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秦少劼要做的事, 是告知,而非商量。
在邊塞的容寧則半點不知被覬覦。
古北口極為重要,身為鎮守少將軍的容寧不可能輕易離開。但容寧上回述職沒回去, 先帝過世也沒回去, 如今新帝登基在位,再不回去述職自然不妥。
容寧收到回京述職調令,憂愁去小廚房煮起了奶茶。
在邊塞,鹽比糖更為重要。人不吃鹹的東西會沒力氣。邊塞牛羊多,奶也多。老百姓煮茶時常常會放點奶放點鹽, 嚐起來口感比清水好喝得多。反正水也要煮開了喝,幹脆煮點有味道的。
老百姓這麽幹,軍中偶爾也會如此做。天天駐守練兵或種田實在太過無趣,將士們會忍不住找點無傷大雅的樂子, 其中一點樂子就是做吃的喝的。
濃鬱厚重的奶香彌漫在屋中, 容寧滿腦子想的卻是七皇子。
現在該稱其陛下了。誰能想到七皇子真登基成皇了。
當初離開京城跑得倉促, 容寧不敢想人早上醒來在琢磨點什麽。她更不敢想這坐上皇位後, 突然一封述職調令讓她回京又是為了什麽。
隻是容家對於皇帝而言非常重要, 重要到不可能輕易得罪。她爹還回去幫忙寫遺詔了呢!她當年得罪人和她家應該牽連不大。
容寧安慰自己:“沒關係, 人生短暫, 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
大不了把自己的腰帶給皇帝, 讓他捆自己一個晚上。看在她這麽多年給七皇子送炭的份上,希望他大人不記小人過。他們可要做一輩子的君臣。
給水壺裏灌上奶茶, 容寧收拾了行李,帶上十來號人快馬加鞭從古北口回京。
早述職完早回邊塞。
不過短短三天時間,容寧硬生生風塵仆仆趕往了京城城門口。為了不妨礙京城城門口老百姓進出, 容寧專程在清早到達。
此時城門口已有零散百姓排了隊伍,就等城門打開後可以進門。
值守的侍衛冷酷無情, 腦子裏卻想著今天換班後要狠狠睡上一覺,醒來後可以再去和兄弟們聚一聚。
當他看見銀盔良馬的刹那,所有念頭全無,繃緊著正準備詢問是否有八百裏加急,就看見城門下到達的領頭人揚起了一張靚麗又萬惡的臉。
容寧高聲:“許久不見!勞煩開開門!”
侍衛麵無表情和同伴一起開城門並行禮:“見過容少將軍。”
容寧笑了一聲,取出牌子示意身份:“別板著臉嘛,嚇著老百姓怎麽辦。”
侍衛依舊麵無表情:“這樣才不會有宵小在城門口鬧事。容少將軍可是要直接進宮?還是休整後等陛下下朝?”
容寧知道她一個歸來,門口侍衛按規定要通知宮裏。她看了眼身邊幾個人:“趕路回來的,回家收拾收拾再進宮。”
侍衛拱手:“好的,趕緊走。”
催促之意簡直毫不掩飾。如此嫌棄,讓容寧震撼:“多年不見,連敘舊都沒有嗎?我還想問問容致容淑在軍中日子過得如何呢?”
容寧不說還好,一說侍衛都維持不住自己的冷酷無情。他幽幽長歎:“京中侍衛營就快要改名叫稚童營了。別問,問就是您早些回府,準備進宮吧。”
說罷,侍衛轉身去找馬,打算進宮去報告了。
容寧一臉莫名,帶著幾個將士往家裏趕。
路上容寧還忍不住和屬下講著:“嫂嫂每次來信都說容致容淑挺好的,非常懂事非常乖巧,就偶爾喜歡玩鬧一些,在京中結識了很多小夥伴。回頭你們上容府,我帶你們見見人。說不定以後在軍中就見著了。”
一位容家軍好笑想起舊事:“當年曹夫人給定國公寄信,也總說容少將軍年少乖巧,頗為體貼他人,常拿私房錢請客吃飯。就是偶爾頑皮一些。沒想到屬下最後會跟在容少將軍名下。”
容寧猛然想起當年家裏給兄長和爹爹寄信,還真是這麽說的。
然後偶爾頑皮的她將京城中,不論是京城大門值守的還是永安園大門值守的侍衛,全部都打得鼻青眼腫。到最後都出了不準打臉的不成文規定。
容寧頓時覺得“稚童營”恐怕不單純。
不知道容家兩個小孩在侍衛營幹了點什麽。按理來說這些年京城中如此動**,給他們造作的機會應該不多。
她很快回到容府。
容府門口常年有人看守,在發現容寧回來後,忙高興往容府內大喊起來:“容少將軍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兩聲喊下來,整個容府恍若活了過來。
容寧大清早的往自己房間走,沿途就聽著身邊人高興喊著:“小姐!”以及雜役侍女的殷切:“小姐,有剛好燒好的熱水,可要沐浴?”
“小姐,廚房早膳已經做了,小的這就去給您拿。”
“哎呀,小姐都那麽高了!”
