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旁人或許會覺得容家兩個孩子鬧騰了點, 但容寧不會這麽覺得。

她相當清楚自己小時候幹過的事,認為兩個孩子隻要不傷害無辜人,足夠了。她換了身衣服上床:“來, 給小姑姑講講, 你們這幾年都幹了些什麽事。”

說起這個,容致和容淑可不困了。

兩個小家夥一個抱著枕頭一個抱著被子,積極講了起來:“娘親說容家人都要自小學武,我們天天一起去侍衛營!”“但是他們老騙我們,還說是喜歡我們才騙!壞死了!”

小家夥口齒清楚, 說話童聲稚語,聽得容寧心軟乎乎的。

林芷攸進門來見狀,沒有打擾到一大兩小,卻也惹來了兩個小家夥積極喊著:“娘親!”“娘親我們給小姑姑講我們之前幹了什麽!”

她坐到床邊:“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於是兩個小家夥繼續講, 講到後來扛不住困意, 慢慢倒在**睡著了。

林芷攸輕聲:“我讓人把他們抱回去。你明個還要早起進永安園, 不好打擾你睡覺。”

容寧跟著放低聲音:“這幾年家裏還好麽?信上能說的話太少, 我們沒征召回不來。以前隻有娘親一人扛著, 還好現在還有嫂嫂你。”

林芷攸笑笑:“你們在外, 京城上下不管誰都會賣個麵子。我和娘也不是什麽挑剔的人, 日子過得清閑自在, 自然是好的。”

現在大晚上沒有長輩在,林芷攸有些話正好細問容寧:“那位到底是什麽意思, 怎麽讓你值守在他身邊?”

容寧不傻,隻是覺得秦少劼不可能那麽離譜,真打算和她成婚。

她和嫂嫂分析:“一種可能, 最近有刺客,說不定埋伏在永安園內, 他更信任我。另一種可能,我和他之前有些小小的事,他打算借此懲戒我。前者可能性大點,不排除一箭雙雕。”

林芷攸深思:“這是有可能。”

容寧說完兩個可行性高的,半真半假試探性開始胡謅:“還有一種可能。他愛我愛的死去活來,非我不娶,但又發現娶不到,所以打算留不住我的心也要留住我的人。一箭三雕。”

林芷攸剛還在想誰要對皇帝下手,聽到容寧這話頓時忍不住笑出聲:“你們邊塞是太無聊了吧,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想。”

容寧低聲嬉笑一聲,放鬆下來。果然嘛,這種事情說出來誰都不會信。

秦少劼肯定是在開玩笑。

林芷攸雖在府內,但對京中一切了解得相當清楚:“既來之則安之。能在京城多留一段時間也好。這兩天我幫你收拾行李,能帶進永安園就帶。”

容寧應聲。

兩人壓著嗓說話,說著說著又莫名笑起來。林芷攸不再打擾容寧,起身出門讓人將兩個孩子抱走。這才對容寧說了聲:“快睡吧。”

容寧再度應聲。

容府燈滅,永安園內書房裏的燈很晚才滅。

秦少劼和容寧說了幾近一天的話,要批的折子要處理的事當然沒能解決完。好在宵禁較早,夜晚漫長,他有大量的時間可以用來處理這些事。

他取了一粒提神丸子放嘴裏。味苦,但不算難以下咽,裏麵有一點微涼甘甜感。他感覺頭腦清醒了不少,打趣和身邊全盛說了聲:“錦衣衛平時吃的這藥丸味道還成啊。”

全盛笑笑:“郭院判每次做藥,味道會調整一些。”

今日份額的折子全部處理完,秦少劼才將筆往邊上放,鬆動了下身子:“坐在這位置上真累。”他這話說的不僅僅是書房的位置,也指代了皇位。

全盛將桌上收了收,再給帝王錘了錘肩:“陛下該睡下了,明日無早朝,但有事。”

秦少劼應了聲,沒起身。他望著不遠處的燭火許久,忽開口:“容寧很喜歡照顧人。不管是徐繆淩還是她身邊的那些人,其實每一個都會被她照顧到。”

他也不例外。

全盛一樣得到過“照顧”:“是,容少將軍的恩情,奴一直記得。”

秦少劼側頭看向全盛:“朕身子很虛,但朕不服輸。”

全盛愣了愣。

秦少劼繼續說著:“朕走兩步會喘,騎馬會磨破皮,射弓會拉傷手。冬日怕冷夏日怕熱,春秋又易感染風寒。但朕會強撐著在眾人麵前表現出朕無所不能。”

全盛欲言又止。

秦少劼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定國公的輪椅誰做的?要不給朕做一個?”

