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書房間裏門窗敞開著。

門關著,人在外麵偷聽駐足很難讓人發現。門窗要是都敞開,顯得裏麵的人坦坦****,哪怕要說著什麽不能告訴他人的事,一眼見到有人來,當即可以停下所說的話。

屋內郭溪捧著茶水,將昨晚發生的事告訴容軒:“昨日恭貴人去了。時辰不好,被壓著。閉眼前宮裏人假傳恭貴人的話,用屋頂上有七皇子的錦囊,騙七皇子出了門。但七皇子守在門外,知道恭貴人去了才離開。前麵正在設宴,沒人膽敢在這種時候去打擾陛下。”

容軒問了聲:“容寧的衣服處理了麽?”

郭溪笑開:“當然燒了。女子的衣物怎麽可以留在皇子那兒。”

郭溪說起燒衣服這事,還提了一聲七皇子:“昨晚的宮人被皇後處理了。七皇子大概是受了打擊,不哭不鬧。見我燒衣服時直勾勾盯著火。”

宮裏一位地位不高的貴人去世,對容家而言沒有任何關係。容軒同情七皇子,卻也知道這是宮裏的事,他無權過問,隻說了聲:“皇後會將他過繼給別人。”

兩人沒說,心裏是有數的。

後宮賢妃地位比恭貴人更高,膝下無子。七皇子大抵會記到賢妃名下。恭貴人沒背景,賢妃有。在皇帝和皇後眼中,這算是對一向體弱且無名的七皇子的補償。

郭溪笑著正要再說什麽,卻見麵前少將軍抬手止住了他的話。

容軒大步走出門外,將不知什麽時候躲在窗沿下方的容寧的後襟衣服又抓住,讓人給站起來:“頑皮。”

他將人抓起來了,又整了整小家夥衣服,推著人進書房門,失笑和郭溪說著自家不著調妹妹的目的:“成了,肯定是問你要藥膏來了。昨天怕是全用了。”

郭溪查看七皇子傷口時就料到了。

他從袖口中取出了一罐小巧精致的藥膏,遞給容寧:“下回可別用那麽快。這裏頭耗功夫著呢。”

容寧半點不在意燦爛笑開,眼內恍若有星辰:“嗯!”

郭溪瞧著容寧笑靨,對著容軒打趣:“別說你的婚事能踩破門檻,我看啊,容寧的婚事到時才真叫踩破門檻。這容貌這家室,放在全京城都沒幾個。”

偏生世家複雜,皇家不可沾。容寧的婚事恐怕要往下挑選,而非往上擇優。

容寧拿了藥膏塞好,自顧自找了椅子跳上去坐下,稚聲稚語義正言辭:“邊塞未定,何以為家!”

小姑娘這作態,當即惹得書房裏兩個大男人哄然大笑。

郭溪性子溫和,碰上容寧一樣忍不住戲謔調侃:“要是邊塞定了,容寧可想好了要和誰成婚?要不要考慮下我兒子郭川?”

容寧撇嘴:“太老了,他都十一了。”

郭溪:“哈哈哈哈——”他笑得差點把茶杯摔出去。郭川不過比容寧大四歲,在眾人眼裏是完全適配的年齡,到孩童眼裏卻是老了。

也是,容寧七歲,四歲超了她年紀一半。

容軒忍不住笑意,還責怪郭溪:“行了。郭川那麽內斂的人,和主見大的容寧在一起哪能經得起她折騰。到時候湊在一起,容寧在前頭鬧,郭川在後頭給她對手配傷藥麽?”

郭溪:“哈哈哈哈——”笑得一時說不出話。

有容寧在,書房裏早沒了先前話裏話外的沉重。

小孩子的婚事不過調侃。說到婚事,郭溪笑夠,抹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避不了聊起容軒婚事候選的那些姑娘,提了一位人選:“對了,你知道吏部左侍郎林大人之女麽?”

容軒昨晚聽說過。吏部掌管了官員任命之事,地位隱隱在六部之上。尚書之下便是侍郎,左侍郎林大人之女脾性好,在京中頗有美名,當然是一個優選。

不是容家優選,是皇子妃優選。

容軒撇了眼妹妹容寧,發現容寧已經被桌上他在邊疆雕刻的小木鳥吸引走,便委婉說起:“昨晚林大人找我聊了兩句。”口風不太對。

果不其然,郭溪下麵說的便是:“有人想娶林家女,隻是日子過得有些找不著北,鬧了點寵妾笑話。好人家的姑娘當然不樂意。”

身份好的姑娘嫁入皇家,沒有皇子妃的位也得是側妃的位。但要是皇子後院裏寵妾過度,誰家女兒嫁過去都不樂意去,不然等著當被滅的妻麽?

林大人怕不是見皇家人心煩,幹脆試探著要不和容家結為親家。

當不了皇子妃,當個容家主母也不錯。至少容家男子多在外打仗,家裏的事幾乎都女子在操持。往後隻要日子過得去,穩穩當當的誥命夫人。

沒聊兩句,書房門口有侍女前來。侍女行禮後恭敬向容軒開口:“少將軍,夫人在找小姐。”

容寧耳尖跳下椅子,順走容軒桌上的小木鳥:“我要這個!”

