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秦少劼張開手, 低頭看著手裏的東西。
一串鈴鐺。
這串鈴鐺看起來造價不菲。每一顆鈴鐺比指甲貝更小巧,全用金子打造,連接處也非全繩子而是用金絲、銀絲與紅繩纏繞編纂而成。
係手腕上正好, 係腳腕上也成。上麵纏繞處可以調節寬鬆, 倒也不用糾結到底該佩戴在哪裏。
唯一的問題,上不了台麵,不像是送給帝王的新年禮。
秦少劼輕微晃了晃,聽見清脆的碰撞聲。他將其放到自己手腕上,伸出手腕遞到容寧麵前, 示意人給自己佩戴上。
容寧送出去後有一丁點的後悔。這東西和那些圖冊放在一起,想也知道不是正經的。萬一被有心人看見,萬一被猜出來出處。到時候陛下丟臉,她跟著一起完蛋。
可當秦少劼真的伸出手要她戴上, 她低頭看著白皙凝脂一般又能窺見漂亮骨節的手腕, 配上這麽一串精致漂亮的鈴鐺串, 又有點上頭。
她頭腦發昏, 將錦囊往懷裏塞了又塞, 默不作聲替秦少劼係鈴鐺串。輕微收緊後, 她稍微撥動了一下串鏈, 聽見了相當悅耳的響動。
叮鈴叮鈴, 相當清脆。
冬日晚風都吹不涼容寧升高的體溫。她把秦少劼的手推回去,勉強找了點理智:“陛下。新年要是麵見群臣, 還是把它卸了。”
秦少劼收回手。
他一動,鈴鐺聲就響。
秦少劼若有所思,自顧自把玩著這串鈴鐺。以至於城牆之上, 兩人之間就餘下時有時無的鈴鐺聲,帶起了莫名微妙的氣氛。
容寧越聽越不對勁, 感覺圖冊裏麵不著調的場景都要出現了:“陛下——”
秦少劼讓了一點位置給容寧:“一起看煙火。”
容寧慢吞吞站到秦少劼身側,隻能暗暗發誓。今天晚上是絕對不能睡一起,不然她肯定沒法好好睡覺。
城牆上本不是帝王一人欣賞煙花的地方,其餘皇室人都能來。秦少劼先到,秦婉兒等人很快也趕了過來。
隻是帝王沒有開口,其他人即便是看煙花,也不會站到帝王身邊。皇太妃姍姍來遲,竟也意外沒有站到秦少劼的身旁。
轟鳴聲響起,漫天煙花在天際炸開。容寧聞著空中的硝.煙味,望著天上比星夜更璀璨的盛景。她側頭看向身邊的秦少劼。
年少的皇子長開,成為了青年帝王。
容寧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更靠近他。
新一年快樂。
容寧揚起唇,再度轉回頭,望向天上不住放著的絢麗煙火。
一年結束,除夕夜晚。
容寧在隔壁安穩睡下,準備一閉眼一睜眼,愉快迎來新年。結果剛躺進被褥,又被全盛叫去了帝王寢宮。
明明是冬日,帝王不畏嚴寒,手腕露出在被麵上,展示著他今日收到的鈴鐺串。不管誰入了房間,下意識都會看到他手腕處。
沒法不關注。
隻是不管是太監還是宮女,大多並不敢多表達些什麽。唯有熟絡的全盛朝著容寧擠眉弄眼了一番,隨後催促著容寧:“容中將,陛下候了好一會兒了。”
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您怎麽也不主動些?
容寧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主動。她生怕自己一個主動,兩人之間最後一張紙就此戳破。到時候滿朝文武以及她家裏老小,都會一時間想不開。
她安分來到秦少劼身邊,安分扒拉了一下被子,非常熟練鑽進被窩:“陛下,臣不能總是睡在您邊上。現在連理由都不給了。”
先前好歹秦少劼會給這樣那樣的理由,今天叫她過來,真連個借口都無。
秦少劼抬起手,示意容寧看自己手腕。
容寧看向秦少劼手腕。
晚上看愈加不正經了。尤其是在床邊看,尤其是油燈還亮著。大過年的油燈包了點紅紙,看上去燈火晃動時,就有點喜慶。像是洞房花燭夜。
容寧覺得自己這一閉眼一睜眼,迎接新年的愉快可能要上升一個階梯,變成非常愉快。
她滿腦子畫冊的內容,安然合眼躺下:“陛下貌美如花,手上配著這個,真是讓人心中感慨。京城裏第一美人,非陛下莫屬。”
別再勾她了,她真的很想當個人。她嫂嫂荒唐不代表她也很荒唐!她現在已經覺得這手已經勾住她脖子,如畫冊那般掛著鈴鐺,晃動下叮呤當啷。
越是動作大,聲音越是響,如同伴樂一般。
畫冊的鈴鐺串還是掛在女子腳上的。腳勾在腰間,簡直令人發指。好好一個圖冊還要配著文字,說什麽也可以掛在脖子上什麽掛在大腿上。
是可以調節鬆緊的呢!
容寧麵上紋絲不動,實際人已升天。
秦少劼:“朕要滿二十了。”
容寧閉著眼:“嗯。”
秦少劼:“朕二十的禮物,想要點特殊的。文武百官都認同,都會支持的禮物。”
容寧:“嗯?”
