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尾戒
沈茹菁臉紅的徹底, 心跳快要跳出胸腔。
她偷偷看了眼影院裏的過廊，還好人流都集中在衛生間那邊，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
她推了推宋洵, “我去上個廁所。”
“好。”宋洵接過她手裏的包。
沈茹菁回來時，就看到宋洵靠在走廊一側的身影。
他天生儀態出眾, 身材利落清越，哪怕是戴著口罩，低頭玩手機的散漫姿態, 也依然氣質清冽, 出類拔萃，路過的人沒有不回頭看他的。
這樣的回頭率，總讓沈茹菁擔心某個瞬間, 被他的忠實粉絲認出來。
這種情緒，在沈茹菁看到某個女生，躲在柱子後麵偷拍他時，達到了巔峰。
她剛想過去, 卻被迎麵走來的男生攔住，“小姐姐。”
沈茹菁微微蹙眉，眼前的男生很高大, 腰粗膀圓, 像一座山一樣。
“有什麽事嗎？”她問。
“加個微信不？”男生伸出手機, 打量著她的臉。
他目光很直接，審視的態度不加掩飾, 讓人有些不適。
沈茹菁禮貌地道：“抱歉, 我有男朋友了。”她想要繞過去。
男生再度伸手攔住她, “加個微信而已，不至於這種態度吧？”
沈茹菁內心焦灼, 又不好表現出來，語氣也冷了些：“我說的很清楚了，我有男朋友了。”
男生：“你哪來男朋友了？借口而——”
“抱歉。”一道冷淡的聲音響起。
來人擋在了沈茹菁麵前，隔開了她與男生，“你擋到我女朋友的路了。”
宋洵站在沈茹菁麵前，伸手將男生的手推了回去。
他冷淡的餘光看人時壓迫感很強，像是在看什麽不知死活的死物。
男生上下打量了下宋洵，似乎在考量這個人惹不惹得起，他是個識貨的人，看到宋洵的穿著之後便立jsg馬收了心思。
他舉起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抱歉哥們兒，我不知道你是她男朋友。”
一步步慢慢向後退去。
沈茹菁看著這一幕，腦中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這個社會也太現實了。
看到她落單一個人，男生的態度蠻不講理，甚至算得上是惡劣
待看到宋洵出現，知道她有男性同伴之後，打量了幾下又慫了，不複之前的強硬。
沈茹菁忽然想起剛才那個躲在柱子後麵偷拍的女生，然而往原處看去，已經沒有那個女生的身影了。
她張望的焦急神態太過明顯，宋洵牽過她的手，問：“在找什麽？”
沈茹菁輕輕掙脫了一下，沒有掙脫開，宋洵挑了挑眉，反而握得更緊了。
她放低了聲音，“剛才好像有個女生在拍你……我有點害怕是你的粉絲或者狗仔什麽的。”
“如果是狗仔，拍到了一般會先聯係工作室開價的。”宋洵緩聲安慰她，“我的公關團隊不是廢物，你不用太擔心。”
“那萬一是你的粉絲呢？”沈茹菁道，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要不以後我們都去私人影院吧？”
宋洵凝視著她，“為什麽一定要遮遮掩掩，我們可以公開。”
“公開可能會影響你的事業，我擔心造成不好的影響。”沈茹菁抿唇道，“而且，我也不太習慣高曝光下的生活，一舉一動都在鏡頭下麵，一想到有人無時無刻地暗中觀察你，想想都覺得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如果你是擔心曝光的問題，我可以退居幕後，做一個完全的幕後工作者。”宋洵淡聲道，“這樣你就不必擔心這些。”
沈茹菁一驚：“我不是那個意思……”
如果宋洵真的按照他說的那樣，對於他和他的粉絲來說太過殘忍了。
音樂是他的事業，她希望能看到他永遠在舞台上發光。
