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補課

“實習生轉正會?”鬱岸抱著背包,和兩隻鑽出拉鏈偷瞄的手一起,審視從麵前經過的不良青年。

他雙臂紋有火焰圖案,給人一種熾熱暴躁的感覺,以他為中心,一股炎熱溫度向四周發散,接觸到他皮膚的空氣都發生了扭曲,他穿著一雙白色運動鞋,鞋底如同燒紅的烙鐵壓在地麵上,他所過之處,地麵接連融化出腳印的形狀,甚至開始燃燒。

可以肯定,他身上穿的球衣和球鞋和純黑兜帽一樣,都是帶有特殊效果的套裝,那麽,他八成也是一位身體能嵌核的載體。

“不會是競爭對手吧……實力很強的樣子。”鬱岸自言自語。

“把我臉上壓著的東西拿開……你拿我墊書包,還一直塞東西進來。”

正當鬱岸出神時,背包底層有個女人不滿地叫了一聲。

“哦。薄小姐。”鬱岸把折疊在包裏的美女立牌翻出來,“我把你忘了。沒事,我們現在就在窺視鷹局,等會把你交給警察就舒服了。”

薄小姐一聽,紙片臉大驚失色,壓低嗓音:“不要,我真的什麽都沒做過,有人把我關在細柳美容院裏,如果我不按他們的要求做,他們就會把我永遠丟在那條荒廢的步行街裏。”

“他們是誰?”

“等離開這兒我就告訴你。”

鬱岸想了想:“我好像也不怎麽想知道。”他把薄小姐壓回背包裏,拉上了拉鏈。

走廊盡頭響起鞋跟敲打地麵的聲響,葉警官快步走來,身後帶起一陣涼風。見到鬱岸後點了下頭,請他進了自己辦公室,堤蒙警官遞給他一杯水。

“昨晚辛苦了。”葉警官隱藏在黑色口罩下的表情緩和了許多,“經過搶救,周先生已經脫離生命危險,轉至普通病房了。”

“嗯。”鬱岸漠不關心地看著腳尖。

“搶救過程中,周先生幾次意識醒轉,都在模糊地表示想見你。”

“見我?不用了吧,我不需要感謝。”

“這是地址,等過一陣子,周先生情況完全穩定後你再去吧。”葉警官將一張卡片推給鬱岸。

“……”好麻煩。鬱岸隻好收下。

“我有幾個問題。”鬱岸忽然抬起眼皮,“你們從細柳美容院裏有沒有抓到包思。”

在古縣醫院失蹤的護士包思,被懷疑與保安聯合偷運患者,一直下落不明。

葉警官微微挑眉:“你怎麽知道。”

“我看見701美容室的谘詢師端的無菌盤裏有一截食指。”鬱岸插兜坐在椅上,低著頭,無聊地搖晃鞋尖,“按細柳美容院借器官整容的機製來看,702房間的顧客肯定缺失一根食指。之前古縣醫院跑了的護士不是被羊頭人咬掉了一截食指嗎。”

“沒錯,是她。現在她人就在審訊室。”葉警官雙手交握搭在桌上,“但她的行為不足以追究刑事責任,很快就會被釋放。”

鬱岸繼續道:“細柳美容院給顧客整容時,要求的報酬都是七天內交回一種器官,隻有超過時限沒拿出報酬的顧客,才會被指派綁架肥胖症患者的任務。”

“這說明包思護士之前就來過細柳美容院一次,並且做了某種美容項目,但付不起報酬,所以被迫去綁架周先生。我很懷疑她從前犯下過更大的案子,走投無路之下,在細柳美容院換了一張臉。我覺得應該在本月發生的其他案件中尋找線索。”

葉警官點點頭:“你倒是很有辦案的天分。我剛剛就在安排這件事。”

“對了,關於你在美容院找到的綠色膠囊,也有了檢驗結果。”葉警官拿出一個裝有熒光綠膠囊的特製密封袋,“膠囊內的物質取自紅狸培育基地廢墟,生物體服用後極可能突變為畸體,我們在羊頭人的消化器官內也找到了同樣的膠囊,可以說羊頭人突變襲擊醫院並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投毒導致,這件案子也在同時偵辦中。”

