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陌生國度
縱然是七月的海風, 吹在身上也有些涼意了。
陳昭倚靠在甲板上,看著遠處翱翔的白色海鷗,還有時不時躍出海麵的銀灰色海豚, 緊了緊身上的披肩, 眉頭不自覺的蹙起來。
一起出來在甲板上吹風的張姐, 有些好奇的問道:“怎麽了, 不是你說要出國散心,看看異國美景的嗎?怎麽越是離著奧倫國近,你反倒越是愁眉不展的呢?”
陳昭遲疑了一會兒, 輕聲道:“隻是覺得奧倫國強大, 而夏國太過於弱小落後了而已。”
“張姐你看, 這艘船上連座位都是分三六九等的。夏國弱小, 所以即便是有再多的錢,咱們的同胞也無法獲得旁人的尊重,和咱們一起上船的那些富人, 捧著金條都沒法到一等艙區域行動。”
“可即便如此,他們卻不想著自立自強, 反而對史密斯等人諂媚不已, 但凡見著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 便要湊上去獻媚, 妄圖通過巴結討好,進入那所謂的上流社會。我看了心中實在難以釋懷。”
陳昭的語氣越發低落,類似的場景她見了許多次, 可還是每次見到都會氣憤難當, 覺得一股怒火在胸中不得噴發。
張姐沒吭聲, 她見到的比陳昭見到的還要多。
因為史密斯先生女伴的身份,張姐在這艘船上的地位很微妙, 她可以去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包括隻有洋人才能進入的頭等艙,所以來吹捧她的人不計其數。
隻是這些事情,張姐都沒有對陳昭說。
她早就發現了,自己這個女朋友,骨子裏很有憂國憂民的想法。
按理來說陳昭的人生經曆,縱然不會讓她對這個世界憤世嫉俗,去狠狠報複世界,但也會心生警惕,對外人保持強烈的戒心。
可是在張姐看來,這姑娘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她天真到近乎執拗的地步,不像是個受盡傷害的舞女,倒像是正兒八經被人嗬護長大的姑娘,心中滿懷希望和光明。
這樣的陳昭,比張姐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更有堅定的信念。
張姐不是沒有迷惑過的,隻是這樣的信念太過動人,似乎見著這個姑娘,就能讓人相信,如今的苦難都會煙消雲散,所有人都會有個光明美好的未來。
因為這種莫名的相信,張姐一直對陳昭照顧有加,她想看看這個姑娘,到底能走到什麽樣的高度,帶來怎樣的改變。
她當然不會知道,雖然身體是同一具,但是那個懦弱可憐的小茉莉,早就消逝在凜冬的寒風裏了。而如今占據主導地位的,則是一個新時代的靈魂,骨子裏的東西,怎麽掩藏都是困難的,更何況陳昭從未細心遮掩過。
正在兩人沉默不語的時候,不遠處一位頭戴灰色呢帽的年輕男孩走過來,站在陳昭身側輕聲道:“兩位小姐,冒昧打擾了。”
陳昭回過神來,知道可能是自己方才的話,被這人聽到了。
她心中並不害怕,隻是有點疲憊。
而這一點疲憊來的無處可尋,卻突然在此刻洶湧襲來,讓陳昭無力和一個陌生人周旋。
所以她的語氣便顯得格外冷淡漠然:“知道打擾,您就不該貿然上前了,先生。”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張姐都忍不住側目。
可對方卻沒有生氣,反而附身鞠躬道歉:“是我的不是,打擾了兩位小姐的休閑時光。隻是方才聽到您的話心有感觸,忍不住上前,海上的航行實在漫長又無趣,難得遇到同道之人,所以急切了一些。”
而陳昭此時,也已經收拾好了情緒,重新平靜下來:“抱歉,是我剛剛遷怒了。我叫陳昭,這位是張曼如小姐,我們是去奧倫國訪友的,您是?”
這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張端正而堅毅的麵龐來:“我叫周平,是去佛薩國求學的。還有幾位同誌一起,不過他們有些暈船,一路上大多都在房間睡覺。”
說到自己的同伴,這位叫周平的年輕人嘴角的弧度更明顯了些,能看出他們的關係十分要好。
雖然開頭不甚愉快,但是後來的談話在陳昭看來,還是非常有價值的。他們聊了自己的經曆,將要奔赴的地方,以及想要做的事情,還有對這個困難深重國家的愛和同情。
陳昭也借此知道了,這幾位年輕人因為在校表現優異,得到了政府公費留學的名額。他們將分別攻讀軍事、化學、物理和經濟,會在佛薩國渡過四年的時間,待到學成後再回國任職,報銷國家。
周平確實是個健談風趣的男孩子,隻有十九歲,充滿了年輕人的朝氣,和對未來的美好向往。
陳昭沒有打破他的向往,反而對此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和支持。
後麵幾天的日子裏,陳昭還在餐廳和甲板上見到了周平的同伴,果真都是一樣熱血青春的少年。
在分別的時候,陳昭對他說:“好好學習吧,我也有個弟弟正在上學,不過他比你小一點兒,還沒有讀完大學呢。日後說不得有機會,你們還能做同學呢,到時候還要請你多多幫幫他,他是個傻乎乎的小男孩。”
周平當然答應下來,並且和陳昭交換了通信地址,方便日後兩人交流。
他也覺得這個在船上認識的陳小姐,是個思想格外敏銳的人,比他的老師還要看得更遠更多。這是個信念感格外堅定的姑娘,在這一刻,周平的思想和張姐貫通,都在期待陳昭的未來。
注視提著箱子走下船的那群年輕人,張姐輕聲道:“你說他們學成之後,會回到自己多災多難的祖國,並且像如今說的這樣,為之奮鬥終生嗎?”