容軒笑著擺手:“拿去。不喜歡了就送人,下回來我這裏拿別的木雕。別把喜歡的東西全塞床下。”

郭溪又止不住笑出聲:“怎麽塞床下?”

容軒也不知道:“這次回來聽娘說起,說好吃的糕點不舍得一口氣吃了,一並塞床下,後來忘了。回頭發現放壞,心痛去廚房蹲了一天。”

容寧朝著屋裏兩人扮了個鬼臉,比侍女跑得快很多,轉眼消失在書房可見處。

書房裏兩人沒被扮鬼臉嚇到,又傳出一陣笑聲。

容寧不管這兩人怎麽笑。她剛才聽了頭聽了個尾,記上了兩個人。一個是剛失去娘親的七皇子,一個是不想嫁入皇家的林大人女兒。

這麽來說,七皇子不算騙她。考慮失去娘親的份上,勉強寬恕他好了。

容寧跑得快,揣著手裏的小木鳥不等人。身後的侍女跟不上,隔著老遠喊著:“小姐,您跑慢點!不要跳——”

話還沒落音,容寧已經跳過了廊道的矮座,脫韁一般奔向自己親娘懷裏。她感受著手中光滑綢緞,聞著香味仰頭望向嬌笑的貴婦人:“娘!”

曹夫人點了一下容寧鼻尖:“小丫頭,早上沒吃呢就去找哥哥了?他可大忙人,沒空應付你。”

容寧舉起手中的小木鳥:“哥哥給的。”明明是炫耀,又要故作鎮定。

曹夫人笑著拉過容寧手,帶著容寧去用飯:“知道了,知道了。難得你起晚了些。吃完再出門吧。徐家小公子在前廳等你呢。”

容寧輕微嘖了一聲,感受到手上被親娘加重捏了一下。

曹夫人雖笑,耐心教導著:“不可以發出這種聲音。徐家小公子樂意和你結伴,對你友善。你要是不想和他玩,可以拒絕他,不該用言語和行為嫌棄他。他這不是做錯事。你嫌棄他,反而是你的不對。”

容寧勉勉強強應答:“哦。”

容家早上用餐並不鋪張,以墊饑的米麵饅頭為主,輔以肉蛋菜。吃得完最好,吃不完沒動過的會分給侍從。要是動過的就喂給府上養的狗。

容寧三兩口吃完早飯,漱口後在娘親視線中乖乖往前廳去。曹夫人則起身讓人收拾了桌麵,轉身準備前往兒子書房。

婚事這等大事,要抓緊時間操辦。不然一紙詔令下來,孩子馬上出征,下回回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容寧到了前廳,很快看到了徐繆淩。

徐繆淩比尋常人看起來皮膚微深一些,濃眉大眼瞧著就精神。他穿著一身勁裝,袖口卻沒有紮好。他正在努力低頭束著綁帶,然而單手怎麽弄都弄不好。

他身邊一個侍從看得實在看不下眼,內心相當難受。侍從想要幫忙:“小公子,不如小的來幫您吧。”

徐繆淩果斷拒絕:“不!我自己可以。”

容寧站定在徐繆淩麵前,抬起下巴看徐繆淩,無情吐出了兩個字:“沒用。”好好的鬆緊係帶不用,非要用這種布帶。裝模作樣又紮不好,就是沒用。

徐繆淩聽到容寧說他,臉漲得通紅,連同耳朵一直紅到脖子根。他也不抬頭看容寧,繼續狠狠拽著綁帶。然而越是心裏急切,越是捆不好。

容寧心想,不嫌棄實在太難了。怎麽人可以這麽笨?

她伸出手拽住了布帶,語氣幹硬:“看好了怎麽捆!”

容寧將一頭鬆鬆耷上手腕,將布很快繞著手腕轉了幾圈,手指一勾兩頭拉緊,一下子就將袖口收攏。此後再繞兩圈,如同女子係腰的帶子一般,兩股纏繞便能卡住,輕易拉扯不掉。

這樣最後連活結都不需要,將尾部布條一塞,直接完工。

她拍了拍徐繆淩的手腕:“好了,走吧。真不知道你這樣以後怎麽出去打仗。不然在我後麵,當我的兵算了。”

徐繆淩半天臉上的燥熱都沒退下。他悶不吭聲跟在容寧身後,和容寧一起上了馬車,前往城門外的軍營。

他低著頭,半響憋出一句:“我以後不想當你的兵。”

容寧看向徐繆淩。

徐繆淩梗著脖子,重新抬起頭對上容寧視線:“我也可以當大將軍!”

容寧手上拿著小木鳥,用木鳥的喙啄了一下徐繆淩:“不行。大將軍隻能是我哥!我的小將軍位讓給你,我當中將軍。”

三兩句話分得明明白白,離譜到令人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