺到這一點,陳安心中一急,把地上的陳昭一把背起來,匆匆往回趕。
陳昭燒的暈暈沉沉,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人撬開了她的嘴,往裏頭灌藥,苦澀腥臭,難聞的很。可即便是快要失去理智,陳昭也知道自己情況很糟糕,隻有喝了藥才有活下去的機會,她想活著。
一碗藥撒了大半,可還是有一小半被吞咽了下去。
“好了,既然能喝的進去藥,就說明能活,把這兩副藥喝完了之後,人就該醒了。到時候再來找我,我給你換個方子。”老大夫說完,對著陳安嘿嘿一笑,“承惠,藥錢加上出診費,總共兩個銀元。”
陳安肉疼了半天,還是從懷裏摸出了兩個銀元,不舍的遞了過去。
這可是他攢了兩個月才攢到的,本打算等到開了春,去買上兩套春衫,再租個好點的房子,如今都給了這狠心的老大夫了。可是也無法,附近幾條街,隻有這老大夫的醫術最好,雖然收費貴點兒,好歹能把人給救回來,不會拿了錢不辦事。
陳昭不知道他的心疼,隻是半夢半醒間又被喂了幾次藥,渾身的熱度也慢慢退下去了。
她醒來的時候,屋子裏沒有旁人,冬日裏難得的暖陽透過窗欞撒進來,能清晰的看到空氣中漂浮的灰塵顆粒。
可是,這不是她的屋子!
隻見這屋子裏頭空空****的,床頭的位置擺了兩口藤箱子。除此之外,就隻有自己身下的這張床,門口擺著的一張褪色了的舊桌子,還有兩把同樣殘破的椅子,一套舊茶碗,然後就沒了。
陳昭的心提了起來,慌忙抬起手打量,細膩白軟,這雙手也不是她的!腦海中閃電般的出現穿越二字,陳昭強拖著酸軟的身體,勉力走到白紙糊著的窗戶旁邊,費力往外看。
外頭是個大雜院,院子不小,一眼望過去得有十五六間房。房簷上有殘留的積雪,院中間還橫七豎八的搭著架子,上麵零零散散的晾曬著些衣服被褥之類的雜物。
廊下有幾個做飯的爐灶,旁邊堆著些柴火和黢黑的煤炭,院中的水井旁邊,還有幾個身穿破舊棉襖的婦人,正在洗衣服。可是不論是這院子裏頭的擺的東西,還是那些人的穿著打扮,都無疑不表明,這並不是陳昭熟悉的世界,看著倒像是晚清民國時候的樣子。
陳昭倒吸一口冷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身體,陳昭的心重重的沉下去,七上八下沒個著落。
不過多年職場廝殺,還是讓陳昭很快振奮起精神:不就是穿越麽,莽就對了!人家朱元璋開局一個碗,也打了個天下出來,如今她有手有腳,有腦子裏的東西,難不成還養活不了自己,那就白費了這些年受的教育!
給自己加油打氣之後,陳昭這才有心思仔細打量房間。
皺著眉頭轉了一圈,她發現這個家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耗子來了都得落淚,小偷進門都無處下手。
她心中悲喜莫辨,這人窮成這樣,居然還敢撿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回家,不是腦子有病,就是真聖母轉世了。
陳昭是名社畜,大學學的是外語,她似乎很有語言天賦,在主修的英語之外,對於其他小語種都有所涉獵,聽說讀寫都不在話下。後來畢業之後,便去了一家外貿公司做翻譯,因為業務能力很能打,一路做到了總經理專屬翻譯的位置,經常天南海北的陪著出差。
這次之所以高燒暈倒,也是因為連軸轉的工作了大半個月,免疫係統罷工了。本來她隻是市場部總經理一人的翻譯,可是開發部那位翻譯突然有孕,且孕期反應太激烈,隻能休假,所以陳昭就被抓了壯丁。
她猶豫過,隻是想想高昂的房貸,最後還是咬牙接受了加班,誰曾想這一加班,就把自己加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呢。
半晌,陳昭重重的吐了口氣,決定既來之則安之。
幸好她早早的就立了遺囑,還買了巨額的保險金,受益人填的都是老媽的名字。而媽媽和周叔叔已經領了證,周叔叔為人正派,對媽媽也是傾心多年,想必會好生照顧她,不叫她老來無依的。
捂著心口,陳昭對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說道:“不好意思占用了你的身體,不知道你現在好不好,是不是和我一樣去了個陌生的世界,但是我不會用你的身體做壞事的。請你放心,如果你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我也可以幫你完成的。”
