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縣令到了黃水村,直接認準那頭戴紫金冠,身著繡金袍,身邊明顯還跟著倆帶刀侍衛的是雁雲郡王。
其他兩個相貌更出眾的,一則衣著不夠華麗,二則那麵龐也過於年輕了些,雁雲郡王得有三十五六了,這倆瞧著才剛過二十,對不上,興許是侍婢孌寵一流,不然沒有這樣好顏色。
認準後就一個頭磕下去,口中大喊:“下官馬丞,拜見王爺,下官不知王爺離駕先行,接駕來遲,最該萬死,請王爺恕罪!”
此刻鬧劇已停,雁雲郡王擺擺手讓橫在跟前侍衛退後,晾著那縣令不看一眼,隻管自己抖抖衣擺正正冠,弄得那縣令心裏七上八下的,保持磕頭的姿勢也不知是站起來好還是繼續磕著——也別糾結了,繼續磕著吧。
雲清跳下高台,雙手舉高,葉崢會意,俯下身,讓夫郎抱小孩似的把自己舉著咯吱窩把自己抱下來,整整衣袖後看一眼對麵,說:“大哥。”
水恒看過來,點點頭關心道:“賢弟,你和夫郎都無事吧。”
“我們都好,清清很厲害,大哥也好?”葉崢聲音裏止不住是對夫郎的誇耀。
雁雲郡王就明白了,他倆都無事,是他提議出來的,若弄得葉弟和他夫郎跟著自己受傷了就不美了。
“我也無事。”
這才有空看向地上磕著的人:“你就是大邑縣令?”
那態度可不像對自己人和軟,而是拿起架子傲了聲氣,擺足了郡王的威儀。
“下官正是,下官正是。”
縣令叫馬丞,因來的晚,還不知河神把戲已被拆穿,心中正忐忑著,想著該怎麽說話來轉圜,終於等到雁雲郡王問話,忙膝行兩步上前,侍衛一抽長刀大聲喝止:“不許靠近,就在那跪著說話!”
“好,好,下官不靠近,王爺有事隻管吩咐,下官聽從,聽從。”
若光看他表現出來的樣子,真叫個膽小如鼠唯唯諾諾尊重上官,任誰都會被他騙了,不會想到這麽個人竟有膽子狐假虎威,背地裏聯合族老宗親做出那等傷天害理之事來。
不過水恒心裏既有心理準備,自然不會上當:“馬丞,你的確罪該萬死,卻不是遲於接駕,你有兩宗罪,一是你假借本王名頭搜刮民脂民膏,二是你勾結宗親士紳,放任巫蠱之事愚民斂財,害得百姓民不聊生!”
“這兩宗罪任一件提出來都是殺頭的死罪,如今兩罪並罰,本王將你就地革職交由法辦,你可有話說?”
“下官,下官——”
馬丞急了,這才知道不好,事情捅出來了,急得語無倫次,“請容下官分辯,下官並無,下官不曉,此事,此事——”
葉崢在雲清耳邊壓低聲音給他實時翻譯:“王爺,請聽下官狡辯——”
雲清差點笑出來,又斂了笑捏了夫君臉蛋一把,讓他注意場合不要耍寶。
葉崢本想藉此索取一個親親,但場合的確不合適,那就算了,搓搓臉頰整肅神情繼續看。
雁雲郡王朝身邊侍衛使個眼色,塔沙當即抽刀上前挑了馬丞的烏紗帽,刀架在馬丞脖子上,吩咐差役拿鏈條來,把馬丞拘了。
跟著馬丞同來的一群差役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怎麽才好,畢竟馬丞才是他們頂頭上司,積威深重。
這時,差役裏有兩個會看眼色的,互相看了看出列,抖出鏈條,按塔沙說的套狗一樣套住了馬丞的脖子手腳。
馬丞氣急敗壞,把鏈子抖得嘩嘩響:“石堅你這狗東西,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石堅這時可不怕他了,嘿嘿一笑:“馬大人,咱是吃公家飯的,您犯了事兒王爺發話要辦您,難道咱還能違逆王爺的指令不成?小的可沒這個膽子吶,自然是聽王爺的。”
說完,衝塔沙諂媚一笑。
其他差役一聽,的確是這話啊,他們差役都是誰官大聽誰,雁雲郡王以後可是雁雲州的頭頭了,不聽他的還能有好了?
