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容寧忙著水師的事, 當然不可能一直留在秦少劼這邊。

她時不時跑出去找丁勇康,商量要如何練水兵,水兵的武器又要以什麽為重點。當然, 船一樣是重中之重。工部的官員直接被容寧拉了過來, 跟著一塊探討軍船一事。

在船上最怕的一個是遠程的火,二是被人拉近了之後,對方跳到自己船上,把船給砸了。

大海之上,大船一旦破了洞, 很容易沉底。

往常都會詢問容寧在哪裏,且會和全盛漫不經心抱怨的帝王,此時招了人過來。門口的侍衛都被清了不少,唯獨留下了全盛以及指揮使寶坤。

寶坤將戴著草帽, 遮掩了大半模樣的三人戴了進來。為首的正是秦少劼的師傅, 他敬重的蒲先生。

蒲先生身邊跟著淩子越, 而最後剩下的人個子不高, 看著幹瘦, 卻沒有半點膽怯, 朝著人露出笑靨行禮:“小花見過四師兄。”

要是容寧在場, 必然會被這一幕嚇到。

秦少劼見到了人, 再望向自家先生。蒲盛宏說得輕巧一些:“你們四個跟著我學,總隻是學一點皮毛。我想收個關門弟子不過分吧?”

淩子越麵無表情, 像是沒聽見一般。

秦少劼:“朕讓人送她過來,是想讓她往後能跟著容寧做點事,不是讓您多收一個徒弟。”他知道容寧為了小花, 一直很想邊塞通商。

這些時日,官家的商隊已經出發朝向西北各大部落試探, 送去了不少東西,也將買回來的東西清單先行送了回來。人趕回來的時候,他便讓商隊順便將小花帶回京城,暫時寄養到自家先生那兒。

誰知道轉眼小花就成了他的小師妹。

蒲盛宏還在給自己台階,砸吧了一下嘴:“這可是要從頭開始教。而且我也沒說直接收了。關門弟子的要求高,得她完成我要做的事情,我才樂意認這麽個關門弟子。”

小花識字很少,要學的很多。

蒲盛宏最喜歡的學生,是那種心中有著野望的學生。隻是關門弟子,必要有執著不斷專研的心,要有一定的天賦,要有看破世俗的通透。

在京郊碰見的人有限,多是被寵溺長大的孩童,韌性不足。哪怕有看見天賦不錯的,通常也沒一門心思想要做他弟子,能繼承衣缽的那類學生。

尋常的百姓孩童,則是眼界有限。他們被父輩母輩灌輸了一些老舊的觀念,在互助會中慢慢被點撥已屬於進步,實在難當他的學生。

直到小花被送了過來,雖基礎極差,但野蠻生長中性格裏有著包容萬物的良善與堅韌,屬實意外之喜。

一向來賢惠乖巧的小花,微仰頭:“師傅說,先端茶認了。到時候要是沒完成,可以逐出師門。要是他反悔了,就當普通的學生。”

在尊師重道的如今,秦少劼不得不用一種複雜且沉重的眼神看向自家師傅:“您怎麽可以把拜師和逐出師門這事說得這麽隨意?”

蒲盛宏腆著臉笑:“不隨意,不隨意。考核非普通事。”

他開口:“我要把她送到我師姐那邊去。你應該能知道鍾如霜大概會出現在哪裏。”

秦少劼微頓。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容寧。這事容寧必不會同意。

千千萬萬的事,該是由他們這些已成年的人為主去做,而非讓還沒長成的孩童涉險。

蒲盛宏卻說:“這等考核,對得起你們早年拜師的不易,對得起關門弟子這個身份。對師門而言,如此重要之事,必所有人都得參與。若成,從今往後,想來你們也會對她多方關照。”

鍾如霜的事,是天下的事,也是他們師門的事。

秦少劼沉默半響,頷首:“剛來的消息。寶坤,帶小師妹去。”

寶坤指揮使拱手:“是。”

年少的小花很快被送走。

她穿著粗糙的衣服,眼眸明亮朝外張望著。她以為她一生都不會離開邊塞,普通長大,或許年輕輕輕就死去。她沒想會被送到京城,更沒想到會被送來江南。

一切如同夢一般。

她見到了闖入她地方的駐守官兵,見到了天下唯一的女將軍。她在出來前,見到了邊塞的商隊開始往來,見到了無數人探出腦袋試探性詢問熟識的人,是不是再次可以做生意了。

一旦踏出了步子,每天起床見到的是好像一樣,又好像不一樣的生活。

小花見多了官兵,見多了生死,膽子很大。

她見著寶坤指揮使也不怕,見著寶坤指揮使身邊多了別的錦衣衛更不怕。她如同最普通的一株小花,在尋找著她的路。

當被送到一條道上時,馬車停下。

寶坤微揭開簾子,指著屋子那兒裏:“這裏是容家容寧的嫂子,林夫人名下的商鋪。林夫人剛到江南,送了消息到宮裏。”