退居幕後，這不是她想要的。
“曝光對我來說，並無多大意義，我也不是那種靠舞台和曝光吃飯的明星。”
宋洵伸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耳垂，漫不經心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再小不過的小事，“對我來說，能不能和你一起像普通的情侶一樣，享受生命的刹那喜悅，更重要。”
“沈茹菁，我們已經錯過了七年。剩下的時間，我一分都不想再浪費在無謂的事上。”
沈茹菁忽而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低頭，避開那雙專注的眼，隻低聲道：“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談戀愛應當是在一起變成更好的人，而不是讓他為了這段關係不斷地退讓和付出。
她隻是希望在能夠在不影響兩人的事業和生活下，好好地在一起。
“也不用想得太複雜，所有的決定權都在你，我的意見沒有那麽重要。”宋洵揉了揉她的頭，將她攬到懷裏，“公開亦或者不公開，都看你。”
沈茹菁輕輕地點了點頭。
兩人回到車上，沈茹菁抽空看了下手機，昨天發給何師的辭職通知並沒有收到回複。
也正常，一般領導麵對不想回的消息，都不會回，而是采取冷處理。
陳芳倒是問她什麽時候有時間，願不願意打個電話。
沈茹菁回：【現在就有時間，您什麽時候方便呢？】
在她剛入職什麽都不懂的時候，陳芳是唯一對她散發過善意的人，這一點好，她一直記得很清楚。
那邊陳芳很快打了電話過來。
“何師其實一直都很欣賞你，從你進工作室以來，委以重任，把很多重要的客戶都介紹給了你，他隻是有時候……”
沈茹菁安靜地聽著，沒有接話。
如果是剛進職場的沈茹菁，可能真的會被打動，會信以為真，繼續留下來忍受著加班，等著熬出頭的那一天。
但她知道，這隻是麵對離職的慣例流程而已，管理層和hr甚至老板都會輪流找你談話，企圖以各種大餅留你下來。
實際上隻是重新招人培訓的過程太耗費錢財，不如老人用著順手，畫點餅意思一下，讓老人多熬一會而已。
直到陳芳說完，問她的看法，沈茹菁才慢慢道：“實在不好意思，陳姐，你的意思我都理解，也辛苦你了，不過我確實因為某些私人原因，決定離職。”
勸不動沈茹菁，也是陳芳意料之中的事，她也隻是過來走個過場，好對上層有個交代。
陳芳不再多說，隻歎了口氣道：“如果你一定要離職的話，明天來辦離職手續吧，工作交接大概需要一周左右，你下下周再走，OK嗎？”
沈茹菁：“可以的，沒問題。”
掛了電話，沈茹菁靠在座椅上，還沒有緩過神，下一個電話又撥了進來。
她看了下，是沈麗華。
沈茹菁坐直了身體，這兩個電話來得太巧了，一前一後，她有種不詳的預感。
她點了接通：“喂媽媽，怎麽了。”
“你現在在哪？”
沈麗華語氣不是很客氣。
沈茹菁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剛在外麵剛看完電影。”
“看電影？你今天不上班嗎。”沈麗華質問。
沈茹菁沉默了，有些不敢回答，原本麵對領導的從容不迫，此刻消失得一幹二淨。
無論經曆過多少次，無論現在多大，她在沈麗華麵前，好像永遠隻是個沒有堅硬外殼的小女孩。
“我辭職了。”
“辭職？”沈麗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音量一瞬間拔高，“你領導跟我說你曠工的時候，我還不相信，結果你班不上了，直接辭職跑出去聽演唱會？”
沈麗華眼前金花亂冒，扶著旁邊的桌子勉強站穩，“沈茹菁，你以為你還是十八歲剛畢業的人嗎，還是說，這是你遲來的叛逆期？”
