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萬裏之遙的京城。

雁雲州送來的東西出了大風頭了。

這兩天京城上流圈子裏的話題逃不開就這幾樣,精油、香皂,蠟燭、土豆。

尤其是那精油和蠟燭,聖上在朝堂上都誇讚了好幾回,連帶誇讚了雁雲郡王,說我兒有情有義,連去了如此偏遠的地界都惦記著京裏父兄,有什麽好東西都給父兄送一份。

隨東西來的還有一封信件,信裏對一路艱難,當地困苦,問父皇討銀子支持之類的話題一概沒有提起,但凡說起就是好的。

比如雁雲州一年四季溫暖,對太子的咳疾有益,大皇兄在邊疆凍了腳關節,若能來雁雲,那冬日裏關節必不會疼痛,還有什麽雁雲氣候好風光也好,幾位小弟弟小妹妹若能在雁雲,當也會願意出門爬山,吃果子雲雲。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父皇,聖駕自然是不好離京,於是反著說,隨信附贈的幾瓶精油有舒緩神經排解壓力的作用,父皇每日用上一些揉按太陽穴,對緩解頭風有奇效。

總之說的都是那些關心友愛的話,很是有點報喜不報憂的意思。

隨信還附贈了一篇土豆畝產千斤的計劃書,說兒臣和同行的葉崢葉知州偶然發現此物,產量大,不用精耕細作也不挑地力,種下去就可有很大收成,已經在雁雲試驗過,雁雲最窮山惡水的蟠龍郡和永年縣都能畝產八百斤,父皇可遣大司農安排在京畿種下去,待得三月後收獲,就可知土豆產量。

想必經過農事官們的選種育種後,之後土豆的產量還能更上一層樓。

隨信還附贈了兩千斤土豆,五百斤土豆粉,一百斤紅薯粉和雁雲當地的特色米線,請父皇嚐鮮。

後頭還夾帶一分土豆美食的各樣做法清單。

明光帝直接在朝會上宣讀了此信件。

別說大司農了,文武百官聽得有畝產千斤的糧食作物被發現,都喜不自勝。

大司農更是哭到在朝堂上,連誇聖上治國感動了上天,上天才會降下此等祥瑞之物,乃是大啟之福,是百姓之福啊!

明光帝被拍得渾身舒暢。

連下幾道聖旨褒獎雁雲郡王,其中一道還提到了雁雲州知州葉崢,讚他恪盡職守,矜矜業業,乃中流砥柱。

下頭吏部官員一聽,哦懂了。

看來葉崢這三年一度的在任考評是穩了。

葉崢先給雲清念過京中周、謝、閔,三位兄長發來的祝賀信,把裏頭對家人的問候先帶到了。

放下書信,葉崢麵上帶笑,顯是真心為他們高興:“周兄升了半級,現在為正六品修撰了,謝兄也升了半級,現為從六品,三人裏升遷最快的是閔兄,一下從從七品檢討升到了從六品編修,乃是整一級,和謝兄平級了。”

對這個結果,葉崢也不意外,閔良駿傳臚之才,人又機靈會左右逢源,關鍵他身世也好,有家裏人的幫扶,官途自然平坦些,這也是人之常情。

這個結果,老成持重的謝元德沒發表什麽意見,心高氣傲的周紀明卻是有點微詞。

當然,他這微詞主要不是衝著閔良駿去的,而是言談間有些酸溜溜自嘲,說些出身貧寒,不如那等世家子弟有家中為他主張等等的話。

這也是人之常情,在他們幾人裏周紀明是第一名狀元,升遷速度還沒有排名第四的傳臚快,心裏總得有些想法。

但葉崢知道周紀明不是那等有壞心的,給他的回信裏就多花了點筆墨,寫了些安慰之詞。

其實周紀明兩年不到就升了半級,這個晉升速度不慢了,尤其他待得地方還是翰林院,翰林院說起來是官府機構,本質上就是一所大型學府,學士們處理文書文史類工作,學習治國理政知識,兼著閑暇時候陪聖上談談心,玩樂玩樂,都是翰林學士的工作。

隻不過明光帝年紀已有,他對召翰林學士陪玩的需求不是那麽大了,不然明光帝若是樂意彈琴畫畫,鬥雞走狗,吟詩作賦,這些也都是翰林學子陪玩工作之一。

前朝某個翰林學士因為養鬥雞養的格外好受皇帝青睞,又有因著鬥蛐蛐的水平高而連勝三級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若這樣事發生在本朝翰林身上,他們若想不開,豈非氣死了?