全盛忍不住了:“陛下倒也不必。”

秦少劼為了得到皇位,一度在京中刻意裝病弱避免猜忌和敵意。剛開始是真身子不行,後來都是裝的。他懶得搭理人時,會表現出病懨懨的樣,好似下一刻連話都說不上來了。

他調養了多年身體,在最關鍵的時刻讓太醫院交出了他身體健康的證明。當然,年少時被下藥加上多病,他調養回來後看上去依舊不像個別幾個皇子那麽胖。習武讓他看著更瘦削了一點。

多年以來病弱的姿態,在百官中留下了印象,給他自己亦留了習慣。

秦少劼不以為恥,反而很看得透:“能達到目的就行。正好這段日子,朝堂之上臣子位置還要變動變動。”

他伸手拿起了一本折子,重新打開看了一遍。他看完合上:“明日讓戶部尚書吳大人來一趟。”

全盛:“是。”

秦少劼又說了聲:“讓工部給朕做個輪椅,機關多一點,不要太沉重。”

全盛見帝王執意如此,失笑應下:“……是。”

……

第二日,看似是個尋常日子。

百官不用上朝,該在哪裏當值就在哪裏當值。戶部尚書吳大人哪怕被皇帝點名叫進永安園,內心是一片坦然。

這些日子戶部沒有什麽大事,老生常談的事,怎麽能叫大事情呢?

再者當初奪嫡,他雖沒有站在七皇子那邊,但也非常聰明沒有得罪過七皇子。直麵清算時,他和戶部不少臣子輕鬆便扛了下來。

現在和陛下君臣相安無事。希望陛下不會太苛責戶部,畢竟戶部每年要操勞的事情實在太多,沒有辦法做到麵麵俱到。

吳大人到達湖心書院,麵見聖上後拱手行禮:“見過陛下。”

容寧一大早進宮,以為今天沒早朝,自己已經足夠早,卻沒想到秦少劼起得更早。她到的時候,秦少劼已在書院內忙碌,連早膳都沒用。

這大概就是天生當皇帝的料。

見到秦少劼這樣,容寧發自內心想著:他適合當皇帝。而天下極為幸運迎來了又一個明君。

唯一的缺點就是秦少劼身子太差,用早膳慢悠悠的,誠邀她一起用,還隱隱有隨時要昏睡過去的姿態。午間看來不管如何,她得強迫陛下休息小睡片刻。

容寧佩刀帶匕首,穿著少將軍武將朝服套了軟甲站在秦少劼身後不遠處,一臉肅然看著進門的戶部尚書吳大人。

瞧瞧吳大人,膘肥體胖,本就圓的腦袋下巴上疊了兩層肉。腰間仿佛八月懷胎,躬身行禮但凡讓人多彎一點腰都難。要不是朝服寬鬆,真是看著難堪。

京城中官員裏不是不能有胖的,可要胖成這樣也比較難。容寧手癢,恨不得將吳大人身上的肉削一點填到秦少劼身上。對比起來秦少劼太瘦了。

秦少劼見戶部尚書到了,沒吭聲,晾著人。

戶部尚書原地站了會兒,本來坦然的心忐忑起來,思考戶部最近又哪裏觸了皇帝黴頭,惹得人不高興了。新官上任能三把火,新帝上任不得多燒點?

他猶豫悄悄抬了抬眼皮:“陛下讓臣過來,是有什麽要事讓臣去辦麽?”

秦少劼將一本折子丟到旁邊:“戶部一向掌管黃冊和魚鱗圖冊,每十年一更新。是麽?”

戶部尚書沒想到新帝提這個:“是是。一式三份,戶部留檔一份。黃冊寫的是天下戶籍,圖冊是天下地形,其實每年都會更新,隻是十年大統,是查漏補缺並謄抄登記。”

“這十年各地礦山如何?朕記得京城之外就有好些民窯,可以取石炭。”秦少劼如此發問。

戶部尚書微挺直了背,察覺到新帝對礦產有興趣:“京城外的都是些小礦山,要說大的,還得往山西去。這石炭便宜,冬日給老百姓取暖用正好。”

“百姓用石炭,宮中用木炭。”秦少劼問戶部尚書,“百官也用木炭。能不能改石炭?”

戶部尚書愣了下,隨即開口:“陛下,這不妥當。精木炭灰小,也不像石炭有味。石炭燒久了容易將屋子熏黑。再者百官要是和百姓一樣……”

容寧跟著聽,聽著戶部尚書說了一大堆的木炭好處。她心裏頭嘀咕,木炭是好用,但石炭也不算太差。再者木炭也有好有次,次的木炭燒出來未必比石炭好。

秦少劼站起身來,把折子直接朝著人砸過去,緊鎖眉頭:“邊塞樹都快被砍完了,魚鱗圖冊年年更替沒給你們戶部長點心麽?兵部年年來報邊塞沙塵大多植樹,種的沒砍的快!”

容寧眨巴眼:哎,邊塞沙塵是很大。

樹被砍多了,天然抵禦的屏障就會減少,不止沙塵的問題。他們還得建更長的城牆來防護外敵。城牆需要將士駐守,會需要更多百姓。

沒想到秦少劼會想到這個!

難怪先帝非要傳位給秦少劼。以小窺大,在京中卻能敏銳知天下事。

戶部尚書猶豫:“這也不全歸咱們戶部……”

話還沒說完,容寧就見秦少劼晃了晃身子。她下意識上前想扶人,見人幾乎是摔到座椅中,當即怒火中燒。

“吳大人!”容寧嗬斥,“不要找借口!陛下要被你氣壞身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