不屬於鬱岸任務範疇之內的事情,他都不太感興趣,望著窗外的走廊,用平時上課聽講的狀態事不關己地聽著。

“好了,我要說的就這麽多,感謝地下鐵的幫助,羊頭人畸體已經屍檢完畢,這個還給你。”葉警官將一枚鈷藍色畸核放到鬱岸麵前,是之前在古縣醫院沒收的那枚二級藍山羊角。

鬱岸突然來了精神,一點兒不客氣地把山羊角揣進兜裏,小心地等著葉警官接下來的話,有點擔心她會把自己手裏的三級藍鷹翼討回去。

顯然葉警官沒想與他計較這麽多,並沒提起鬱岸拆了她們一頭機械鷹的事兒。

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鬱岸想了想,突然道:“我這兒還有一個嫌疑人,就是之前鬧得久安步行街雞犬不寧的那個薄如芷小姐,交給你們處理吧。”

他說著,拉開單肩包拉鏈,掏出薄小姐,提著一端向下一抖,把折疊起來的立牌抖開:“就是她,她說自己不是主謀,背後有人指使。”

薄小姐一動不動,擺著妖嬈的姿勢,麵帶微笑。

……

堤蒙警官幹笑了一聲:“廣告牌?”

“不是,”鬱岸抖了抖手中的薄小姐,“我,你別裝死啊。”

……

葉警官仍舊雙手交握端正地坐著,一臉嚴肅:“……”

“額。”鬱岸還想試圖解釋,被葉警官強行送客。

從側門離開窺視鷹局,鬱岸抖開薄小姐,眯眼審視她。薄小姐拔高尖利的嗓子笑了一聲,得意地朝鬱岸拋了個媚眼。

*

送鬱岸離開後,堤蒙返回葉警官的辦公室,彎下腰,手肘支在辦公桌上,用不算標準的中文問:“鬱岸真的在開玩笑嗎?他的性格很冷漠,不像那種人。”

“他沒說謊,那就是薄小姐。”葉警官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要找出薄小姐背後的人,隻能放長線釣大魚了。”

“我不會釣魚。”堤蒙困惑地自言自語。

“別管那個了,你的檢查寫的什麽東西。”葉警官將兩份手寫紙扔到桌麵上,歪歪扭扭的漢字拚湊在一起——

“撿查。

親愛的領導,這次時間我做了一個錯誤,我想大約很多事情,我很懊悔,不隻非常生氣對我的行為,但是也深刻地認識到嚴重的我的錯誤,我隻注意安全了我的長官,但我忽視執行命令是很重要的,希望葉長官到來禁閉室撿走我。 Demon”

葉警官揉著山根搖頭,抬眼一看,堤蒙正像隻大金毛一樣趴在辦公桌上等待表揚。

*

鬱岸正要坐上回家的地鐵,看了眼手機,發現麵試官留了消息給自己。

“晚上回我那兒,給你補課。”

可是今天周五,明天應該雙休,幹嘛還補課。

鬱岸:“[鏈接]:我國法定的勞動者每天工作時間……”

Boss:“別廢話啊,快點過來。”

鬱岸才不管,直接關了手機,邁進地鐵站。從細柳美容院回來,他用完了一枚夜行蚊核,可以丟進電視櫥裏換一頁日記看了,他對那些未曾存在於記憶隊列中的故事充滿好奇。

走進地鐵站,鬱岸一撐鋼製樓梯扶手準備坐滑下去,然而身體剛跳起來,就被一把捉住。

昭然站在樓梯口,右手舉著一把遮陽黑傘,左手提溜著鬱岸後脖領,轉身離開了地鐵站。

*

鬱岸被昭然夾在胳膊底下帶回了別墅。

“你們公司強迫加班,這在合同上可沒說過。”鬱岸從押製自己的臂彎中奮力扭動,終於掙脫了禁錮,在門廳地板上踩出幾個腳印。

“你倒是把合同看得夠細的,”昭然按住他雙手,將鬱岸壓到牆上免得他亂跑,“大白天敢去商場招搖過市,你膽子也不小啊。地下鐵幹員每天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工作,你一個人在街上逛,說不定路過哪個拐角的時候,就被人捂嘴割了脖子呢。”

