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柔強忍著眼淚,先去給全盛鬆綁,小聲吩咐著:“帶七皇子更衣。”
全盛頂著紅腫的臉從地上爬起來,衝到七皇子身邊後小心翼翼將人背起。七皇子平日內斂,這三年好不容易養好了一些身體,一次落水功虧一簣。他內心怨毒想恨不得在場的皇子替七皇子落水,卻垂著眼不敢暴露絲毫。
月柔朝著眾人行禮,匆匆打算離開。她要按照容寧的吩咐去傳禦醫,並且要將此事告知上去。
然而不安的皇子們哪裏能讓月柔如此輕易離開。一位皇子一個眼神,當即讓一位太監攔住了月柔去向:“找禦醫的事,還是咱家替您去吧。”
話剛說完落音,容寧卻點著之前帶她過來的膽怯小太監:“你去叫禦醫。”
被點到的太監一個激靈,邁出步子轉頭就是一陣狂奔。容寧徑直走到月柔身邊,拽著擋住她的太監,將人往金水河邊拽。
太監不敢大肆抵抗,隻敢討饒:“奴隻是擔心月柔姐姐一個人忙不過來。奴絕沒別的意思。”
月柔趁機快步走人。她要趕緊將事情告訴賢妃。
剛給了太監眼神的皇子皺眉嗬斥出聲:“容寧,你幹什麽?”
容寧拽著人,停下腳步側頭詫異看著人:“當然是撈木鳥啊。瞧這太監多主動,剛還想去叫禦醫呢。腿腳麻利,下水肯定行啊。”
這群皇子腦子裏又想攔人,又擺著架子不親自去攔人,哪裏阻攔得了跑走的小太監和月柔。再加上容寧哪怕隻有十二,力氣出奇大,態度也是極其強硬,對上三皇子也毫無畏懼。眾人看著容寧隱隱覺得人瘋,不由有些被唬住。
容寧懶得和這群皇子廢話,重新扯著太監到河邊,把人一腳踹下水:“趕緊撈,就那兒,看見沒?都浮起來了。”
還好木鳥是木頭,要是真金白銀早沉底了,撈都難撈。
被踹下去的太監在水裏撲騰了兩下,惶恐又無措。他想要求助於皇子,卻聽岸上的容寧說著:“還有哪位水性好?一起下去撈。撈不上來就別上來了。”
別的太監宮女頓時不敢吱聲,看著金水河裏的太監被迫哆嗦著去撈木鳥。
三皇子怒笑了:“容寧,皇子所豈容你放肆?你以為你是容家之後,我父皇就不會對你如何了?”
容寧看了眼被背著送走的七皇子,再去直視惱怒發笑的三皇子。她微微收斂了神情,語氣帶著一種離奇荒謬的詫異:“我做錯什麽了?是阻攔你們用箭射殺七皇子錯了,還是下水救七皇子性命錯了?難道說,是放任堂堂金水河裏漂個木鳥?”
這話是哪一個皇子都不敢認。
三皇子咬牙切齒:“容寧!”
容寧在侍衛營那麽多年,打架練了一手,嘴皮子也不服輸。她見著再次不安**起來的皇子們,很清楚這群人就是被權勢寵溺慣了。
侍衛營裏不少新兵進營地前,多是權貴家裏寵兒。不然難能輪到在京中值守。
他們學了是非對錯,卻不在意是非對錯。因為他們隨時可以淩駕於是非對錯之上。
當然,被打一頓都會清醒一點。可惜她能打新兵,不能打皇子。
她衣服還在滴水,明明該是狼狽不堪的模樣。但她挺直著腰板,渾身上下寫不出“狼狽”二字。她輕微側歪頭:“大皇子仁義在外,二皇子勤懇能幹,三皇子……”
比起前麵兩位皇子,三皇子真不是個東西啊。
她沒多點評,掃了一眼其餘那些個皇子:“不過好歹比跟屁蟲好點。連個人主見都沒有的皇子,哪怕往後封王,怕也如朱王。”
在場人一時靜默。
八皇子才出閣沒多久,識字不算少,但很多事還不知道。他看別人都意會,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朱王怎麽了?”
容寧看了眼小個子八皇子,很滿意有人和自己唱雙簧:“去了封地被當地人攆回京城,太過丟臉,後來待在王府閉門不出。”
八皇子也沉默了。真的好丟人!
容寧朝著三皇子敷衍拱手:“榮家之後也要換衣服。容寧年紀小,受不了寒。不好穿什麽公主衣服,想來也得蹭一件尋常宮女衣。”
敷衍完,她側過身子見太監哆嗦拿著木鳥爬上了岸。
她蹲下來拿過木鳥。
不知道是不是七皇子整天拿著把玩,感覺這木鳥外麵包漿了。剛才那支箭隻是擦過,在木鳥腹側靠上的位置淺淡留下一個擦痕。
容寧拿著木鳥笑起來問太監:“冷嗎?”