陳昭搖搖頭:“我不知道,你明白的,人總是複雜多變的,誰能說清楚明天會如何呢?可是最起碼現在,他們朝氣蓬勃,深深的眷戀著那個國家。”
汽笛聲再次響起,輪船又一次啟程,並且在傍晚夕陽將落未落的時候,抵達了奧倫國的港口。
曆時一個月,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史密斯家的車早早的等在港口,還有幾個身體強壯的女仆和男仆,幫忙把陳昭和張姐的行禮抬下去。
陳昭坐在史密斯家的汽車上,注視著一路經過的街道,兩旁的房屋堅固若堡壘,房頂上的安琪兒雕像可愛而又聖潔,路邊還有造型別致的路燈。
這裏平和美麗,來往的人們臉上掛著熱情洋溢的微笑,臉色紅潤有光澤,充滿了精氣神,和夏國截然不同。
陳昭收回目光,不再四處打量,夏國也會有光明的未來的。
史密斯家族的城堡,位於一片緩和的高坡上,周圍綠草遍布,不遠處還有濃密茂盛的樹林。在鮮花掩映之下,這座灰白色的城堡,顯得高大而又美麗,尖尖的屋頂聳入白雲之中,如此迷人。
而他們家族的人,對於陳昭和張姐這兩個陌生的東方女人,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心,以及微不可查的輕蔑鄙視。
張姐和陳昭都是敏感的性子,當然對此感觸頗深。
不同於張姐的憤怒以及躲避,陳昭選擇容忍這一切,並且飛快的結交到了兩位史密斯家族的小姐。
縱然不足以產生多麽珍貴的友情,但是五天後,陳昭就跟著這兩位小姐,出現在了城裏貴族們的舞會上,以一位神秘高貴的東方女士的身份。
張姐和陳昭配合的天衣無縫,兩人一通神吹鬼吹,又有史密斯這個不了解前情的人“作證”,現在整個史密斯家族都堅信,陳昭是位落魄了的夏國皇室遺孤,地位尊崇。
憑借這個瞎掰出來的身份,陳昭在奧倫城混的風生水起,收獲了許多人“可貴的友情”,並且借此認識了幾位商人。
這些人都是投機倒把的好手,每天往來在各個大洲之中倒買倒賣,他們的消息是第一手最及時的。
陳昭美麗無害的外表,是她最好的掩飾,而一副正宗東方人的麵孔,也讓這些奧倫國的人輕視於她。
他們肆無忌憚的在陳昭麵前談論著棉花、布匹、藥材、石油,用他們以為陳昭聽不懂的語言。
而陳昭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筆下的方塊字卻端正工整,記錄下來的都是難得的情報。在這一刻,陳昭甚至有點感激他們的輕視和鄙夷,若不是因為這個,她從哪裏再搞到這麽多難得的消息。
千金難換!
所以受點羞辱又怎樣,陳昭覺得自己完全能忍受。
有了這些第一手的情報,陳昭的計劃進行的更加順利了些。
與此同時,她費盡力氣從夏國帶來的精美絲綢,以及各種小巧精致的夏國手工藝品,受到了大洋彼岸人們的喜愛,為她換了不少金盾來。
手裏有了活錢,陳昭甚至通過史密斯小姐的介紹,買下了一個貼身女仆,地道的奧倫國女仆。而化妝術和假發,則可以把一位美麗古典的夏國姑娘,變成一位活潑奔放的奧倫國小姐,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陳昭一向大膽,更何況自從來到奧倫國後,她胸中不知名的怒火變成了勇氣,時刻支撐著她前行。所以,在張姐的掩護下,她化名為勞拉·威爾遜,帶著自己的女仆,遊走在奧倫城的商圈內。
利用舞會上得到的消息,還有先進的商業知識,陳昭這些日子的生活,稱得上是如魚得水。
她不停的買進賣出,手中的財富猶如滾雪球一般日益增加,又被她換成穩固保值的金盾,存進銀行裏。
陳昭拿著手中的存單,心中想著:“或許該去一趟印洲了,如今手裏的錢足夠在印洲買下一個種植莊園,種植棉花和大豆,然後再把這些東西運回夏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