沈麗華無法相信，從小到大都懂事乖巧的女兒，會做出曠工辭職去看演唱會這樣荒謬的事來。
沈茹菁蹙眉，她請假來看演唱會的事，隻告訴過一個親近的同事，其他同事領導都沒說過。
她不想問為什麽沈麗華會知道這件事，也沒必要去追究。
她的沉默在沈麗華看來就是變相的默認和虛心。
“你以為現在經濟很好嗎，你以為你是大學生工作就很好找嗎？當初叫你去考編當老師，拿個穩定飯碗，你不去，非要去學壁畫。行，依你的，學也就學了，工作沒幾年又曠工辭職，沈茹菁，你是嫌自己兜裏錢多是不是？啊？”
沈麗華越說越激動，聲音也尖銳起來，沈茹菁將手機拿遠，然而仍舊抵不住極具穿透力的嗓音。
她有些微妙的難堪，轉頭看了宋洵一眼。
那邊電話裏的訓斥還在繼續。
“你以為我們是什麽有錢人嗎，能經得起你這樣折騰，還是說你把自己當千金大小姐了？當初為什麽不聽我的話啊？你真的，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知道你三姨夫家的那個比你還小三歲的妹妹嗎，當初她高考成績比你還低一百多分，隻上了個大專，人家都已經考上編了，你這樣讓我怎麽抬得起頭？實在是太讓我——”
在那句傷人的話出口之前，沈茹菁打斷了沈麗華：“媽，你聽我說。”
“我這樣做也是有我的考量，要不先聽聽我怎麽想的？”
沈麗華一口氣說太多，還有點喘不上來氣，“行，我看你能說出個什麽名堂。”
沈茹菁把自己媒體賬號的經營情況和觀察的自媒體風口簡單介紹了一下。
最後重點強調，她哪怕是辭職，隻有手中的技藝在，不論是接散單，還是另外找一家工作室入職，都不難。
對於壁畫這類偏設計和創造力的行業，實際作品和能力往往比漂亮的學曆或者履曆來得更重要，也更直觀。
所以沈茹菁說自己有能力吃這碗飯，不是假話。
但顯然，沈麗華是唯公司和平台論者，並不了解這些。兩人最終誰也沒有說服誰。
一通半個小時的電話打完，沈茹菁累極了，癱在靠背上，隻覺得之前的無數次考試和出差奔波都沒有這麽累過。
宋洵捏了捏她的手，“到了，去吃飯補充一下能量吧。”
沈茹菁歎了口氣，“你覺得我媽說的有道理嗎？”
宋洵沒有立馬回答，而是思索了一下，緩緩道：“老一輩的閱曆和見識，和我們是不太一樣的，理解事物的角度也不一樣，各有各的道理，沒什麽對錯之分。”
“不過，我覺得，在你自己的職業規劃道路上，應該沒人比你更清楚。”
他伸出兩個手指，輕輕掐了一下沈茹菁的臉，“所以，你隻要對你自己負責決定就好，因為你是最了jsg解你自己的人。而且你一直都很優秀，這件事在我十七歲的時候，就很清楚。”
沈茹菁張了張口，想說話，卻有些失聲，她反握住他的手，“真的嗎？”
“真的。”宋洵將她的臉扯出一個笑容的弧度。
他想起高三那一年，每當他睡醒或者打完遊戲時，轉頭都能看到沈茹菁認真聽課的側臉。
她的課桌上永遠有條不紊，寫得密密麻麻的改錯本，每天安排得整整齊齊的list。
目標明確、方向正確、再加以持之以恒的努力，和遇到挫折也永不言棄的決心。
這樣的人，無論做什麽事，遲早都是會成功的。
他是與沈茹菁截然相反的類型，他習慣了一切都順風順水，但並不代表他無法理解勤奮型的人。
相反，他欣賞這類人。
或許，這也是他會被沈茹菁所吸引的原因之一。
他垂眸看著沈茹菁，看著她眸中的光一點點地匯聚起來，如迷霧驅散，天邊一點破曉黎明初現。
他喜歡看她眼神有光的樣子。
“所以，別不開心了。放手去做，不論結果如何，隻求無愧於心。”
他字字清晰低緩，如一場綿密而深重的春雨，落在沈茹菁心澗。
滲物無聲，滴滴浸潤深處。
“年輕就是資本，即便資本沒有了，也還有我和你一起承擔，我可以做你的試錯成本。”
沈茹菁點點頭。