“曬黑了,邊塞哪裏有府上好啊。來來,這是今年的新茶!喝一口再去洗身子。”
容寧被一群人圍著,先擦了手和臉,再喝了一口茶,被塞了一口包子,簡直忙死了。她好不容易咽下這第一口,趕緊說著:“一個個來,一個個來!啊,對,給我拿套進宮的衣服。”
曹夫人以及林芷攸被叫醒,很快披上衣服,趕到容寧屋處。
雍容華貴的曹夫人許久不見女兒,隔著一段路就紅了眼眶:“小寧兒啊,我的小寧兒!”
林芷攸跟上,朝著容寧露出笑容。
容寧剛又往嘴裏塞了兩口包子,回頭看見幾乎要垂淚的娘親,立刻嗚嗚撲上去。本來要哭的曹夫人頓時變得哭笑不得:“你把包子吃下去了再說話。”
曹夫人細細拍著自家閨女的背,拉開點距離打量人:“高了,瘦了,黑了。邊塞塵沙大,瞧瞧這臉啊,糙的,哪裏像是大姑娘。”
她記得容寧要進宮的事,忙叫人:“快去將我這段時日用的那些塗抹敷臉的東西全拿出來。對了,沐浴的水燒了?用上今年京中新出的香湯方子。”
曹夫人對定國公都沒那麽上心,又琢磨起來:“衣服要給你熏了香才行。陛下就算不給你辦洗塵宴,家裏肯定是要辦。還好今年有給你做兩套衣服。得讓人趕緊拿出來曬曬。”
容寧半個字沒能插上,目瞪口呆就被曹夫人推走:“快些去沐浴。有事等回府了再說。”
不過一刻鍾,容寧已安然躺平在木桶中,臉上還扶著嫂嫂親自拿進來的塗抹東西。
孝期早已過,林芷攸如今穿著依舊素雅。
她頗為好笑和癱成鹹魚的容寧聊著:“這麽久不回來,府上有不少地方都有了變動。你屋裏倒是一點沒動,不過常常讓人打掃。難得回來述職,邊塞恰好安穩,這次可以多住兩天。正好把婚事定下。”
容寧閉著眼:“我就知道,一回來肯定要說婚事。”
林芷攸纖細手拿著一根玉石製的小滾筒,在容寧臉上滾動著。她帶著笑意:“要是不喜歡嫁人,那就讓人入贅。”
容寧對成親是沒半點興趣:“我閱盡千帆,覺得男人不過如此。”她見過的男人數量,比一般女子這輩子見過的都多。
林芷攸手一顫:“……閱盡千帆不是這麽用的!”
容寧嬉笑出聲:“哎,軍中那麽多男人,天天看早厭了。男人能做的我都能做,男人不能做的我也能做。”
林芷攸當然知道這點,隻是她看得更透:“成親能減少很多麻煩事。你要是覺得不成親更方便更自在,說服娘就是。”
她也是覺得有意思:“你和你以前那些玩伴也是巧,各個都沒成婚。”
容寧至今沒有收到過任何一個人成親的喜糖,但估摸著小夥伴們也差不多,都要陷入被催婚的慘境。大家一起慘,就顯得她沒那麽慘。
她泡夠起身,還是換上了一身戎甲,帶著剛沐浴完的香氣:“好了,我該去永安園了。”
曹夫人和林芷攸很有分寸,沒有耽擱容寧太多時間。
容寧騎著馬前往永安園。
先帝總是待在永安園,新帝登基,一切事物依舊是在永安園操辦。從容府到永安園的這條道,與容寧記憶裏一點點重疊,幾乎沒有多大變化。
有新的店鋪打開,有生的麵孔出現,但整體還是這樣。
到永安園門口,容寧拱手出牌示意,發現了在門口候著的全盛。幾年不見,當初的小太監衣袍都成了大太監袍,手上拿起了曾經何祥才有的成拂塵。
全盛見到容寧,笑容滿麵迎上:“容少將軍,陛下讓奴來接您。”
容寧拱手且更加警惕:“陛下有心。”
全盛見容寧這姿態,笑著側身帶路。他一路上不停說著:“陛下知道容少將軍要回來,早就吩咐說要去城門口親自迎接。沒想到少將軍先一步到了。朝會倉促不可取消,陛下隻能在宮裏候著,讓奴來永安園門口接。”
他幾乎將皇帝盛寵說到極致:“容少將軍今日午間就在永安園裏用,當是陛下為您辦的接風宴吧。陛下盼這一天盼了很久。”
容寧聽到這話,心生退意。
什麽意思啊?
他想報複她,想了那麽久的嗎?
不會在接風宴裏給她下藥吧?
如今七皇子是皇帝了,容寧身為容家人,是半點不會拒絕皇帝。她愁苦起來,覺得帝王之劍是半點不好當,走去見人都心中忐忑,七上八下。
容寧委婉問全盛:“陛下心情可好?”
全盛笑開:“那當然是好。”他也低聲委婉示意容寧,“陛下今日心情,比登基那日都好。”
容寧一聽,心中沉痛。
那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