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皇家大婚整整五日, 京城裏到處熱熱鬧鬧,比過年都快樂。
“你們瞧見那天皇後出嫁沒?我的老天爺,排場可不比接親的人低調。我懷疑整個京城所有侍衛營都出來送親了。”
“那是, 容家人結婚, 能一樣麽?她還貴為皇後。本來就該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要是天底下誰家女子比她成婚排場更大,豈不是壓了一國之母。”
互助會裏也是極為喜慶。
會長是公主身份,早做好了準備。這些天凡是到互助會的會員,都能領一盒糖。老百姓對皇家的婚事充滿好奇,當然免不了領糖的時候聊起這事。
“往年不是帝王大婚都有大赦天下。今年怎麽沒聽到風聲?”
“今年隻是免了一些稅。減了一些勞役。要我說啊, 就不該大赦天下。憑什麽人犯了大罪,說被赦免就可以出牢了?死罪還可以變成坐牢。這太不公平!”
“哎呀,牢裏關不下那麽多人的嘛。”
“那就送去流放!”
稍微有了些文化,懂了一點書的老百姓, 說話都和以前不同了, 觀點也更為犀利。
蒲盛宏回京城, 見到的就是如此繁華且熱鬧的京城。
他差點以為自己出京城是一下子離開了十年。這回來差點都認不出是他居住了那麽多年的地方。城牆巍峨, 漫天飄著紅紙。
老百姓臉上都是掩蓋不住的笑意。
他曾經對收下秦少劼感興趣, 是由於他一番治天下的理念。不曾想當初那個跪在他門外病弱的少年, 會終走到那麽遠, 隱隱有罕見的明帝風範。
蒲盛宏雙手放在胸前, 縮在袖子裏,不著調一般晃**著進城。他是不樂意去永安園的, 帝王成婚也顧不了他。這才姍姍來遲。
當然,他把另外三個弟子都帶了過來:“你們小師弟結婚,一個個過來送禮都能遲到。”
明明自己遲到, 還把罪怪在弟子身上的蒲盛宏直搖頭:“希望你們小師弟不要記仇。他這人斤斤計較、睚眥必報。”
另外三個弟子聽到這話,齊齊沉默。
這好像不是什麽誇獎的詞, 真的可以用來形容帝王麽?如果真如此,第一個報複的絕對是師傅你吧?
蒲盛宏半點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錯,見弟子們不回應自己的話,還詫異看向三人:“怎麽了?難道你們沒有半點反省的心嗎?難道我說錯了?為師會因為你們送禮比為師挑選的好,心裏不高興而汙蔑你們嗎?”
三人:“……”
淩子越跟在蒲盛宏身邊最久,實在聽不下去:“我隻是送兩把佩劍。”恰好是夫妻劍,恰好比較有名,恰好以前被饋贈,正好可送。
大徒弟符倫哼了一聲:“我就是有錢,送點東西怎麽了?”
二徒弟看起來相當文質彬彬。他比蒲盛宏更像是一名學子。身為教書先生,他確實不如符倫有錢,也不像淩子越習武懂兵器。
他友善說著:“我也隻是恰好有些孤本。師傅送禮,打算送字畫和自己寫的遊記,禮輕情意重。和我們這些隨便從家裏挑選的不一樣。”
蒲盛宏點頭:“還是你會說話。”
他想了想:“你們小師弟最會說話。他這人就是天生能說的話,讓人敢相信是真的。”想來先帝也是因此,對秦少劼信任有加。
天下各地是有趣。但蒲盛宏的目的並非閑逛。他有這麽幾個弟子,順著鍾如霜的可能去的路一點點走著,靠著弟子們的消息觀察著各地有沒有暗藏的危險。
說實話,太多了。
多到他有幾刻內心想著,鍾如霜見到百姓的生活如此,恐怕隻會更加堅定走在她執拗的道路上。京城風雨多是為了私利和權勢,沒有幾個是真正為了天下百姓而爭鬥。
帝王做不到真正的天下太平,有人的地方總會有事發生。他都生怕某一天,見到鍾如霜厭惡起所有人,試圖毀滅整個天下。
江南是好,但他沒能找到鍾如霜,轉頭意識到她可能很快北上。
他明明知道她厭惡京城,不會想要回京,卻還是猜測她回到了這地方。年輕的帝王動作太大,指不定會讓她想要就近看一眼。
這次再度回來,蒲盛宏所謂的送禮,是想要快些解決鍾如霜的問題。光靠他這邊,消息很多,但不足夠。
沒人會想要剛剛成婚就忙正事。但他的小徒弟可能不算人。
蒲盛宏琢磨了一下:“你們小師弟太過勤勉。他應該做不出這五天成婚,還得抽空批奏折,找大臣開會這等荒唐事吧?”
