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容校尉發現敵情, 很快通知塘騎兵,並與大隊伍碰頭。其後製定了新的作戰計劃。”

“她不僅將自己所在的隊伍安排進去,還將尚且不在此處的另一支隊伍也考慮了進來。這時羅卜藏青的探子卻一無所覺。”

當初在帳篷中繪聲繪色講京城皇子二三事的軍官, 此刻在容靖虎那兒慷慨激昂講起了容校尉如何帶兵打羅卜藏青, 重點描述她單刀騎馬成功逃離。

戰後當然要統軍功。

容寧所帶的三千騎兵有受傷。可比起他們微不足道的傷口以及糧草耗損,其所作所為可以記上一件不小的功。

首先在探查地形地貌上,容寧兵分三路,特派了塘騎兵,幾乎將邊塞與羅卜藏青部落中間一整片沙漠區域都探了個清楚。

其次, 她找到了羅卜藏青現在的位置,殺了人頭回來,其中更有一名敵方小將。

最重要的是,她帶著人讓羅卜藏青整個部落吃了暗虧。毀了人住的地方, 燒了一部分吃食, 也弄翻了人養著要吃的牛羊, 至少讓羅卜藏青休整都要休整一月左右。

大乾的兵力一直都比部落戰力要多。可以說如果大軍出征, 容靖虎身為定國公, 隻要得到皇帝準許, 可以調動三十萬大軍。但一般而言, 他平日至多隻能調動十萬。

羅卜藏青如今有三萬精兵, 經過敗仗之後也隻是稍損千人。且這些精兵屬於遊牧重裝精兵,隨時西北沿線遊走。

大乾邊塞線如此漫長, 每個地方分守一萬,要是碰上羅卜藏青突襲,如果不借助地勢以及造好的防線, 大乾早被打穿了。

如此一看,容寧著實出其不意, 用羅卜藏青的戰法打了回去,讓軍中眾人高看了她一眼。

可惜沒拿下羅卜藏青的人頭。

要知道一個擁有三萬精兵的部落,就算羅卜藏青不在部落中央,身邊人也絕不會少。想要殺他還是很難的。這次實在是巧合,正巧羅卜藏青身邊沒有三萬人,按照預估可能就一萬左右。

眾多將士看向定國公,想聽聽定國公有什麽打算。

容靖虎以及其身邊的軍官將領也一並陷入思考。

按照之前籌劃,他們原定於明年清算羅卜藏青。羅卜藏青年輕且陰險狡詐,戰力又實打實相當強悍。但他太傲慢了。

北狄部落不止一個,對於大乾來說,北方如此大麵積的國土,攻打煩心治理麻煩,讓各個部落互相製衡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羅卜藏青詭計多端,能吞噬周邊小部落,甚至拿下了和容軒少將軍對峙且戰勝的功績,骨子裏其實看不上眼大乾。

在他眼裏,他要是能夠有大乾如此好的軍備,有如此多的將領士兵,早已經不滿於隻有這些土地。大乾能夠和他抵抗無非是靠著祖上庇蔭。

如此傲慢的人,麵對大乾真正的殺意,死亡不過是早晚的事。明年他們即便殺不死人,也要讓人吃一個大苦頭

現在則不同。

現在容寧榮校尉輕易將羅卜藏青的傲慢撕開了一道口子,讓人吃了一記難以忍受的暗虧。

隻是這個暗虧,是該被他們利用還是容易被羅卜藏青反利用,就要看他們更擅長軍謀,還是羅卜藏青更擅長計謀。

幾乎可以被稱為大乾第一軍師的一位軍官沉聲分析著:“羅卜藏青這次經曆突襲,勢必會提高戒備。可我認為乘勝追擊依舊是個不錯的方法。他們這一批人馬就算要換個地方,急行耗費力氣,不急行便走不遠。最多隻能按照地形對我們設埋伏。”

但自從北狄被他們打得敗退百裏之後,居於大漠更西北的地帶。穿過西北大漠,地勢平坦幾乎可以說是一馬平川。

這種與南方迥然不同的地形,想要設的埋伏相當有限。

重要的是這群人養了牛羊等動物,說明這一處絕對還有很多部落普通民眾在。哪怕全員皆兵,也不可能全員都有士兵的裝備。

容靖虎抬眸掃視了一眼眾人。

他哪怕坐在輪椅上,威嚴也非尋常人可比擬:“羅卜藏青擅於攻心。”結果他也沒想到,他的女兒擅於玩弄這種“擅於攻心”的人的心。

“他會安排細作,也會在沿途埋下眼線。大軍出擊隻會讓他設防下埋伏。打不過也全然可以領部落換個地方居住,還能更快打回來。”

“如今探查的點,隻是他們部落一處居住點。暫且還是按照原定計劃行事。沿線各關和堡壘搭建,勞煩諸位多多上心。”