所以葉崢讓周紀明放寬心,勤勉工作,比起那些把翰林院當成清貴養老機構的翰林學士來說,周紀明是有真才實學在身上的,假以時日,他的光芒一定會被聖上看見。

寫完一章吹幹放在一邊,提筆又寫。

上頭是勸諫的話,下頭就要走溫情路線了,先表白表白他和周紀明相同,也是農家子出身,言下之意我是理解周兄你的,又拿自己的經曆安慰他。

周兄你隻要在翰林院按部就班地工作,清貴又清閑,且那前途是看得見摸得著的。

小弟我比你更加不如了,當了汙濁地方官——這話不是貶低,而是在陳述一個潛規則一般的現象:

在大啟官場,那些一封官就在京城高端機構,比如六部,更高端一些翰林院,這些從未離京去過地方的,被稱作清流官,有著清高的、幹淨的、超脫的、不凡的意思,而那些去到下頭各地的官員,被稱為汙濁官,是說他們遠離京城權貴地,與下頭平民百姓接觸多了,身份也就不清貴不超脫了。

有些極端點的清流官,是很看不起下頭地方官的,這就和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小姐們,看不起碼頭扛大包的苦力是一樣邏輯。

這種想法放到後世那是不可理解的,在後世當官要講究個接地氣下基層,越貼近百姓越是拿得出手的資曆,這年頭是完全反過來的。

葉崢還是後世想法,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但周兄不是啊,他是土生土長的古人,自然遵循這個年代邏輯,葉崢寫出自身經曆,的確是可以安慰到周紀明的。

重點寫完了周紀明的書信,其他兩封就好回了,葉崢在信中表達了對二位兄長升遷的真誠祝賀,又問候過府中其他人好,最後,把閔良駿特別關心的那個風靡京城的四君子套裝各附了二十套,讓他們自用也可,做人情也好。

把這幾封書信連同一大堆雁雲州特產交給走鏢的帶回去,雲清那邊也已經整理好了大通鏢局這個季度的報表,和鏢局送來的銀錢嚴絲合縫對上了。

這倒不是不信任王大通他們,而是在商言商,一個詳細的報表能體現出很多常人沒注意到的東西。

做完了報表,雲清讓葉崢過目。

葉崢卻隨意看一眼就放一邊不管了,還撒嬌:“清清,我這知州每天要看雁雲各地送上來那麽多文書,看得我眼睛都疼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和鏢局那攤子生意都由清清一人照管嘛,別說我完全信任清清你做好,就算清清任性胡來全部虧了,這不還有我這個做夫君的給你兜底,報表我就不看了吧?”

雲清知道這是阿崢有意放手讓自己去施為,也不為忤,收起報表:“那你既然不需要聽報告,我正好去趟城郊,陳風剛才回說城郊那邊有點事要我去處理。”

本想節約下的時間可以和清清醬醬釀釀一下的葉崢:笑容逐漸裂開。

雲清在葉崢額頭上親一下,動作和親安兒然兒似的:“你乖乖在家,我先去了。”

葉崢露出“堅強”的圍笑:“放心吧,就算清清不在家,阿崢也會照顧好自己的,絕不會讓清清為我擔心的。”

雲清笑著看了一眼這個茶言茶語的小夫君,還是抬腳起身和陳風走了。

好不容易迎來周末的葉崢:……嗚。

看著雲清身影走出二門,葉崢也沒別的想法了,隻好老老實實掏出地圖繼續研究。

第二天照舊去官衙上班。

李淼屁顛顛端茶送水說事,說完了朝桌子上一看,咦?

大人又在研究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這是一張燕雲地圖,那板塊形狀他認得出來,就是上頭標的東西他又看不懂了。

這公廁是何物,廁字他曉得,是茅房的意思,公廁,莫非是專讓男人上的茅房?

那女人上的茅房,就是母廁了?可這圖上也沒有母廁啊?

不對不對。

這公母一向用來形容動物,而非人類,葉知州榜眼之才,應該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還有這垃圾桶,桶他也知道,垃圾是何意?莫非是一種食物,專門用桶盛裝?可是看著又不像,沿街有那麽多垃圾桶點位,總不能把食物放在街上任人取用吧?

還有標明了高度的,那高高的水塔,佛塔李淼知道是供佛的,水塔又是什麽,供奉水神的塔?

真稀奇了,這葉知州一向最厭鬼神之說,斥為迷信,咋會忽而就願意在城中修個水塔了。

不明白不明白。

好在還有兩詞他看得懂,一是慈濟堂,二是學堂。

京中和江南一些富裕的州府裏是有慈濟堂的,會收容無家可歸的小孩和老人,也有叫敬老堂和育嬰堂的。

學堂就更好理解了,應該是書院的意思,最有名的學堂就是京城的國子監,達官貴人之子入學的地方,其他還有大德之人開辦的私人學堂,比如京城的衡華書院,徽州的清崖書院,江南道的成均書院,還有大閩府的鼓平書院,共同被稱為大啟四大書院,這四大書院雖沒有帶上國子監,但所有人都知道,國子監是皇家背景,又淩駕四大書院之上。

李淼摸著下巴,難道大人有開善堂和學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