說罷,陳昭覺得一直混沌的腦子,突然刺痛,隨即就是一大堆畫麵傳來,她悶哼一聲,暈倒在地上。
在昏迷中,陳昭看到了這個姑娘短暫的一生。
這個時代有些像是她所處時間的民國,可人名地名都全都不同,應該是異次元世界。
小姑娘今年二十二歲,也叫陳昭,是家中長女。她父親陳仲遠是前朝的官員,家底算得上殷實,對她也是寵愛有加。後來前朝沒了,陳仲遠搖身一變又成了新政府的文員,日子也還過得去,隨大流的把小陳昭送進了洋人開辦的學堂裏上課,她在裏麵交到了不少好朋友。
可惜日子總是不順遂,陳仲遠在一次意外中去世,家產也被族人們瓜分了個幹淨,隻給剩下的孤兒寡母留下一所房子落腳。
裹著小腳的母親孫氏完全撐不起一個家,看著整日垂淚的母親和弟妹,十五歲的小陳昭一咬牙退了學,開始打工掙錢養家。
做服務員,當導購,幫從前的同學寫作業,小陳昭一天打三份工,忙的團團轉。隻是一個剛從校園裏出來的小孩子,能掙多少錢,而往日家中的富貴生活,養得剩下幾人不知柴米油鹽貴,不論小陳昭拿回去多少錢,總是不夠用。
火上澆油的是她舅舅家,紈絝子弟不知世間艱辛,從前是伸手問姐夫要錢,姐夫死了就問姐姐要,總是親生的姐弟倆,要起來還更方便些。懦弱的女人,被弟弟弟妹的吹捧迷得昏了頭,看不清女兒有多辛苦,隻把女兒的血汗錢拿去貼補娘家,卻餓的家中孩子嚎啕大哭。
小陳昭心疼弟妹,又管不了動不動就掉眼淚的母親,隻能再去掙更多的錢。可陳家還是入不敷出,一個小姑娘要養活母親、弟弟和妹妹,還有一直扒著不放吸血的舅舅一家,她很快就撐不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舅舅和舅母上門了,整天給孫氏洗腦,說是誰誰誰家的姑娘,去了不夜城當歌女,一個月能拿回家上百塊大洋!又有誰誰誰家的孩子,每天去歌舞城陪著跳跳舞,也能掙著幾十塊大洋,全家都跟著吃香喝辣雲雲。
最開始孫氏是不同意的,她是舊式的傳統婦人,從來信奉以夫為天,後來陳仲遠死了之後,她的主心骨又變成了弟弟。可再是聽弟弟的話,孫氏也知道那舞廳歌女什麽的,不是好人家的女兒應該去做的,她不願意女兒去做那個。
隻是孫氏耳根子實在太軟,舅舅一家也來的太勤快,妹妹的一場大病,讓小陳昭舍下臉麵風骨,進了不夜城做了舞女。
她長得漂亮,又會說洋文,還懂學識,很快就成了不夜城的台柱子,給家裏拿回來大把的銀錢。弟弟妹妹可以安心的讀書上學,母親也能在家裏繼續養尊處優,連舅舅一家都跟著雞犬升天,在這個動亂的年代,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可惜,升米恩鬥米仇,小陳昭拚盡一切養活的家人,在日子過的順遂的同時,反而埋怨起小陳昭的職業,說是讓他們走出去任人嘲笑。
其中以小陳昭的弟妹反應最為激烈,也是,有個做舞女的姐姐,對在瑪利亞國際學校讀書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過於丟臉的事情,讓他們在同學麵前抬不起頭來。
小陳昭默默忍耐著,以為等到弟妹年紀再大些,總能體諒自己的苦衷,就像媽媽和舅舅一樣,總是誇獎自己居多。
一年兩年三年,直到一場風寒,讓小陳昭的美夢破碎了,這些往日裏的家人,甚至不舍得花錢給她請個大夫。
也是,如今陳家小妹十九歲,已經畢業當了文員,每月的薪水二十元,足夠一家人吃喝。而十七歲的陳家小弟,也快讀完了中學,再有一個學期就能畢業工作了。
陳家蒸蒸日上的現在,不再需要這麽個“敗壞家門”,以歌舞為生的大女兒了。
所以眼看著她高燒不退,在舅舅的攛掇和孫氏的冷眼之下,小陳昭被人趁著夜色濃重,直接丟到了牆根兒上,任其自生自滅。
陳昭把原主的記憶全部接收後,緩緩睜開眼睛,忍住了破口大罵的衝動。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惡毒惡心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