當即決定也表忠心:“就是就是,咱兄弟早就看不過眼這種事了,可惜人微言輕不敢說,好不容易王爺來主持公道了,真是蒼天有眼,王爺英明啊!”
“王爺,這馬丞當了八年縣令,可把這大邑縣禍害得不清啊,您要為鄉親們主持公道!”
“咱兄弟夥從前也是被彈壓著不敢動啊,這馬丞極為凶狠,不按他的吩咐辦事就要把人下了大牢抽鞭子,我們實在是扛不住啊。”
“我檢舉,我這裏有馬丞為禍鄉裏的證據,隻希望王爺明察秋毫,看在檢舉有功的份上,不要將我等與這馬賊人當成一夥的。”
“我我我!我這裏也有證據!”
“我知道馬老賊藏東西的地方——”
“我認識被他禍害了的女孩的爹,可以帶來給王爺問話!”
“我這裏有——”
為了給自己脫罪,也為了一下治死馬丞,以免他緩過氣來報複,差役們爭前恐後說出許多馬丞想隱藏的私密來。
雁雲郡王臉上笑看馬丞,看他還有何話說。
那馬丞本來還想著如何狡辯自己並不知道,這一下可謂是被人鐵板釘釘,再也說不出話來,隻得麵如土色低下頭去。
塔沙見差役們識相服管,大刀片子一指台上:“把這些老賊和那個妖婆子也給我抓起來!”
差役響亮應道:“是!”
甩著鐐銬枷鎖,爬上高台,把那一眾族老和神婆都銬了起來。
其實也無所謂銬不銬了,村民們早就把他們打了個動彈不得,但銬上是必須程序,總不能就在這把這夥人直接打死,那也難看。
處理完鬧劇,雁雲郡王被人扶著走上高台,對還在悲鳴的鄉親們保證:“本王一定會依法處理,絕不徇私。”
村民們再痛苦傷心,見了當官的還是怕的,別說這人還是個王爺,哪怕心裏恨毒了,也不敢說個不字。
當然,他們除了恨這夥騙子,更恨自己,怎麽就豬油迷了心會信這種東西,那些為了風調雨順等鬼話欺騙了自己把孩子送去死地的人,一巴掌一巴掌抽著自己的臉,恨不能當成就死了去。
葉崢收回視線,想著有過這種教訓,這個村子裏人和他們的下一代,再也不會被妖言蠱惑了吧,但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也實在是令人痛心。
水恒身份已經顯露,已經沒了微服私訪的意義,況帶上這夥人也不好亂跑,還是聽了葉崢的建議,回到儀仗中和大部隊匯合了。
雲清去看兩個寶寶。
葉崢跟著來到了水恒馬車上。
水恒問怎麽處理這些人,革了職,就地殺頭?但本王尚未正式入駐雁雲州就大肆殺人,會不會不太好。
葉崢明白,在水恒這個地位上,除了發泄私人情緒,還得考慮大局,不能給人留下話柄,這些人的罪行必須得公之於眾,就算要殺,也得明明白白殺了才能服眾。
葉崢思索片刻出了個主意:“把這些人用鐐銬枷了,讓他們跟在車駕後走,若有人問起,就安排人把他們的罪行訴說出來,這樣一路遊行示眾,等到了州城,他們所犯之罪眾人皆知,再擇一肅殺之日,將他們於鬧市口斬之,這樣別人不會說大哥你動私刑,別的官員親眼見了,也有個顧忌,不敢再犯。”
“這個計劃妙啊!”
水恒高興得哈哈大笑:“葉弟,為兄果然沒看錯你!實乃棟梁之材!”
頓了頓又道:“葉弟既然願意主動獻策,為兄也對你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也許你還對我的身份有所顧忌,但在我心裏卻是真把你當做阿弟看待,如今你我兄弟二人單槍匹馬來這雁雲州耕耘,無上親照拂,又無旁人可依,正是要互相扶持的時候,我希望阿弟你有什麽長材,就盡情施展出來,既幫為兄的忙,又實現了阿弟自己的抱負——別說你無大誌,阿弟堂堂男兒,能說出俯仰無愧於天地這話,我就覺不信你是那等無誌之人,阿弟隻是缺了點對人對事的信任罷了。”
“為兄在此發誓,隻要我水恒在一日,必定以誠待你,視你為親弟,讓你行事沒有後顧之憂,請阿弟務必信我!”
