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乘龍閣建造時, 有著乘龍之勢的意思。它居於永安園的一座假山上,山又居於一片湖中。閣頂為四麵,下層八麵, 再往下十二麵。朝外觀景時, 景色極佳。裏麵奇珍異寶數不勝數,連進門鋪設的毯子都是異族進貢之品,非尋常百姓可用。
前麵每一任進去,都是去欣賞把玩各種寶貝,內心免不了帶著一個念頭:天下寶物盡歸朕所有。
普通太監宮女都沒資格到小山上, 更不要說靠近乘龍閣。而由於四麵環湖,乘龍閣建造至今都沒著過火,讓其又增添了一份談資。
反正屬於皇帝對外炫耀的一個小閣,且每一任都會往裏添點東西。
先帝曾在裏麵添了一對金鑲玉寶石琉璃燈, 是他過大壽時得的禮物。
居於頂層中央放的龍椅, 是前朝龍椅, 也是大乾開國祖帝坐過的龍椅。後來祖帝覺得開辟了新朝得換把椅子, 後來永安園建立, 這把椅子就被搬到這裏。
是大乾帝王的“戰功”。
別說烤肉了, 乘風閣裏唯一接納過的隻有茶水。
全盛在一邊瘋狂的給容少將軍使眼色。天, 這是能想的麽?天底下可真沒比容少將軍更膽大的。
結果他眼都要抽搐了, 隻聽見帝王開口:“裏麵油煙沾不得。讓人用梯子上去,在乘龍閣頂上打個臨時的台子, 在上麵烤。”
全盛震住:“陛下——”
但凡全盛知道帝王內心剛驚過容寧的大逆不道,那他此時的心態肯定是:如此威嚴的口,是怎麽說得出合情合理但更加大逆不道的話來?
帝王秦少劼吩咐:“讓尚食局晚上備好東西。朕先批折子。”
他朝著容寧點了點頭, 隨即轉身邁開步,繼續去忙自己的公務。
全盛欲言又止, 目送人徹底走進書房了,轉頭搖頭無聲歎氣。
他重新看向容少將軍,苦惱:“少將軍,陛下以前從來不會突然提這種事。這要是臨時搭建的台子上出了什麽差錯,那可怎麽辦?”
容寧眨眨眼:“我坐陛下旁邊?他要是掉下去,我跳下去拉他,拉不住就當墊背。你可以相信我的功夫。”
全盛哪裏是擔心這個!
京城裏其他人對比起容少將軍,果然是無趣庸人。
他把拂塵一甩,決心從今日起繼續做個榮辱不驚,見多識廣的太監:“罷了,奴這就去吩咐人。您與陛下兩人在上頭可要仔細著點,護著身子。”
容寧提醒:“還有婉兒公主,我約了她一起吃。”
全盛恢複成平日姿態:“奴知道了。”
皇帝批奏折,大太監籌備晚飯,容寧則兜悠去抓今日值守的侍衛們。
侍衛們收到要被.操練的噩耗,一個個麵上裝作臨危不懼的模樣,內心忐忑的很。一見到容少將軍出現,身子已繃直。
容寧臨著將人到空地上,打人之前還妥帖說一聲:“我們輕點,陛下在批折子。不要驚擾到他。”
妥帖完,一個勾手就將人往地上砸,先卸下巴,再取出沒脫鞘的匕首直接劃到人經脈上:“有刺客來,防止人咬毒藥或者咬舌自盡。再斷其四臂。”
現在的容寧和當年的容寧截然不同。
沒上過戰場的容寧,在京城中打鬥會有一些花架子,打得多錦衣衛,但真拚性命難講。但上過戰場的容寧,一出手就半點不留情。
果斷狠烈。
容寧很快將人下巴裝回去:“動一動嘴,沒事。”
被當場卸了下巴又裝回去的侍衛,半天沒從地上起來。他摸向自己臉,聽話張嘴閉嘴時人還在發懵。四肢剛才被劃拉過的地方,明明沒有任何傷口,卻好似真的被割開挑了經脈。
容寧示意幾個人拿盾牌過來。
負責抵擋的侍衛們趕緊上前。
地上可憐的侍衛還沒回過神,又被一堆盾牌打在身上按到地上。邊上搭配著容寧的講解:“過來行刺的人,目的是要靠近陛下。所以不管是要刺客活還是要刺客死,我們都要快點製住人。”
被當“刺客”的侍衛嚐試動彈,動彈不得。
隻是開場這兩下,下馬威已足夠。
在場的侍衛半點不敢輕視人,挑起十二分的警惕心,生怕自己一個不慎被打殘了。上過戰場的就是不一樣。現在的容寧比以前更可怕了!
容寧頗為認真,把所有侍衛都“打”了一遍。所謂棍棒之下出成績,不打這群人就沒有什麽危機意識。一旦帝王身邊平和個十天,人的警惕心就沒了。
她不僅打,還要小聲叨叨:“行不行啊。你沒吃飯?隔壁洗被子的阿婆都比你力氣大。”
“打哪裏呢?防哪裏呢?眼睛不需要,挖了給別人。”
“是這麽用刀的麽?你錦衣衛是隻有錦衣,不幹侍衛啊?”
