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呂雉
◎他們是同一類人◎
“如何長遠?”王允不以為然地問道。
他自然不覺得自己這個女兒能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想法來,
“爹是當朝宰相,權勢滔天,大姐二姐又都是嫁給了門當戶對之人, 等於給爹在朝堂上拉攏了不少勢力。此刻女兒若是再嫁給高門子弟,皇上會如何看待王家?”呂雉對王允說著自己的分析。
王允聽著呂雉的話語, 神情微有些細微的變化。
呂雉繼續對王允說道:“三年前, 大姐的長子溺死河中, 去年, 二姐的長子也不慎從高牆上摔下,從此癱瘓在床。而兩位姐姐到現在都還不曾有孕。這麽多年了,爹難道就不曾懷疑過, 這些事情,未免太過巧合了嗎?”
王允沉默不語, 這些事情是不是巧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女兒若是再嫁給魏家,讓王家和魏家的關係進一步緊密, 那麽之後再出意外的,就不僅是女兒的孩子了。更有可能,是爹爹您。”
“所以為保自身,為保王家, 女兒,隻能選擇低嫁。”
呂雉說著, 黝黑的眼瞳深深看著王允。
王允對上那一雙睿智的眼眸,看向自己這個女兒的神情頓時就變了。
呂雉今日說的這番話,句句都說到了他的心上。
他混跡朝堂多年, 早就是一個老狐狸了。
他如何能不知道, 他兩個外孫的事情是有人故意要掐斷他王家的香火。
而這一切, 究竟是誰的手筆,早已不言而喻了。
王家現如今的權勢太大了,惹來了皇帝的忌憚。
所以皇帝才會在暗中下手。
這些事情他都知道。
可是,那是天子的命令,他又能如何。
所以無論兩個女兒怎麽痛哭著懇求他查明真相,他都隻能忍痛,以意外為名,打發了兩個女兒。
此事不能查,若是真的查出蛛絲馬跡,對他王家來說,就是滅門之禍。
為了保全王家,他隻能犧牲自己的女兒。
這也是為什麽魏家求娶王寶釧多次,他都沒有鬆口的原因。
王家現在正出在風口浪尖處,王寶釧若是在這個時候,再嫁給魏家的二房,皇帝恐怕就不會那麽輕易放過王家了。
為了王家的安穩,王寶釧不可高嫁,隻能低嫁。
嫁的人越平凡越好。
這樣,皇帝才不會對王寶釧的孩子動手,才會對王家放鬆警惕。
王允私心裏覺得虧欠了王寶釧,所以哪怕和王寶釧斷絕了關係,他也狠不下心來不管王寶釧。
“讓你低嫁,也不能低到嫁給一個乞兒。”王允憤恨地對呂雉說道。
嫁一個尋常人家平穩度日不就行了。
非要找個乞兒,揚言要去做什麽乞丐婆。
不僅作踐了自己,還讓宰相府遭人嗤笑。
“爹,女兒豈是那等糊塗之人。”呂雉直視著王允,說道,“女兒選擇薛平貴,自有女兒的道理。”
“有何道理?”王允問道。
他發覺一段時間每見,這個女兒的變化很大。
不僅是說話的語氣,就連頭腦都格外的清晰。
方才那一通分析之言,若非對朝堂極為敏銳,是絕對不可能說出來的。
呂雉說著,從袖口中取出了玉佩,遞給了王允:“還請爹爹先看看這樣東西。”
這塊玉佩呂雉之前一直給了蕭祈,讓蕭祈把玩了好一陣子,記住了玉佩上麵的每一個細節。
在二人回宰相府之前,呂雉又收了回來。
“這是……”王允拿著玉佩端詳了一陣,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麽,瞳孔驟然間一縮,手也微有些顫抖了起來。
這玉佩的雕紋以及材質,他曾經在幾個夭折的皇子公主身上看到過。
這塊玉佩,分明是大唐皇室成員才有的東西。
而那些夭折的皇子還有公主的玉佩,他全都見過,都不是這個花樣。
這是一個非常陌生的樣式。
而屬於皇室,他又沒有見過的玉佩,那隻能是……
呂雉見王允已經猜到了真相,在王允將求知的視線看過來的時候,重重點了下頭。
“這是哪裏來的?”王允拿著玉佩的手,顫抖得愈發厲害了,“難道是……”
見王允已經聯想到了薛平貴的身上,呂雉再次點了點頭,肯定了王允的想法:“正是薛平貴的。他參軍之前,將此物交給了女兒。”