其實能萬裏迢迢攜夫帶子來這雁雲州,若說沒點抱負,對水恒沒點信任,那是決計不可能的,先前的確有顧慮,但水恒既說了這番話,葉崢也信了七八分。
這七八分信任對別人來說可能是低,但對葉崢來說,絕不低了,源於他內心對人天性的不信任,除了清清和兩個孩子可以讓他付出滿分,其餘人,諸如水恒這樣上位者,能讓葉崢付出七八分信任已是了不得,七八分,葉崢就會願意做很多事了。
……
這幾日,有件事傳得沸沸揚揚,堪稱雁雲州一大新聞。
在本地百姓,尤其是本地官僚士紳階層裏鬧起了軒然大波。
黃水河縣令假借雁雲郡王名頭搜刮百姓,又聯合了黃水村族老宗親以河神之名害人斂財,恰巧雁雲郡王微服私訪經過,查明緣由後根本沒有給臉,當場革了縣令的職,把他連同共犯一同枷起來拷在車隊後遊街示眾。
有那初聽聞的百姓不信:“官官相護,那王爺就算是官的頭了,搜刮老百姓的地皮也是給王爺蓋樓蓋大屋,他會管老百姓的死活,處理那縣令?我不信。”
“不信你自己去看啊,此刻王爺就經過咱家這條街,那馬縣令你總認得的吧?就在車尾巴上遛著呢。”
“真的?”
“嗐——騙你我又不長塊肉。”
“喲,那我得去瞧瞧。”
“等等,我也去!”
兩人跑街上一看,雁雲郡王的車駕果然在街上慢行,領頭馬匹打著雁雲郡王的王旗,侍衛騎著高頭大馬滿臉威嚴讓人不敢直視,中間護衛著經過的馬車也是漂亮又精致,比他們南邊小轎寬敞許多,聽說北人生得勇武高大果然不錯,瞧這馬車大小就知道了,這不得一輛馬車四五個人坐裏頭都敞敞亮亮麽。
葉崢抱著安兒然兒,悄悄把馬車掀開給他們瞧瞧街麵景色。
兩個寶寶有記憶的時候他們就住在瓊天府,那瓊天府裏都是北地建築,況又是一國京都,他家又住在第二豪華的鬆柏胡衕,那房子都是青磚石牆雕欄畫棟,一座隔著一座都起著高大圍牆,那人站在房子外是萬萬看不到裏頭樣子的。
這一到了南邊,建築樣式又多有不同,街邊多是木質或者竹子結構的房子,下頭抬起半人多高,房屋地麵是懸在半空中的,樓雖建得也高,但很少有幾近院子,都往垂直處建樓,比如三層主樓或者四層木樓。
樓上開了窗子,有女娘熱情探出頭看街上儀仗隊,安兒與她視線相接,有點害羞地收回不好盯著人家看,那女娘反而落落大方露出個笑,南地女娘與北地又略有不同,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笑起來牙齒潔白,男子皮膚則多為古銅色,身形不高大,但十分健壯,看著爽朗,一瞧就是幹活好把式。
一瞧見這樣的笑容,安兒和然兒就喜歡上了這裏,不由自主也是笑。
他倆都是肌膚無暇,粉雕玉琢的長相,烏黑頭發束成小髻帶著玉冠,穿的是京城最流行的錦衣樣式,安兒笑起來一邊一個小梨渦,大眼弧桃花眼梢,甜死個人,然兒則眼瞳狹長,笑起來帶著絲慵懶,他倆各色都像了該像的,隻有這笑起來神態,安兒似雲清天然,然兒似葉崢,略帶慵懶腹黑,數遍全身上下,也就僅有這點像了對方,還隻有仔細觀察的人才能發現。
雲清天天和他們相處,自然是發現了的,然兒一笑,他就也想笑,因為也就隻有這點像極了阿崢了,其餘都像自己,安兒亦然,如何就長得如此湊巧呢。
安兒然兒掀起車簾那一小下,就被街上行人捕捉到了。
揉著眼盯著那走過的馬車仔細瞧,身邊人問他看什麽呢這麽目不轉睛。
回:“我好像……瞧見那天上的仙童了。”
旁人笑話他:“你別不是這個歲數沒成親,想兒子想瘋了吧。”
那人回:“放你娘的屁——不騙你,真有仙童,兩個,就在那前頭過去的馬車裏,你見過那上好白玉瓷嗎?仙童的皮膚比那白玉還要白,頭發比烏木還黑,就像那畫上畫的小仙童呢!哎,你說雁雲郡王是不是帶了孩子啊?”