“我又沒露過麵,工作的時候戴上純黑兜帽,沒有人能看見我的臉。”鬱岸使勁扭動身體,可就是掙不脫禁錮自己的這隻手,“我是來工作的,又沒賣給你們,你憑什麽扣我……”

其實昭然也知道自己在濫用職權,幹嘛要置這種氣呢。可鬱岸這副不開竅的擺爛做派確實讓他有點惱火。如果鬱岸一直用這種無所謂的態度混下去,自己的計劃就全廢了。

嘶啦一聲,純黑兜帽的拉鏈不慎被拉開,拉鏈拉動伴隨著一聲響:“喵~”

純黑套裝的夾克外套在背後也安有拉鏈,本身就是住專門為載體人類設計的衣服,在背後給羽翼類的核留了位置,保暖夾克外套滑落肩頭,露出了裏麵的黑色無袖T恤。

年輕男孩的手臂往往缺少肌肉蓬勃的訓練痕跡,自然流暢的線條反而富有生機和美感。

鬱岸扭過頭,眼神凶狠得像要咬人似的。

昭然忍了一下,沒忍住笑出聲:“你這拉鏈……”

“嘁。”鬱岸賭氣快速把拉鏈拉了回去,那不識時務的拉鏈又喵了一聲。

他黑著臉蹬掉鞋子,騰騰騰跑過門廊,外套也沒脫就趴到了昭然的**,把髒兮兮的背包一起甩上來,臉埋進枕頭裏,老實了。

可能這就是每一個打工人都要接受的現實吧,雖然沒經受社會的毒打,但經受了麵試官的毒打。

昭然倒了杯果汁走進臥室,隔著門縫便看見離譜和靠譜那倆家夥,一個在揉鬱岸的頭發,一個在摩挲他的後背,溫柔哄慰的樣子好像剛剛欺負了鬱岸的是它倆似的。

“咳。”昭然推門而入,兩隻手一驚,迅速爬進角落陰影中消失了蹤影。

他把果汁放到櫃子上,坐到床邊:“今年的實習生轉正會要比往年複雜得多,要是不提前教你些東西,怕到時候你會受傷。”

鬱岸抱著枕頭坐起來,盤著腿,下巴搭在枕頭上:“你講吧。”

“內容挺多的,你找個紙筆做做筆記。”

“我能記住。”鬱岸懶懶地耷拉著眼皮,“我上課從來沒做過筆記。”

昭然拿他沒辦法,隻能按部就班地講起來:“首先,轉正會分成筆試、實力測試、救援模擬三部分來考核實習生的業務能力,今天我先給你講筆試的內容。”

“我先問問,你對現在的工作有什麽疑問沒有?”

“嗯……有。”鬱岸想了想,“儲核分析器上那個共鳴條件是什麽意思?每個核都有,每個核都未知。”

“共鳴條件的意思是,你使用過的核有可能與你產生共鳴,但可遇不可求,在共鳴發生之前,誰也不知道條件是什麽,可能你無意間說了某句話,就能觸發某個核的共鳴條件。”昭然耐心解釋,這個概念描述起來可能不太好懂,他還在思考怎麽說能讓鬱岸明白,鬱岸已經恍然點頭:

“打遊戲的時候,意外的一個操作可能會解鎖成就。”

昭然一愣。他的理解力真的很靈光。

“是這意思,共鳴之後,畸核會在基礎能力之上再出現一個新能力。”

“嗯……懂了。”鬱岸又問,“還有一個,儲核分析器裏麵多了一個銀級核,叫幻室種,什麽意思?”