如此話落,一些軍官露出了然,而也有幾個軍官皺眉不樂意。

當屋內多人散去,容靖虎和軍師卓景宇對上視線。卓景宇身為跟著容靖虎多年的將士,看到這個眼神立刻領會到容靖虎的意思。他輕微眨了眨眼。

容靖虎比劃了一下,隨後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又指了指上麵。

卓景宇恍然大悟的同時,又忍不住在罵人。

難怪能有這樣打仗的女兒,也難怪容靖虎雙腿不便了,皇帝還是讓人鎮守北疆。在如何用人上麵,定國公真的是……

這手勢分明就說的是:已經將容校尉之事快馬加鞭告知皇帝,現在在等消息。若是來得及,要讓容校尉回來帶兵先深入大漠出擊,和他們這邊邊塞將士形成包圍圈,直接包了部落。

天氣尚且還沒徹底轉暖,今夏是個好時機。定國公樂意放棄才奇怪。

定國公這是連自己人都騙。

卓景宇一拍桌子:“容校尉有此等功績,說明她是領兵統帥的好苗子!您怎麽能就因為她是您的女兒,為了避嫌而按兵不動!”

容靖虎沉聲:“她隻是第一次帶兵,甚至隻帶了三千、人越多,要注意的事也越多。她如此年紀又怎麽可能不出差錯。”

卓景宇卻劈裏啪啦借機一陣狂罵,眼內帶著暢快笑意,隨後朝著定國公做了個手勢,憤憤甩袖離開。非常配合演出了一個主帥和副帥不合。

這一天,軍中上下都知道容靖虎和他的軍師大人大吵一架,幾乎撕破臉皮。

於是容寧剛齜牙咧嘴聽著手下人給自己偷偷摸摸講:“老大,你爹為了避嫌和他最要好的小弟吵架啦!”

後腳她就收到了軍令:臨時升為少將軍,統兵一萬去打仗。成了就正式成為少將軍,輸了當皇帝沒說。

容寧一個後仰:你們這群人的心都好髒啊!

不過越髒越好,她喜歡。

容寧帶上了自家三千騎兵,和後麵剛屬於她的七千兵力,拿到新地圖後開始了繞路。她要將這批人繞到羅卜藏青上麵去。

她爹從下麵打,她從上麵打。

一萬兵和三千兵,統領方式確實不同。容寧為了讓新來這些兵能夠快速盲目信任她,一邊趕路,一邊每天抽出時間約打架。

她幾乎每千人中挑選一個會打的,在休整的飯點和人打一場。

打完吃飯,贏的加一塊羊肉。

短短七日,七千兵從不屑,到後期的麻木,再到困惑:“容校尉是不是就是想要連吃七天羊肉?”怎麽還找個理由來打他們呢?

太過分了!

吃得滿嘴流油的容寧很高興發現七千士兵對她擁有了盲目的戰力信任。

她加快腳程,比規定更早的時間來帶她爹指定的地方,安寨紮營。

戰事一觸即發。

韶陽二十七年夏,北軍大捷。

容校尉深入大漠,帶兵對上了羅卜藏青。無數人猶記得那一日,黃沙漫天,而血色如同最瑰麗的戰袍,蓋在了她的身上。

她奪取了敵軍一位將士的重弓,與千裏之外射殺羅卜藏青。

這一回,她射中了。

四年血仇,那些掩蓋在頑皮和戲謔下的恨意,終於在一朝得報。

清掃戰場時,一直跟著容校尉的千戶長默不作聲窺探著敵方帳篷中的女子,總覺得人心情不算太好。

容寧麵前放著一個木盒,木盒上帶有一個恍若麵具又好似盾牌的標識,中間有著一顆十字星。

木盒裏是一封接著一封的書信。容寧拿起信時,手是微顫的。

不管是砍人還是彎弓射箭都要極為大的力氣,再勇猛的戰士,用刀殺人砍二三十人也就力竭了。她剛從激戰中緩過神,身體卻還沒有徹底得到休整。

隻是身上的乏力遠沒有麵前木盒所帶來的衝擊大。

書信用的是部落的文字,紙卻是容寧認得出的,大乾文官最喜歡動用的好紙。

就連筆墨也帶著淡淡雅致的香氣,是江南特產的一種墨汁。

羅卜藏青的事遠遠沒有結束,還隻是一場開始。

……

京城。

“捷報——捷報——”

報喜的人幾乎是用雀躍的聲音說著:“北方大捷!定國公領命圍剿!容校尉親自取下了羅卜藏青的性命!”

皇帝大喜:“不愧是容家!”

他正要再說點什麽,又禁不住咳嗽了兩聲。身為帝王想要掩蓋自己一時的失態,隻是咳嗽卻掩藏不住,反而越憋咳得越是厲害。

秦少劼微皺眉,親自接過何祥準備送上的水:“父皇太過高興了。”

皇帝接過茶水喝下,好笑順著說:“是太高興了。”

“羅卜藏青一死,北方餘下的部落十年內幾乎不足為懼。”他難掩麵上的喜色,非要招官員,“讓內閣擬賞賜,戶部早些做準備。容家終究還是要有一個少將軍。”

正說著呢,皇帝又想起:“對了,小寧兒明年回京敘職,也到了年紀。女子總是要早些定下才是。回頭讓曹夫人進宮商議商議。”

如此高功,選夫君可不好選。

秦少劼聽到這話,抬眸看向頗為高興的皇帝:“父皇認為兒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