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對於容家人而言, 人可以為傷痛落淚,萬萬不能沉溺於傷痛。

容靖虎自怨自艾那些年想要將定國公位置傳給容軒,便是因為他自覺不適合再坐在那位置上。直到他跨過那道坎, 便沒提這事。

容軒和容寧都沒說這麽些年的痛苦。輕描淡寫一提都覺得沒有必要。

他們知道對方能理解自己的不易, 也知道對方這些年的不容易,更是知道今後該多做點什麽去填補那點不易。

容軒緩和下神態,清楚很多時候他其實和父親沒有多少差別:“我是有些囂張,你也一樣。不然怎麽說是兄妹。”

他對容寧的管束微少,對家裏人的關切與相處常常可以說極為不足。他非聖人, 無法做到兼顧。自小心懷天下和君王的人,已盡可能去關心家人,然而戰事頻繁,書信太慢, 世上的意外又何其多。

容寧這等, 年幼父親幾乎毫無關照, 年長失去兄長, 被牽扯進帝王皇室, 身為女子上戰場又頻繁遭遇戰事。她隻是好好長大, 能夠找到自己樂意嫁的人, 已是萬千幸運中的一人了。

容軒清楚自己即便不爽, 也不該去介入這場婚事。他遠遠看著他們成婚,看著她肆無忌憚在這裏陰陽怪氣, 已經很高興。

容軒任由容寧處置:“看出來你很想罰我。你嫂嫂那關我還沒過,你這關和她聊聊,最好岔開點時間, 不然我怕跪久了搓衣板之類的,回頭在**躺太久。”

就非常服軟。

這話聽得旁邊秦少劼不由挺直腰板, 眼眸深邃。他是步後塵的人。

容軒有罪,秦少劼讓小花埋伏到鍾如霜身邊,罪也不可免去。到時候容軒怎麽贖罪,他必須得棋高一著,不然都得不到諒解。

皇後就一個,跑出去了他都沒人陪著。

容寧掃了一眼兄長,再看邊上秦少劼也“我有罪,我認罪”的神情,嘖了一聲:“你們一個兩個,仗著我們那點喜歡,為非作歹。”

容軒:“……”為非作歹不是這麽用的。難怪林芷攸會說容寧不愛好好用詞。沒想到這麽多年還是這麽個習慣。

容寧不知道兄長在心裏埋汰她,她的小腦瓜非常機靈。

“對於你們來說,一點體罰算什麽。回頭能借著這點體罰裝可憐,討要好處。”容寧哪裏會不懂秦少劼。想來兄長在嫂嫂那兒大差不差。

嫂嫂能替兄長瞞那麽久,絕對是心中對兄長滿是憐憫。她念書多,對天下的大愛不比容家人少,一身傲骨不比容家人差。

她這回笑起來,少了剛才那點陰陽怪氣,反而燦爛了些:“你們最怕的應該是丟臉。”

這話一出口,秦少劼和容軒內心咯噔。

不咯噔不行,他們是要臉。

容寧就希望他們是真的要臉。她正大光明算計著:“各地多番變動下,邊塞老百姓一而再再而三受驚。兄長不管是重新拿回身份,還是當錦衣衛,就安排著和嫂嫂以及陛下師兄,到邊塞一圈安排各種互市。”

容軒稍稍放心一點,覺得這裏不需要他賣臉。

區區通商和調查各地消息而已,是替帝王和家裏做事,問題不大。

容寧繼續說著:“兄長這些年在外,跟著人似乎好像學了不少偽裝的方法。嫂嫂這些年不易,兄長要體諒她的最好方式,就是成為她。”

容軒微微睜大眼,震撼看著自家妹妹。什麽叫成為她?

容寧替人安排著:“女裝出行吧。哦對了,嫂嫂還要照顧兩個孩子,兄長記得也要一並照顧了。”

容軒再度震撼,全然沒想到是這種“成為她”。

秦少劼聽著,對這種懲罰方式肅然起敬。

穿女裝不丟人,穿女裝出去就很丟人了。尤其是這種在外經商,是不僅在自己人麵前丟人,還要在外麵丟人。名垂千史都得寫一句容家男兒愛女裝。

他不知道自己要經曆點什麽,但秦少劼想了想自己。

沒關係,他秦少劼不要臉,可以穿皇後的衣服。

容寧是萬萬想不到,秦少劼在她身邊聽完這話,身為帝王頂著厚臉皮,神情不變,已經將要穿的衣服都想好了。

她友善詢問兄長:“怎麽了?是覺得不妥嗎?嫂嫂這麽多年來就是這麽過的日子。難道哥哥覺得嫂嫂不妥嗎?”