很難講。
三人再度沉默。
帝王勤勉和荒唐能放在一起說的嗎?找不到師姑,師傅恐怕終於走上頭腦混亂的道路了。
尤其是符倫。他清楚知道師傅和師姑曾經相愛過,知道當年京城的風雨血腥。這也是他不太樂意為官,寧願去各地做生意的原因。
而真的做了荒唐事的秦少劼,和容寧在宮裏頭,一個真真切切想著:這麽多禮節真還不如多批點奏折。另一個真切想著:這麽多禮節還不如去駐守古北口。
兩人幾天下來,晚上到頭就睡。
這些婚禮瑣事並非是體力上讓他們勞累,而是精神上讓他們疲倦。
兩人在婚事五日忙碌過後,再次爬上乘龍閣烤肉,帶上了酒,一邊烤肉一邊喝酒。兩人不喝多,隻是實在需要排遣一下內心的煩。
容寧很是同情秦少劼:“過幾天還得殿試。殿試之後又要走一個流程。”
狀元和進士們都要遊街。遊街結束之後要擺宴。到了秋日時,這群未來朝廷的官員,要和現下的百官一起參與秋日宴。
很忙很忙。
秦少劼在心裏想著名字:“這段時日朕一直在想哪些人可以提上來,哪些人可以動一動。翰林院裏有一些人選,可以提出來用。”
容寧聽著尋思:“你在一邊忙婚事,一邊在想這個?”
秦少劼端起酒杯:“不然熬不住那麽漫長的禮製。禮部尚書寫稿子,以前沒見他寫那麽長。像是全然念不完一樣。”
反正都是些祭天的誰都知道的話術。聽和不聽是一樣的。
容寧對帝王的愛好有了一種深刻認知。他真是非常人可以媲美。當然,她也是。她穿著皇後該穿的燕居服,在裙子裏又穿了一條褲子,手腕上綁著係帶。非常方便爬上爬下。
就算讓她原地穿著這套衣服舞劍,她都能當場表演個後空翻身刺人。
兩個人短短五天內,已經開始在各種冒犯禮部,被言官上書的路上了。
吹著風吃完烤肉,兩人爬下去。
很快有侍衛過來通報:“蒲先生協弟子等人,前來永安園送禮。”
秦少劼:“宣。帶去書院。客氣些,茶椅都備好。”
侍衛領命下去。
容寧湊熱鬧:“我也去看看。”
秦少劼當然不會將容寧支開:“之前師傅來信,說是要給我們送禮。幾位師兄都有備著。朕也想了一些回禮。全盛,去拿。”
全盛領命:“喏。”
容寧知道秦少劼有三個師兄。她隻見過淩子越。之前一個在江南,一個在北方。她去北方駐守時,倒是也沒有碰到過。因為她是在最邊上的地方。
“他們要送什麽禮?”容寧想著蒲先生,“你師傅竟然會到宮裏來。他不是不太喜歡……”
話沒說完,但意思兩人都明白。
“不知道他們會送什麽禮。”秦少劼大致有猜測,“應該與他們平日在做的有些關聯,估計是一些珍寶一些孤本以及劍。”
他微一頓:“師傅的話,估計是他寫寫畫畫的東西。這次來,應該目的不僅僅是送禮。”
要是蒲盛宏在場,必然要驚歎於自家小徒弟這令人驚悚的對揣摩旁人能力。隻是他暫且不在,也不知道秦少劼全部猜對。
容寧聽著這些,唯對劍感興趣。
她對應著人,想估計是淩子越送的。
兩人在宮中穿著比較正式,至少在麵上看起來非常正式。考慮到大家關係並不算生疏,秦少劼連衣服都沒換,和容寧直接回書院。
到了書院,蒲盛宏四人恰好剛到。秦少劼和容寧與四人碰麵。雙方都正打算行禮客套一下,就見居於中央的蒲盛宏吸了吸鼻子,微微靠近過來。
容寧腦中剛出現困惑,很快聽到先帝推崇的蒲先生,義憤填膺開口:“你怎麽吃烤肉不叫我?吃完了被我發現了吧。”
眾人:“……”
容寧看著麵前穿著白色長袍,極為質樸的讀書人蒲先生,相當意外他真的是半點沒將秦少劼當帝王看。
而秦少劼對自家師傅也半點沒長久不見,地位懸殊的生疏,坦然交代著:“朕和皇後一起吃烤肉,當然不能有旁人一起湊熱鬧。你可以嫉妒。”
蒲盛宏倒吸一口氣:“一段時間不見,你臉皮更厚,人也更囂張了。再這麽下去,哪天不是要爬到為師頭上?”
秦少劼略作思考:“朕比較重,不好爬。往後有皇子公主,讓他們爬吧。”
蒲盛宏埋汰:“你這是讓我給你帶孩子呢?我忙得很。”
如此自然對話中,儼然已經有帝王想要讓蒲先生教皇子和公主的意思。可惜蒲先生不是很樂意。
容寧聽著這個對話,對成婚有了真切的實感。她摸了摸吃飽了的小肚皮。不知道是幾年後才會有喜事。或許早的話明年?
那應該開始少飲酒,最好戒酒了。
這等對話說完,秦少劼見幾個師兄是不知道該不該行禮,先一步開口:“不必拘泥行禮。坐下說話。”
蒲先生領著學生們坐下:“你們小師弟還沒被逐出師門,不用客氣。”
他見著容寧,先一步掏了掏口袋,摸出了一個小巧的紅色紙包遞給容寧:“身為長輩,見麵禮。你們師兄成婚的時候,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