“我之前給你解釋什麽是幻室,在畸體吞噬過人類的空間裏有幾率形成幻室。當你破解幻室之後,這個空間就會自然掉落一枚核,叫做幻室核-xxx,它才是支撐整個幻室運轉的那枚核心。”

“而畸核的種類總共有三種,普通種、幻室種、畸化種。大部分畸核都是普通種,是隨處可見的物體形成的畸核,比如山羊啊,蚊子啊這種你認知範圍內的東西產生的。”

“幻室種是指,在幻室裏形成的畸核,它可能沒有長在任何生物體內,就在幻室裏憑空出現了,這種歸為幻室種。”

“畸化種最容易理解,任何看上去像妖怪的東西,即人類認知範圍外的物體產生的畸核,就歸類為畸化種。”

鬱岸感興趣起來,身體前傾:“麵試官,你見過畸化種嗎?”

“當然見過。”昭然拿起果汁喝了一口,“是一團長滿眼睛的畸體,寄居蟹一樣藏在了貝殼裏,偽裝成扇貝的樣子,眼睛眨動的頻率還不一樣,眨眼睛的時候你能聽見氣泡的聲音。他隻要張開貝殼,你就可以看見它身體裏裹著一顆骷髏頭,那是他前男友的頭。”

“扇貝不算普通種嗎?”

“裹在內部的多眼異形才是本體,你可以認為它是一種被貝殼包裹的怪物。”

“喔……”鬱岸一臉認真,“他為什麽要吃掉前男友?”

“因為這個畸化種有種特殊能力,就是別人在他麵前發的誓必須遵守,一旦違背就會死。”

鬱岸眨了眨眼:“他前男友發了什麽誓?”

“發誓說愛他一輩子,哈哈哈,發完誓當場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昭然給自己講樂了,在鬱岸迷惑的目光下笑了半天。

“咳。”昭然清了清嗓子,繼續講下麵的內容。

差不多講了三個來小時,昭然口幹舌燥,喝了三杯果汁,拿了份紙筆過來,放到鬱岸麵前:“考試了啊,我問問題你寫答案,我看你記住多少。”

“休息一會兒吧……我累了。”鬱岸趴在**,叼著筆帽發呆。

“你也沒幹什麽啊。”

“我腦子在動。”

“先考試,考完就休息。”

昭然靠在轉椅裏,口述了十個問題,十分鍾後,把答題紙收了上來。

真不錯,選擇題全選C,簡答題寫的是“大扇貝前男友愛你一輩子哈哈哈”。

“嘖。”昭然把紙拍在桌麵上,揉了揉眉骨。白講一下午,他一早就發現鬱岸愛走神,估計後兩個半小時全在思考扇貝和他前男友的事兒呢。

鬱岸叼著筆,看麵試官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半天沒說話,忍不住伸出手臂用筆帽戳了戳他的膝蓋。

昭然沒理他。

“生氣了?”鬱岸爬下床,穿襪子踩在地板上,在昭然臉頰邊探頭探腦試探,“麵試官,不會真生氣了吧。”

“離我遠點讓我靜靜。你去玩兒去吧。”

“麵試官,我有個東西給你。”

昭然無奈睜開眼,見鬱岸從褲兜裏掏了掏,摸出一個小絨布盒子,掰開,裏麵放著一枚黑色耳釘。

“麵試官,你有耳洞嗎?”

昭然啞口無言,抿唇看著那枚純黑的,圓形的飾品,半晌,喑啞回答:“沒有。”

“那也沒關係。”鬱岸抬起一條腿,膝蓋跪在昭然**的椅墊上,彎腰靠近,捏起他右側耳垂,將耳釘尖銳一端對準中央的位置,向下慢慢刺破皮膚,穿透血肉。

空氣凝滯,耳邊寂靜,唯餘兩人的心跳,一個寧靜如水,像罪行累累的殺人犯舉起刀刃,一個如疾風驟雨,狂熱得仿佛要將胸腔骨骼炙烤枯焦。

耳邊劇烈的心跳,就是鬱岸得寸進尺的理由。

刺破的位置淌出一條細細的血線,在昭然蒼白的皮膚上紅得刺眼,一直流到鬱岸手指尖,沿著指骨滴落在座椅扶手上。

陪兩隻寵物小手逛街時鬱岸就看中了這隻耳釘,很配麵試官白雪似的顏色。

鬱岸用帶血的手撥了撥通紅的耳垂:“別生氣,麵試官。你講過的問題其實我現在就可以一字不差地背給你聽,你要從哪段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