風一吹是有點涼,但到底不是寒冬臘月。太監怕容寧追責,趕忙腆著臉:“不冷不冷。”
容寧貼心:“說實話,不用怕得罪我。我這人大度著。”
太監見狀,試探性改口:“有一點冷。”
容寧又問:“被我踢下去,是不是覺得沒臉沒皮的?”
太監惶恐:“奴這是沒腦子。早該自己跳下去撿的,哪裏該要讓您主動踹?”
容寧嗤笑了一聲,知道這太監性子便是這樣。她說著:“那別的太監宮女也沒被我踹下去啊。對比起來,你不就是多落了一次水?皇子也一樣,比起其他皇子,七皇子今個莫名不就多落了一次水麽。”
她站起身:“他是不是也早該自己跳下去,好讓別的皇子高興高興?”
如此的話算不得斥責,卻讓不少人臉上燒紅。
當然,有的人已經不會覺得羞恥了。不覺得羞恥的人是無可救藥的。
容寧帶著木鳥,順著剛才月柔走的路往前走:“賢妃住哪裏來著?她那兒應該有多的衣服。”
八皇子聽到這裏,隻恨自己剛才沒能堅持反對三皇子。他抿了抿唇,喊住人:“等下。”他對上容寧轉過來的視線,“賢妃娘娘住得遠。皇子所裏有宮女服。”
容寧可不想等下皇帝來了,她濕漉漉被追責殿前失儀。她忙招了一位八皇子身邊看起來地位高一些的宮女:“有多的衣服嗎?借我穿穿。”
宮女行禮:“請跟奴婢來。”
容寧再度向各位皇子行禮:“容寧告退。女子更衣,男子勿擾。”
說完便跟著宮女走。
八皇子本想要跟上,默默又壓住想抬起的腳。他已經長大了,不可跟著女子去看女子更衣。
留在原地的幾位皇子不由分說齊齊看向三皇子。容少將軍才走一個月,定國公出征。容家在朝堂之上武將之中的地位不可小覷。他們得罪不起容寧。
三皇子死死盯著容寧背影,臉上肅然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攔人,也沒再說話。
容寧到了宮女居所,掃了眼多人並排居住的擁擠小房間,站著擦了頭發和身子,穿上這位宮女拿出來的衣服。宮女成年了,衣服長了一截,容寧穿著不得不將一些地方挽起。
宮女細心幫忙,滿是歉意:“這裏沒有其它女子衣物,實在簡陋。”
容寧從荷包裏取了點碎銀給宮女:“侍衛營也這麽住,比你們這兒還簡陋呢。勞煩了。不用拒絕,沒人知道。”
宮女受寵若驚被塞了錢:“是。”
容寧將並沒有徹底幹透的頭發重新束好,隨口問著:“七皇子在皇子所沒個交好的皇子?”
宮女本不該多做評價,但知道容家小姐算好說話,又是替七皇子出頭的,便隱晦說了兩句:“七皇子出閣常常告病,近來好些了,但更多時候是自己看書習武。”
容寧撇嘴。
七皇子真沒用。
她拿起木鳥,對宮女說了聲:“帶路吧,去七皇子那兒。等下恐怕陛下和賢妃娘娘都會來。”
宮女應聲:“喏。”
皇子所百餘間屋子,皇子自是一人一間。容寧走進七皇子屋內,視線實在忍不住被叫全盛的太監吸引走所有注意力。臉好像更腫了!腫成豬頭了!
全盛一見是容寧進門,立刻朝著容寧跪下磕頭:“七皇子衣服已換,熱水已灌下去。”
連話聽起來都含糊,別是臉內都腫了。容寧“嘶”吸了口氣,又掏口袋取出了隨身帶的藥膏遞過去:“你趕緊擦個藥。這臉看不下去。擦完還我,很貴的。”
全盛膝蓋跪著上前接過,再次磕頭:“謝過容校尉。”
容寧不習慣麵對跪拜,繞過走到七皇子床鋪邊上。見人臉色慘白閉著眼,她把小木鳥放到人枕邊。她很想要拿回這木鳥,隻是七皇子一樣愛惜它。
“我兄長的木雕哎,匹配的不是英雄也得是個梟雄吧。”容寧嘟囔,“文不成武不就,別人得勢你就完了。”
話剛嘟囔完,她和一雙黑眸對上。臉色白襯著這雙眼愈加黑。漆黑如墨,水潤又給眼眸遮掩了一層,讓人看不出眼眸主人的心思。
與其說令人心顫,不如說此時此刻如同幼崽,無辜可憐懵懂無知,將心都坦開,是榮是辱都會一並受著。
要不是木棍的痕跡,她哪怕心存警惕,也容易被七皇子這雙眼騙過去。
容寧挪開視線,掩蓋內心一瞬晃動。
門口突然吵鬧起來,大門推開,一向來端莊懂事的賢妃紅著眼闖進門:“少劼!你怎麽樣?禦醫呢?禦醫還沒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