“女兒初次在街上被人騷擾,被薛平貴救下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薛平貴身上的這塊玉佩,便起了疑心。”呂雉緩緩說道,“所以才會以答謝為由,再次約見薛平貴,為的就是能夠看清楚這塊玉佩。”
這些自然都是呂雉瞎編的。
王寶釧那個戀愛腦哪裏會在意玉佩的事情,她是真的心動了,借答謝為由,再見薛平貴一麵。
“再次見麵之後,女兒便確認了。女兒便想著十六年前,文妃的孩子遺失一事。而薛平貴那時候也十六,年歲也對得上。”
“女兒那時候就覺得薛平貴極有可能是文妃遺失的孩子。隻是光憑一塊玉佩,還不能下定論,所以女兒才便故意多次偶遇薛平貴,借機與他相識,從而打探更多的消息。”
王允也想起了那段時間,自己與王寶釧因為薛平貴的事情,鬧過不少矛盾。
他不讓王寶釧與這個乞兒來往,女兒卻執意如此。
最後甚至鬧到了堂前三擊掌斷絕關的地步。
“你為何不早與我說?”王允問呂雉道。
他若是早些知道,不僅不會阻止女兒,反而還能幫她一把。
“一來,此事事關重大,在事情未有結果的時候,女兒也不敢隨意揣測。”呂雉說道,“二來,爹爹身為朝廷重臣,一言一行都會被人惡意揣測。隻有鬧成這樣,日後薛平貴的皇子身份揭露,皇上才會相信爹爹是真的不知情,而不會聽信讒言,覺得爹爹在籌謀什麽。”
這便解釋了王寶釧為何執意要嫁給薛平貴。
係統聽著呂雉的話,對她佩服不已。
不愧是執掌過朝政的人,太了解這些臣子的心了。
三言兩語,不僅把王寶釧戀愛腦的行為合理化,還扣上了一頂一切為了相府的高帽。
果然,王允聽了王寶釧這一席話以後,也感慨起自己這個女兒的深謀遠慮來了。
他甚至覺得王寶釧一直都是這麽聰明的,隻是為了不讓皇帝猜忌王家,所以一直在藏拙而已。
“那後來呢?”王允問道。
“女兒離府以後,與薛平貴一同回了寒窯。他帶女兒去山上祭拜了他的養父。女兒看過名字,武義。如果女兒沒有記錯的話,文妃的姓氏,恰好就是武。”
“薛平貴告訴女兒,他的養父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養父頭部受過傷,除了記得自己的名字,其他一概不記得。女兒猜想,這也是為什麽他一直沒有聯係武家將皇子送回宮裏的原因。”
王允聽到“武義”兩個字,心頭震動。
王寶釧猜測的一點不假。
武義此人,是文妃的兄長。
那年內亂,與皇子一同失蹤的,還有還有文妃的兄長。
呂雉這麽一解釋,所有的事情就明了了。
王允此刻不由得回憶起了薛平貴的長相。
仔細想來,確實與皇帝有幾分相似。
看樣子,他是實實在在的皇子了。
“他既是皇子,你為何不早說!為何還要讓他上戰場?戰場上刀劍無眼,他若是出了什麽事情,可如何是好?”王允頓時有些激動了起來。
皇帝如今越發年邁,身子也不太好了。
宮裏又沒有其他的皇子。
薛平貴入了宮,就是太子,而王寶釧則是皇後。
有薛平貴作靠山,他王家何愁不能繼續榮耀下去。
“爹,皇上是什麽性子,這麽多年,你難道不清楚嗎?”呂雉看著王允,緩緩開口道,“你又怎麽肯定,薛平貴不會同他親爹一樣,過河拆掉呢?”
“在皇上還是親王的時候,王家就一路扶持他。盡心盡力,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叛逆。哪怕皇上勢弱,王家也不曾想過支持旁人。可是到頭來,還不是被猜忌,親外孫被謀害。”
“女兒為了薛平貴,不惜與相府斷絕關係,與他一同苦守寒窯。可是到頭來,薛平貴又是怎麽對待女兒的?”
“他甚至沒有與女兒拜堂,便拋下女兒去了戰場。這麽長時間了,連一封家書,都不曾寫過。”
“就連晉升成將領的消息,也是娘親帶給女兒的。”
“薛平貴分明就是見女兒沒有了利用價值,便拋棄了女兒。”
“此等寡情薄幸之人,爹爹又如何覺得,他將來會善待女兒,善待王家?”
“女兒與他相識於微時不假,但是女兒也同樣見過他狼狽不堪的樣子。試問身為皇帝,又有誰願意自己讓一個看盡自己狼狽之人活在世上?”
說道這句話的時候,呂雉的聲音暗沉無比,甚至還含著凜冽的殺意。
如果是她,她自然不會讓看過自己狼狽狀態的人活在世上。
呂雉的一番話,直直戳中了王允的心窩。
王允頓時就沉默了。
他不由得開始反思了起來。
是啊。
皇帝生性涼薄,能過河拆橋,他的兒子,又如何不能呢?