叨得人麵紅耳赤,憤憤不平。
書房內的秦少劼能聽到外麵傳來的動靜。
他不覺得外麵吵鬧,反而更能夠沉下心去處理麵前的事。他看著一份又一份折子,包括地方送上來,交代地方情況的那些。
回過神來,手邊一摞已空。
秦少劼側頭望向外麵。門窗開著,他一眼能看到不遠處年輕的女子穿著一身輕便朝服,把一個個體格比自己大的侍衛追著打。
侍衛們不敢喊叫,叨又叨不過容寧,憋屈痛苦滿地找機會躲和反擊。真麵對麵打回去的又被三兩下打到地上。且手被拽到身後,又被腰帶捆住。
也不是完全沒人扛得住容寧,還有人能夠一圈將容寧打退兩步。但容寧為了讓他們體會到“刺客是不講理的”,什麽下三濫的手段都敢使。
滿場是拳頭到肉和人和武器摔在地上的聲音,中間夾雜著抽氣和悶哼。
秦少劼視線落在一個躺了一會兒的侍衛身上。
這是被打暈了,還是被打得幹脆不想起來了?
過了片刻無人能打了,一群侍衛再統一被釋放,整理衣服麵露不甘重新列隊,試圖和麵前的女子對峙。
秦少劼看得有趣,叫了聲:“來人。”
門口一個小太監進門候著:“陛下。”
秦少劼吩咐:“少將軍和人比鬥很有意思。去請一位畫師來,會畫人的。”
小太監:“喏。”
今日在崗的羽林衛以及錦衣衛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出生至今在新帝麵前最大的高光,是這會兒被容少將軍暴打,並被畫師繪製在紙上。
秦少劼繼續批改奏折。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輕快腳步聲進門。
容寧扯著一張還沒幹的畫衝進書房,先意思意思朝著陛下行了禮,再小心翼翼又帶著興奮展示起來:“陛下!看!畫的我!”
她眼眸發亮,把畫遞到桌上。
秦少劼將奏折往旁邊挪了挪,這才看向麵前這幅畫。帶著英氣的女少將軍淩空一躍,將一個侍衛踹翻在地,周邊或躺或倒,還有準備偷襲的。
非常精彩。
秦少劼笑了起來:“很好。讓人裱起來。”回頭掛書房裏。
他站起身:“把畫放屋裏晾著。朕休息休息,練練射箭。”
容寧應聲,等人走出位置後跟著一起出門。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將零散落下又被打濕的幾縷頭發順了順,隨即拍拍手招呼人:“把我之前要的弓箭拿過來。陛下要練射箭。”
練射箭,通常要去練箭場。
隻是從書院到練箭場有些距離,容寧便讓人去取了一些小木頭塊過來,帶著秦少劼往觀湖台那兒走。
皇太妃喜歡上了木雕,貴的便宜的木頭都有。永安園內最不缺的就是木頭塊。
容寧把一筐木頭塊交給侍衛,拿起一把弓箭,笑嘻嘻和秦少劼講著規則:“侍衛會扔木塊,拋到空中或者地上,就好像是飛禽走獸。陛下和臣射箭,比誰射中的多!這樣練更適合秋狩節。”
秦少劼應聲。
觀湖台很長,一邊是屋子廊道,一邊是湖。
收到命令的侍衛渾身酸痛,感覺身上全是淤青。他悄悄揚了揚唇,決定給容寧一個小小報複。他話都不說,趁人不備,以極快的速度從廊道往湖邊拋過去一塊木頭。
秦少劼下意識開口:“容寧。”
容寧搭弓射箭,幾乎沒有絲毫停頓,朝著靠近湖的方向一箭射了過去。長箭破空,在很多人還沒反應過來時,竟直接射中了木塊,帶著木塊直墜湖中。
“噗通——”
水花四濺,漣漪一圈接著一圈。沒過一會兒,帶著箭的木塊浮到水麵上。
容寧挑眉,帶著點小得意輕哼一聲:“陛下,怎麽樣?臣是不是很厲害?”
秦少劼笑了聲:“是。”
他側身找了一下剛才被叫過來的畫師,對人說了聲:“這裏也給朕畫一幅。朕與容少將軍射箭的畫。畫好了有賞。”
畫師興奮應聲:“是!”
容寧聽著,腆著臉在秦少劼邊上問:“這要是畫了掛哪裏呀?不掛的話不如陛下賞賜給臣吧?臣拿回去給娘親和嫂嫂炫耀。”她和帝王的比箭哎!一看就是一段君臣佳話,能名垂千史的那種。
秦少劼略作思考:“秋狩節掛朕身後。每個進門來參見的臣子都能感受一下朕為秋狩節的看重和付出。以此激勵他們學文之外也要好好習武。”
容寧震撼看著麵前的帝王。
這是不是有點太君臣佳話了?
秦少劼問容寧:“朕身體欠佳,還為其提早一月準備練箭,難道不算看重,不夠付出?”
容寧跟上了帝王想法:“是有道理。”
隻要她不覺得羞恥,那羞恥的人就隻有那些臣子!
容寧叮囑畫師:“畫好一點,威風氣派!你名垂千史的機會就在此了!”
畫師握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