秦少劼對容寧身邊的人,知道得清楚。他說起了名字:“今年禮部事多。你若是不想給李古陽惹來麻煩,我們也可以先斬後奏。先入冊同寢,再辦大婚。”
容寧驀然睜開眼,震驚看向秦少劼:“啊?”
秦少劼似乎不覺得自己在說什麽震撼人心的話,淡然重複:“朕要滿二十了。”
容寧慢吞吞往床邊挪動了位置:“嗯。”
她心情沉重:“陛下,自重啊!”
秦少劼笑起來,晃了晃手:“朕自重?”
他說了事:“當初皇後往朕身邊塞人,帶的東西比你這串鈴鐺更豐富。朕很喜歡這份禮。不貴重,但意義非凡。”
要是秦少劼不懂還好,秦少劼偏偏是懂的,放到此刻來說。
容寧渾身滾燙起來,再對著秦少劼,全然沒了先前的淡定。
秦少劼問容寧:“要不要今晚蓋一條被子?”
容寧又想落荒而逃了。
可她眼眸中的秦少劼,並非全然鎮定。年輕的帝王坐在那兒,眼裏帶著試探,麵上泛著情愫。他找的那些個貼近的理由,遠不如他直來直往來的讓容寧心動。
容寧不得不承認,秦少劼很擅長利用他的一切。利用他的眼眸容貌,利用他的人脈關係,利用他的權勢地位。
如今他利用他高高在上帝王身份,刻意放下身段。如同沒人能扛得住舞女的傲骨、沒人能扛得住武將的柔情。自然也沒有人能夠應對得了帝王小意。
她想要答應,又覺得自己不夠矜持。
想要矜持,又怕自己錯過。
最後她氣憤於自己的進退兩難,一咬牙把被子掀了,鑽進秦少劼的被褥中。她感受著身邊人的體溫,隻餘下一句:“睡覺。”
秦少劼手放入被褥中,帶起鈴鐺聲:“真的要睡麽?明日沒有早朝,不用與群臣開會。筆尚且沒有開,不用操勞正事。最多隻需要給皇太妃敬茶。”
他戴著鈴鐺的手,牽起了容寧,非常帶有深意勾了勾人手心:“二十歲,難道容卿不想也送自己一份禮嗎?”
容寧羞憤拽住秦少劼的手:“陛下!”
秦少劼:“朕自重。容卿可以主動。”他入了被褥,一點點蠱惑著容寧,“容卿真的不想試試麽?還是說容卿有膽子給朕送這種禮,沒膽子領走朕這份禮。”
容寧這輩子囂張了近二十年,哪裏能夠忍得了秦少劼在她麵前如此囂張?
試試就試試。
不就是聽一晚上鈴鐺響。
直到第二天一早沐浴,容寧當場穿戴齊整,一身新衣跑到了宮殿上頭。她精神恍惚,懷疑昨晚自己喝了假酒,怎麽會試試就試試,她現在都快逝世了。
她後悔,此刻就是後悔。她不該拿了圖冊之後就去翻看,不該順手把鈴鐺揣在身上,不該一時昏頭把鈴鐺給陛下係上,更不該被陛下輕易騙主動。
現在該怎麽辦?
百忙之中成個婚?
屋內剛醒來,抬手手邊空****的帝王,在新一年初始,當即下了令給全盛:“禮部別放假了。一天到晚催朕婚事,想來禮部一定有所籌備。翰林院起草文件,讓禮部與司禮監、內庫本月內籌備好各種事宜,告訴欽天監挑選日子。春闈之後,殿試之前,朕就把婚事結了。”
全盛興奮:“喏!”
秦少劼的政令簡直是一條龍,半點不帶馬虎,徹底能讓全京城上下官員明白什麽叫新年新氣象。
他再度吩咐:“定國公在外,得到消息會慢一些。先讓曹夫人入宮,你去通知月柔告知母妃。母妃自會告知曹夫人。等容府知道了,再讓人快馬加鞭送消息給定國公。”
力求一氣嗬成,免得容寧回過神來後悔。
秦少劼起身下床,這才開始穿衣。屋裏燒了炭,暖呼呼的半點不凍人。他身上各種青紅痕記,讓人禁不住能懷疑昨晚上的喜事中可能還夾雜了戰事。
他半點不在意,將長發順至腦後,唇角揚著笑意:“今日永安園中所有當值,按品級賞銀,五兩起步,上不封頂。”
全盛領命:“喏!”
永安園裏,一大早上光賞銀分出去上萬兩。各種命令消息在刹那間傳開,從永安園傳遞到各部各有關的官員那兒。
容寧在屋頂上崩潰呢,宮殿下方各方人士已忙碌起來。就連挑選皇後身邊宮女太監的事都要安排起來了。
她探頭探腦,正不知道要如何麵對秦少劼,忽然鼻尖微涼。
容寧站在頂端仰頭朝上,看見了一片又一片雪花落下。冬日京城新年的第一天,落雪了。
“瑞雪——”
“下雪了——”
容寧愣愣伸出手,感受到雪花落到她掌心。瑞雪兆豐年,今年會是一個豐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