或許在最開始,薛平貴為了得到王家扶持,順利登基,會娶王寶釧,對她千好萬好。
立王寶釧為太子妃,甚至立她為皇後。
可是登基為帝以後呢?
權勢滔天的王家,對他而言,就猶如一把高懸在他頭頂的一柄劍。
那時候,還會善待王寶釧嗎?
還會善待王家嗎?
恐怕他會做出和他父皇一樣的選擇,甚至做的比他父皇更加過分。
以莫須有的罪名誅滅王家都不是不可能。
朝堂混跡的人,早就不相信人的善良之心了。
再善良的人,最後也會被朝堂這個旋渦染黑。
見王允的內心開始動搖,呂雉接著說道:“爹,你為了大唐的江山,費勁了心力,到頭來,卻被皇上這般迫害。你卻隻能吞下苦水,笑臉相迎。這麽多年,難道你的內心,就不曾覺得憋屈嗎?”
呂雉的這番話,很好得勾起了王允內心的不甘。
他如何能不憋屈。
他可是損失了兩個外孫啊!
“皇上既然不仁,我們為何還要與他繼續講忠義?”呂雉說著,眼底帶著寒光。
王允看著呂雉的眼神,隱隱猜到了她的心思。
“我們能扶持他治理大唐江山,那麽沒有他,我們也一樣可以治理好大唐的江山。”
呂雉緩緩地說出了令所有人震驚的話語。
“大膽!你瘋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怎麽敢說!”王允想也不想就打斷的呂雉的話。
王允從小接受的就是服從皇帝的教導,自然沒想過推翻皇帝自己上位。
驟然聽到自己女兒口中這番話,他是又驚又急。
可是呂雉不一樣。
大漢原本就是推翻的舊朝建立的。
既然皇帝不仁,昏庸無道,她王家,為何不能取而代之?
當初劉邦隻是一個鄉長,也能混到皇帝的位置。
現如今,王家擁有的權勢,可不是劉邦那時候能比的。
呂雉相信,憑借自己的本事和謀算,隻要王允配合,推翻了唐王不是什麽難事。
現如今,隻要勸服了王允便可。
“爹,皇帝這些年來,沉迷聲色犬馬,迫害忠良,大唐百姓早就已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了。皇帝不仁,為何不能揭竿而起?”
“與其寄希望於下一任的皇帝,倒不如將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皇帝膝下無子,大唐江山遲早是要改姓。與其改成他人,為何不能改姓王?”
“你……”王允想讓呂雉閉嘴,想要怒斥她大逆不道。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呂雉那如同湖麵一樣平靜的黑眸,想起自己這些年來受到的委屈,王允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與其猜測著皇帝的心思,日日提心吊膽過日子,倒不如,將這至高無上的權利,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見王允已經意動,呂雉拔高了音量。
“爹!你難道還想看到自己的外孫一個個慘死在你眼前嗎?”
“你難道希望相府有朝一日,因為皇帝的一時不悅,而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嗎?”
“女兒一直都覺得,自己的性命,應當掌握在自己手中。”
“輸了,滅九族,贏了,王家執掌天下。”
“就看爹你有沒有這個膽子了。”
最後一句話甚至帶了幾分挑釁的意味來。
王允的內心開始劇烈掙紮起來。
呂雉知道他需要時間,也沒有催促,隻是靜靜等著。
她有九成的把握,王允抗拒不了這種**。
蕭祈一直在旁邊看著父女二人說話。
越發覺得自己和這個王寶釧是同一種人。
都是那種不按常理出牌,不在乎世俗,報複心極重的狠心人。
皇帝對王家不仁,她便不再忍耐,取而代之。
他又何嚐不是。
誰對他不仁,他便要奪了對方的一切。
不過他和這個王寶釧還是有一點區別的。
他若是有機會奪了蕭氏的江山,他是絕對不會好好治理的。
他會在蕭家的列祖列宗的麵前,一點一點,毀掉這片江山。
讓蕭家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一想到蕭楓那張痛苦到扭曲的臉,他就覺得無限的快意。
至於百姓的死活,又與他何幹?
他向來信奉的是自己痛快的準則。
而王允經曆過一番掙紮之後,神情也終於變了。
從最開始的驚疑不定,逐漸變成了堅定。
他的女兒說的沒錯。
與其這般提心吊膽過一輩子,不如破釜沉舟。
猶豫不決,隻會錯失良機。
“你既然拿著玉佩來找我,想必是已經有所盤算了,與我說一說你的想法吧。”王允看向呂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