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上元節的煙火

初十這一天,春荷稟明府中管事,得了回家的資格,便同朝朝告別,早早的往家裏趕去。

臨出門之前,朝朝給了春荷不少銀子,讓她帶回家去:我也沒有什麽別的東西可以給你,想來想去還是銀子最合適。

在朝朝的心中,對春荷有著諸多的感激,故而她想要做點什麽表達自己的感謝。

春荷看著手裏的碎銀,根本就不敢收,“姨娘,奴婢有月俸的,您還額外給了不少,這錢奴婢真的不能收。”

朝朝卻不理她,緩緩的合上她的雙手,笑著告訴她自己還有很多:除夕的時候,世子爺給了我紅包,可不全是給你的,你去集市的時候還可以給我買些別的。

春荷知道柳朝朝的好意,也明白主子是怎樣的性情,便不再推辭,坦然的收下。

果然,朝朝見她收下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裴錚從不吝嗇這些身外之物,時常會送給她許多金銀珠寶,她的妝奩裏頭,堆著許多的金銀首飾,柳朝朝雖不懂什麽匠人工藝,但也知道那些都是值錢的。

裴錚不在乎,柳朝朝就更不在乎。

她也不知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般視金錢如糞土的,明明在幾個月之前,她還在為幾串錢發愁,一枚一枚銅板的算計,如今……

柳朝朝沒有再想下去,想多了都覺得頭疼。

春荷離開之後,朝朝則是找出了先前給裴錚準備的春衫繼續縫製起來,她從裏衣開始做,如今做到了中衣,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大概就能做全。

也不知道裴錚會不會喜歡。

自從除夕過後,柳朝朝就再沒有見過裴錚,她雖然時常可以聽到裴錚的消息,兩人卻一直沒有碰麵。

說想,倒也是想的。

但若說很想他,其實也沒有。

柳朝朝縫完中衣,已經是日落西山,她全然不知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麽久。

期間,沒有人過來打擾她,對此朝朝是歡喜的,她沒法和別人交流,旁人也不會懂她在說什麽,諾大的侯府,除了裴錚,唯有春荷才知道她在說什麽。

朝朝並不想這麽悲秋傷月的,因為她覺得沒意思極了,許多事情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這會兒再來委屈,豈不是矯情。

她甚至都不願意去想這些事,但思想是不受控製的,於是她就一遍一遍的想。

又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不在意。

黃昏時分,春荷從家中歸來,給朝朝帶來了糖葫蘆和糖人,京城的糖人比起江南小鎮上的,更加精致漂亮,更因為是冬天的關係,糖人都沒有化掉。

可朝朝看都沒看一眼,推說自己最近胃口不好,想吃些開胃的。

於是將一整串糖葫蘆給吃完了。

“姨娘若是喜歡的話,奴婢下回托人買回來。”春荷很高興朝朝有喜歡的東西,朝朝本想說不需要這麽麻煩,但見春荷高興,便沒有拒絕。

川舒苑的書房中,裴錚正聽著福全稟告柳朝朝的動向,待聽見朝朝吃下糖葫蘆的時候皺起了眉頭,她什麽時候喜歡糖葫蘆了?

裴錚臉色有些沉,福全瞥見之後,聲音都輕了些,還以為是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世子,是屬下說錯了什麽嗎?”

裴錚什麽話都沒說,隻是揮了揮手命福全退下,福財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什麽話都不敢說。

福財本以為世子爺是要去瞧瞧柳姨娘的,但世子爺卻什麽,在書房看了整宿的書。

朝朝亦不知裴錚心中所想,隻不過初十之後,她每天都能收到一串糖葫蘆,紅豔豔的果實,裹著晶瑩剔透的糖衣。

朝朝吃了兩日,隻覺得牙酸。

她有些納悶裴錚這是做什麽,但心中卻因為裴錚的舉動而浮現出點點喜悅來。

她本以為之後的日子,裴錚也是不會來見她,隻會送來糖葫蘆,沒曾想上元節的這一天,裴錚忽然來到了西苑,命春荷給柳朝朝換衣裳。

朝朝疑惑極了:您要帶我去哪裏?

裴錚如今都懶得去糾正她的稱呼,下意識的就選擇忽略,“今日上元節,我們出去看花燈。”

朝朝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他,完全沒想到裴錚來找自己是因為這個。

裴錚本以為柳朝朝會高興的,但她沒有歡喜,也沒有雀躍,隻是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他,小心的比劃著自己的意思:我能出去嗎?

朝朝其實想問的是,她能和裴錚一塊兒出去嗎?

不是,不合規矩嗎?

“當然。”裴錚接過春荷手中的鬥篷,親自給她係上,領著她出了門,“今日外麵很熱鬧,朝朝瞧瞧喜歡什麽花燈,我們將它贏回來。”

裴錚描述的場景太過誘人,朝朝根本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明知道這不合適,明日也許張嬤嬤又會來教她規矩,但她卻還是想和裴錚一塊兒出去。

他牽著她的手,從屋裏走出去,走到了川舒苑的大門口,手心的溫度尚未凝聚,裴錚就鬆開了手,朝朝怔了怔,卻沒有說什麽,隻是默默的收回自己的手,侯府中燈火通明,她跟著裴錚不知繞了多少的路,終於走到了外頭。

一牆之隔,外頭燈火通明。

隔著老遠就聽見百姓們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她跟著裴錚上了馬車,在路上忍不住的掀開簾子看起來,街上玲琅滿目,邊上的酒樓外都掛著漂亮的花燈。

同江南的上元節像是有些區別,但似乎沒有太大的區別,一樣的熱鬧。

那些花燈是那麽的好看,讓柳朝朝根本移不開眼。

裴錚見她高興,心中也是歡喜的,“一會兒去吉祥樓,我讓福財定了位置,臨窗而坐,可以瞧見煙花。”

朝朝軟軟的點頭。

馬車行駛到主街就再也進不去,二人棄車步行,朝朝跟在裴錚的身後,看著眼前男子的背景,心情又開始恍惚起來。

她記起了一件事,同樣的景,同樣的夜,她的夫君也曾帶著她去過上元節的燈會。

他們自然訂不起可以看見煙火的酒樓,隻能跟所有看燈的人一塊兒擠在橋上,以期可以看得清楚些,她的夫君擔心旁人擠著她,一直護著她,朝朝指著漂亮煙花讓他看,而他卻隻是一味敷衍,依舊小心的護著朝朝,看也沒看那絢爛的煙花一眼。

那天的煙火是怎麽樣的,柳朝朝早已經忘記。

她隻知道,那時候的她很高興很高興,她想這些的時候,二人已經走到了吉祥樓,朝朝看著前麵巍峨的建築,心裏猛地一顫,下意識的拽住了裴錚的衣袖,跟他說,想去朱雀橋看煙花。

裴錚仔細的想了想,很肯定的告訴她:“朝朝,京城沒有朱雀橋。”

柳朝朝到底還是鬆開了手,她其實知道京城是沒有朱雀橋的,就如同京城沒有她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