他念了個一個住址:“你要做的便是混進這戶人家,而林夫人可以幫你。出了馬車之後,任何人你都不可信,包括我,包括帝王。”

小花應了聲。

她悄然從馬車上下來。

在走到商鋪麵前時,她仿佛倉促沒走穩,當場摔了一跤。寶坤在馬車內觀察著,見著小姑娘摔得手掌破了滲血,見著商鋪裏的人忙出來看情況。

寶坤不動聲色放下了簾子。

難怪蒲先生會看上。要是放到錦衣衛,這也是不錯的苗子。她明知道林夫人可信,連入商鋪也不是打算直接進去問人,而是想了個最簡單的法子。

馬車悄無聲息離開,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江南很大,每天早出晚歸的容寧,終於和丁勇康琢磨出了一套適合水師的練兵方法,以及幾套合適的水師打鬥的陣型。

平時閑著沒事,這些水師除了訓練之外,還可以出海打漁,習慣海上生活的同時還能補貼軍用。要是捕捉上罕見一點的拿出去賣,轉頭說不定能賺上一票。

別的兵在種田,水兵在抓魚,大家都有美好的新生活。

至於船,工部連同著周邊能找到的能工巧匠,考慮在木船下方增添鐵的方式,來造就軍用的海船。由於不是帝王出海,所以那些更好用更奢靡的材料都被駁回了。

容寧見一個工部官員拿出輕薄打磨過的貝殼,說可以做窗。開玩笑,這三年過去,海上都死光了,他們的水師都要新征一批兵了,船可能還沒造出來。

她駁回了這個點,直接讓人把這比造船奢靡的錢,讓人放在武器上。到時候船上放那麽重的炮彈,船的吃水問題肯定還要解決。

工部的人被折磨得恨不得去跳海,可惜他們跳不了,隻能卑微繼續兢兢業業造船。

丁勇康這段時日,每天過得比工部更深水火熱。

他沒有想到小小年紀,要一邊幹活一邊上學。每天早上起床,就被容將軍抓著去看看新征召來的兵,帶著這群人按照軍營中大家平日操練的先練起來。

練了一身汗後吃早飯,吃完和開完朝會的兵部一起忙。

中午別人午間休憩,他要跟著請來的先生學四書五經。不然到時候去學堂跟不上。

午後忙的中途還要探聽一下兵部過往的事,翻找資料時,詢問各種與三十年前相關的人際關係。

丁勇康很聰明。

他知道容將軍一直過來,必然除了練兵之外是有別的目的。這目的必然和要他探聽的消息有關。於是他忙完工作後,要學習的這段時間,就和先生詹大人聊天,也和兵部偶爾留下多忙碌的幾個官員聊天。

容將軍不可能一直留在兵部,要知道消息,最好還是他來了解。

每次知道一點事情,時間久了,關於三十年前的事自此一點點鋪開。就連詹大人以及年長一些的兵部官員,都能和他聊起過往隱秘。

丁勇康一點點整了消息,趁著時日和容寧總結起來。小家夥板著小臉,在小小年紀感受到了官場水深:“三十多年前,當時發生了龐太師一案,又被稱為龐氏冤案。”

龐氏冤案,是官員之間的說法。畢竟沒有人膽敢對著皇家人說你們當年斷錯了案子。

“蒲先生本來有心仕途,受其影響後再也沒打算入官場。他當初念書,一是師從龐太師,常常去龐太師家中聽課。另是在京流書院。”

“京流書院裏大多數是寒門子弟。有身份的多去了國子監。”丁勇康說了一下,“當時京城中蒲先生與馮大人,名氣都不小。不過蒲先生重文治,馮大人重武治。兩人的觀點截然不同。”

十幾歲的人,很多少年還在家裏苦苦陷在四書五經中。他們兩人則已經有了自我的觀點,且對此有所看法,寫的文章也在京城中被人反複拎出來說。

朝堂之上一些官員也有所耳聞。

“馮大人當初是比較冒頭且激進的性子。在經曆了那一案之後,蒲先生身邊一下子空了。馮大人也因此性子低調起來,按部就班科考入翰林,再入了兵部。”

一切聽上去都極為順暢。

容寧聽著人隻說馮大人:“你覺得他和蒲先生以及鍾如霜有關?”

丁勇康點頭:“嗯,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