像是被耗盡的電子設備，一點點被電量充滿，胸口再度盈滿力量。
吃完飯後的時間已經不早了，沈茹菁明天還要去辦理離職，宋洵送她回家。
兩人在樓底下分別。
不舍的情緒忽而湧了上來，從心腔湧上眼眶。
沈茹菁攥著他的袖口，再見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也沒舍得放開他的衣角。
宋洵將她的發絲挽到耳後，低聲道：“我明天來接你上班？”
“可以嗎？”沈茹菁仰起臉看他。
“為什麽不可以。”宋洵反問她。
他沒說出口，她這個樣子，他也舍不得。
“好，那就明天見。”沈茹菁笑起來，眉眼彎彎。
一如十八歲熱戀時的那句“明天見”。
簡單三個字，卻讓她從這一刻開始，整分整秒地期待第二天。
“明天見。”宋洵緩聲重複，注視她的眼神柔和，“今晚就先讓這個陪你吧。”
他將什麽東西套在了沈茹菁右手的小指上。
入手的觸感冰涼細膩，沈茹菁好奇地低頭去看。
是一枚銀色尾戒，線條感十足，細膩雕琢，內側是一圈英文，簡約而又耐看。
“這是尾戒？我記得不是象征單身的嗎？”沈茹菁反反複複地看，撫摸著，觸感很舒服。
“可以情侶戴。”宋洵示意了他的左手。
銀色的戒指在他修長分明的指間，冷白與銀色交織，色彩對比強烈。
“你什麽時候買的呀？今天買的嗎？”沈茹菁歪著頭問。
她記得今天他一直跟她呆在一起的。
宋洵默了幾秒，黑眸裏的情緒有些複雜。
他扯了扯唇角，淡聲道：“以前買的。”
“以前？”沈茹菁狐疑。
宋洵沒說話，隻是微微抬起了頭，錯開了她的視線，沉默地呼吸了片刻，“那天買的。”
沈茹菁忽而有所預感——
“七年前，你提分手的那天，買的。”
沈茹菁眨了眨眼，她的眼睛好像進了沙子，幹澀得有點不像話。
“當時，本來是想作為在一起一百二十天的紀念禮物。”宋洵語氣很平靜。
沈茹菁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都是蒼白的。
一句話並不能撫平或者填滿這些時光溝壑。
他們缺失彼此的七年，錯過參與對方生命的時間長度，都是真實發生的。
宋洵沒有看她，隻是低頭輕輕吻在她的尾戒上。
他垂眸的神色冷淡，動作也很克製，然而卻仿佛是通過動作來掩飾什麽。
像隱藏在水底的巨大冰山，她所能窺見的，僅僅是浮在水麵的一部分。
然而僅僅是角落一隅，也已經足以使沈茹菁心神震顫，一刹失聲。
“……還好，最終還是等來了它的主人。”
宋洵放下沈茹菁戴著尾戒的手，淡聲說完最後一句，終於抬頭與她對視。
眼前的一幕與七年前的雨夜重合。
同樣窄小的樓道，同樣的人，同樣的角度。
沈茹菁胸腔裏盈滿了莫名的酸脹，酸澀的情緒爬上了眼眶。
那個雨夜，他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來見她的？
她未曾回過一條消息，在飛機上的那十幾個小時，他看著那枚尾戒，想的又是什麽呢？
回憶是記憶長河河底的碎片，此刻卻化作生鏽的刀片。
一刀一刀，割得她的心生疼。
語言無法表達，沈茹菁幹脆踮起腳，吻住眼前的人。
宋洵沒有動作，任她笨拙地親了幾秒。
像撞上冰山，劇烈的反作用力遲鈍地襲來，宋洵忽而將她推在牆上，手墊在她的腦後，輾轉加深了這個吻。
他的攻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
沈茹菁唇角無意識地溢出一些嗚咽聲，伸手摟住宋洵的脖子。
窒息的快感從唇舌交纏中如潮湧來，還摻雜著一些莫名的酸澀情緒，一陣陣沉默洶湧地衝擊著她的心房，直至那堵心牆轟然倒塌。
她徹底被淹沒，如同世界末日，海水倒灌，天地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