旁人嫌他囉嗦,敷衍道:“帶孩子有啥奇怪的,雁雲郡王歲數比你還大吧,對了,王府的孩子,自然是金尊玉貴的,哪像你我,黑得和塊木炭似的——哎快別說孩子了,你瞧那隊伍尾巴上,鐵鏈拴著的,可是那馬縣令不是?”
“還馬縣令呢,王爺說了,這是馬賊人,不過我瞧瞧——好像真是啊!這也太狼狽了,還有跟著後頭那幾個,是黃水村的族老族長不是?”
“肯定是,這就是那幾個編瞎話害人的。”
“害了那麽多娃兒啊,怎麽狠得下心來的,歹毒啊,太歹毒了,不成我得砸個臭雞蛋去去晦氣。”
“我這也有爛菜葉呢,砸他們!”
怎能不狼狽呢,雁雲郡王對他們可是一點沒有留情啊,毒日頭底下就牽著他們這串人招搖過市,後頭還有起碼侍衛看著,累了餓了走不動了?
侍衛們聽聞這幾塊料的惡形,對他們可是擺不出一點好臉色。
躺地上擺爛?
蘸了濃鹽水的皮鞭子抽下去,你就說你走不走吧,不走當場抽死。
吃飯喝水?
那餿了的饅頭落灰的水,你就說吃不吃喝不喝吧,不吃不喝餓死渴死隨便。
吃多喝多了要拉要撒?
咋那麽多事呢,每日定時兩回拉撒,到點不拉過了這個點可是沒機會了,要麽少吃喝,要麽有了意思拉身上,反正臭不著別人,互相禍害去吧。
別說無情,沒把他們就地打殺或者丟那黃水河裏去就夠仁慈了,這多活的幾天都是賺的,惡人自有惡人磨,不然天底下豈不是沒有公道了?
就這麽慢吞吞遊街示眾了二十幾天,這幾人命也是大,除了身上一團烏七八糟,倒還都活得好好的,要不怎麽說禍害遺千年呢,這都不肯死,反而是那良的善的,命沒他們長。
再拖了時間轉悠來轉悠去,雁雲州州府還是到了,就在眼前。
大家再怎麽精力旺盛,在路上盤桓了幾個月,到底還是疲勞的,此刻見到了都是精神一振。
原雁雲州知州萬良弼帶著同知和幾個差役站在城門邊迎接,不敢擺開太大架勢,這幾天關於這位王爺的傳聞可是聽了不少,虛虛實實也不真切,但至少有一條消息是準的,王爺不喜歡鋪張浪費。
凡弄了大陣仗去迎接的,都被尋了各種理由挑錯吃了排頭,萬良弼能官拜知州,除雁雲州是個狗不理外,到底也有點做人的學問在裏頭,故而沒弄太大陣仗,隻尋了幾個人清清靜靜來,恭敬站著,既表示對王爺入駐的歡迎,也顯示了自己的品格,不是那等逢迎拍馬的。
雁雲郡王對沒有灑道迎接沿街歡慶的事,果然沒說什麽,還紆尊降貴說了句:“不擾民,挺好。”
萬良弼就知道自己這是做對了,心底露出喜色。
雁雲郡王府早就修繕好了,因想著郡王來自京城,那宅子也是按照京城流行樣式修的,不是當地多見竹木建築,而是用了青磚大瓦,修了高高門頭和圍牆,裏頭也有前院,中進,後院,抱廈耳房一應俱全,花園裏有假山,有流水,還有遊廊和月亮門,走進這王府大宅,就彷佛一腳踏回到京城了似的。
雁雲郡王果然喜歡,走了一圈,和葉崢積極交流過這宅邸格局,又破天荒誇了一句。
萬良弼袖手做謙虛狀。
眼神卻悄悄飄到了王爺身邊跟的俊美年輕人身上,通過王爺與此人對話,萬良弼已經知道他就是葉崢,是即將接替自己任雁雲州州府的人,萬良弼在京中自有消息門路,得知這是去年那一屆的榜眼,先是入了翰林當清貴學士,今年不知怎的調出了翰林,不遠萬裏來此做了知州。