容軒哪裏敢說不妥。

他繃著臉,拱手沉重:“我覺得這法子,甚好。”

不想留下了,怕再留下容寧能想出一萬種方法折騰他。容軒哪能不知道容寧是個什麽性子。天下人都沒她一個人能折騰。

容軒本來看秦少劼有一萬種不爽,現在看秦少劼,當即決定拉人下水同甘共苦:“陛下這回計策頻出,功勞很大。”

要是沒有水師的展示與將計就計,很多事沒那麽好收尾。鍾如霜的死誌,也是有看在秦少劼這番心計上。

秦少劼感受到臣子的心思,無比坦然,帶有謙虛:“不不,是兄長功勞最大。不能明著嘉獎,實在讓朕心有不安。朕想著回頭找內閣商量商量,開個閣,將本朝曆代名臣畫像放入閣內。兄長該有此名。”回頭就讓畫師同時多畫幾張容軒女裝圖,必須流芳百世。

容軒一向來是個光明磊落的人。

他就是給秦少劼上眼藥都上不標準。說不過人,幹脆攤開和容寧說:“剛才聽小寧兒的話,好像對陛下也有點意見。是有什麽想法?”

容寧看著兩個大男人爭鋒相對起來,認為很是好笑。

她微抬了下巴:“陛下麽?”頓了頓,看到秦少劼注視她的黑眸。

秦少劼最大的問題,是總是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他身為帝王,太過隨心所欲。問題是他能體諒臣子,同時是個太過勤奮的人。

讓他當臣子,恐怕幾日下來,反而會產生一種:朕能做更好,你這等臣子是何等廢物。說不定內心暗藏殺心,給臣子來個改革。

至於對女子的各種想法念頭,他比先帝站得都高,看得更遠。如今的互助會能做好,離不開秦少劼的一份心思在。

容寧斟酌了下,發現這人唯一的軟肋還是她。

她往外跑就算是對秦少劼的一種教訓,再過,便是過猶不及。

但容寧是誰?她,惹事第一名。要讓秦少劼丟點無傷大雅的臉,當然得是找一群合適妥當的:“聽說最近江南京城都在給年輕一代相看著。”

她表示:“陛下就和我一起去替我那些朋友看看。”

非常合理,就和剛才說容軒懲罰一樣,乍一聽聽不出任何的陷阱。

“陛下就成婚後,有什麽該注意的事,替眾人多考慮考慮,寫一篇文章吧。三千字起步,一萬字最佳。最好反思一下如何讓愛人可以少操點心。”

容寧自己討厭寫文章,在秦少劼身邊那麽久,知道他也不喜。他批奏折都是個看不進廢話的人,能把折子打回去讓人重寫。

秦少劼沉默。

他自小體弱,天資尚佳,連師傅都沒讓他寫過什麽檢討。

容寧:“不可代筆,不能找內閣求助,我看著寫。到時候你要是不想念,讓全盛給年輕人念。念完讓朝中各位大人蓋個章,也讓已婚的諸位大人,明白治大家也要顧小家,顧自己。最後裱起來掛永安園。”

反正這篇文章一定會載入史冊。

秦少劼對這種毫無意義寫文章的事,豈止是不喜歡。尤其是想到要給文武百官蓋章,全然是丟臉丟到所有人麵前,更加排斥。

百官茶餘飯後都得哈哈多說兩句。在裏麵他還真是討不到半點容寧那兒的好處,最多隻是能讓容寧高興點。

高興一點也行吧。

隻是秦少劼對比了一下兄長女裝:“不然還是朕穿女裝吧?讓容少將軍寫三千字。”女裝好歹能找些借口,在容寧那兒鬧一鬧。

和秦少劼本不想站一邊的容軒心動:“這……”他確實寧可寫一萬字,也不想穿女裝。

容寧:“陛下喜歡穿女裝?那就女裝加上三千字。我宮裏好多套,陛下可以一套套試過來。我的體型和陛下不同,讓繡娘改一改就好。”

秦少劼:“……”

容軒當場不開口了。

他不想和秦少劼淪落到一個地步。

在容家,男人看似地位很高,實際上在女子麵前沒有什麽地位。

容寧半點沒打算放過兩人:“這事不急,不過不準拖。到京城之日起就執行吧。當然你們要是不樂意,我隻能想辦法誠邀一些好友,幹一些冒犯之事。”

秦少劼、容軒:“……”

到了這種地步,秦少劼和容軒能怎麽辦?他們隻能默認並轉移話題:“兄長,你看看到底要不要恢複身份?”

容軒在女裝麵前,覺得屬於容軒的人生還是不要增添這種痛苦了:“暫時入錦衣衛吧。這些年陛下對容家太過恩待,如今各地戰事幾乎平複得差不多,家父身子也不適合常年在外。也勞煩陛下將他召回,讓他多在家休息。”

容家有將軍、有皇後,在染指錦衣衛,實在權勢恩寵太過。這等鋒芒,不該再多露。

秦少劼想也是,點了頭:“好。一切進京後安排。”

如此一來,兩人心有戚戚。容軒不想久留,秦少劼想向容寧討個饒。兩人一拍即合,終是散了。這場稍顯有點正式的私下會談,相當荒謬結束。

容軒一走,秦少劼便挪著靠近容寧:“容寧。”

容寧抬手:“沒商量。不考慮。不然我離宮出走。”

秦少劼的聰明才智,終究敵不過容寧的離宮出走強硬。

他幽幽開口:“那不然我們商量下,穿哪套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