萬良弼是實實在在做了幾年雁雲州知州的人,心思又與其他人不同,遙想當年,他萬良弼也是堂堂二甲十七名的進士,雖沒入得翰林,也調任在戶部做了一小官,名頭上聽起來的確不如翰林好聽,但戶部官員好得實惠他自己是知道的,在戶部混了三年,一度差點做到戶部倉庫主事,因與另一個競爭者發生矛盾,他家中又有點關係,便把萬良弼從戶部排擠了出來,落到吏部。
吏部又做三年,不僅沒在吏部高升,反而被調來雁雲州當了同知,熬了六年熬死了一任知州,朝廷沒有及時派人過來,他便升了知州,這些年種種磨礪,早就將萬良弼想要幹一番大事業的赤誠心磨滅,成了官場上的老油子,不做不錯,多做多錯的那種。
一旦把道德和責任放下,萬良弼才實實在在察覺出好來,山高皇帝遠,上頭沒人壓著,下頭有人捧著,日子多舒坦啊,氣候也舒坦,雁雲州下雪日子少,氣候溫暖濕潤,他在京裏大雪天辦事作出的腰腿毛病很少發作了,那吸多了碳氣老是咳嗽的咳疾也好了,呼吸空氣都是新鮮的,那菜蔬瓜果不像京中運送困難,都是現摘現買,吃到嘴的都是最時令的果蔬。
譬如一種叫芒果的食物,他在京中的時候連聽都沒聽過,還有一種叫山竹,也是沒聽過,荔枝是聽過的,但荔枝都是快馬加鞭供給聖上和內廷得寵娘娘的,哪裏有他這樣小官的份,拿銀子也沒地方買去。
可是在這裏,那齁甜臉大的芒果,酸甜開胃拳頭大的山竹,還有那最新鮮可口時候的荔枝,他那是想啥時候吃就啥時候吃,愛吃多少吃多少,要不是怕吃多了上火流鼻血,萬良弼可以一天三頓就吃他們,為的什麽,就為的宮裏聖上娘娘都沒這麽放開肚皮痛快吃過一回,他比聖上娘娘還要舒坦。
所以在雁雲州做知州這些年裏,萬良弼是滿足且快樂的,並不以為苦。
但即便如此,收到那京中快馬加鞭送來的調任令,萬良弼的心還是一下子活泛了起來,那感覺說不出的複雜。
彷佛那沉寂已久主動打壓下去的心思,又噌一下變成小火苗,複蘇了過來。
那念頭又變成了,啊,十年了,還以為要在此終老,我萬良弼又能回京了?
又人問回不回?
那答案自然還是回,芒果山竹荔枝吃了這些年也是膩,空氣濕潤對腿是友好了,但回京多穿幾件棉衣也是一樣效果,最重要的,瓊天府這個大啟政治經濟中心,在官員們心裏永遠就是那聖地啊,哪個做官的不奔著往京城回流,當京官去呢?
所以看到葉崢,萬良弼的心情是高興中帶點難免的失落,高興是等了半年人總算是到了,他一顆心也落地了,失落是正常心思,這雁雲州當官其實不苦不累,自己走了,這無人知曉的好位置就落別人頭上了。
不過呢,看看雁雲郡王,萬良弼又不失落了,他當知州的時候,上頭可沒個王爺坐鎮,他自己是一把手想怎麽來怎麽來,現在這俊美年輕人當了知州,知州再怎麽也壓不過王爺去,以後恐怕就沒他當初那麽逍遙自在嘍。
這時,似是發現萬良弼在關注自己,葉崢也轉了視線看過來。
那眉眼一動,眼波一轉,萬良弼的心不由漏跳一拍,不知怎的就低下頭去不好意思再看。
這新知州,長得也太過妖孽了吧。
瞧著王爺一路介紹,一路解說,反而把這葉知州當成座上賓似的,他自己也神情坦然,完全沒有麵對上峰那般戰戰兢兢,他又長得這個樣。
萬良弼不由內心又生出諸多猜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