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更多整治下屬的手段
鬱岸把自己蒙進被子裏,手腳和膝蓋冰涼,隻好蜷到一起取暖。隆冬時節的寒冷總會成為一種具象化的苦難,空調的作用微乎其微。
夜深人靜,鬱岸聽見背後的呼吸聲從粗重歸於平穩,麵試官應該已經消氣睡著了。
換作普通人,受了如此重傷,還逃亡了半宿,早就撐不住了,麵試官的體力要比常人充沛許多。
鬱岸努力閉上眼睛催自己入睡,可腦海裏一片混亂。以前隻有在琢磨實驗數據時才會像這樣徹夜難眠,不停思考,渴望實踐。
心中一直有一個問題,鬱岸考慮了很久。關於自己為什麽不能對麵試官下手的問題。
為什麽不能呢,難道麵試官能保證自己清清白白,在招聘時一點兒詭計心思都沒用過嗎?
惡人自有惡人摸,我是惡人我先摸,摸又摸不壞,不摸白不摸。
日近正午,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眼睛上,鬱岸動了動眼皮。這一覺睡得好沉,該十二點了吧。
他翻了個身,可手邊的床鋪一片冰涼,這讓他清醒了些。
鬱岸看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好多年了,每天醒來,家裏總是空無一人,以前早上還能聽見鄰居出門遛狗的聲音,恐怕時至今日鄰居也早已搬走了。
走出臥室,鬱岸揉了揉眼睛。
餐桌上擺了一盤新鮮烤製的蜂蜜小麵包和一杯熱可可,廚房新用過的烤箱和餐具已經擦拭幹淨。
客廳裏堆積的行李雜物已經被收拾得井井有條,書本工具分門別類擺放整齊,連地毯都被吸得一塵不染。
茶幾和沙發下的死角也被清掃得幹幹淨淨。
是麵試官幹的?他也不像個幹淨人啊。
況且四年沒打掃的老房子,就算請兩個清潔工過來也得幹上一整天,他是怎麽做到的?
單看桌上那盤精致的蜂蜜牛角麵包,哪怕是位熟練的麵點師傅,和麵、調製甜度、造型和烤製,就得花費一早上的時間。
“不可能。”鬱岸靠在門框邊,托著下巴凝思,順手拿起盤子裏的小麵包咬了一口。
好鬆軟,好香,不可思議。
*
下午三點。地下鐵,高層休息室內。大老板一身長衫,坐在茶桌前,悠哉燙著茶具。
“今早鷹局給我打了電話,他們有一頭放出去抓捕的機械鷹沒回來,說是你的人在搗鬼,什麽情況?”
昭然站在茶桌對麵,煞有介事道:“意外,絕對的意外,昨天那個是臨時工,他竟敢襲擊窺視鷹的鷹啊,當場就被我開除了。”
“鷹?我也不知道墜到哪個山裏了,這事兒還得托您給鷹局那邊說說。”昭然彎腰扶著桌麵,低聲笑道,“老板,我新麵試了一個好學生,長惠大學精密儀器專業的尖子生,叫鬱岸。”
他遞上簡曆和實習合同,放到老板麵前。
茶水從紫砂壺嘴靜謐流泄進杯中,老板掃了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還不錯。”
“不過,”老板話鋒一轉,“我要你去找的是能打的呀。”
“你也知道現在急缺秩序員和調查員,不缺技術員,精械專業確實不錯,長惠大學也算是頂級學府了,可他是個本科生嘛,能有多大的成就?每年工資、獎金、福利卻要多開支五十萬,怎麽想都不劃算啊。”
昭然並未反駁,隻是解下腰間的儲核分析器,放在茶桌旁:“他花了一晚上改裝的分析器,你看。”
儲核分析器翻蓋內側貼了一張方形標簽,寫著鬱岸兩個字。
老板側目打量這小小的長條狀裝備,內部八個嵌核槽分別加裝了噴淋消毒和幹燥裝置,將畸核塞進去後,十五秒內就能完成清洗消毒流程。
雖不是什麽尖端技術,但這個學生的細心和耐心可見一斑,值得培養。
老板這才稍微重視了些,放下茶杯,靠到椅背上,雙手交握:“我從沒見你大力推薦過哪個新人,你好像很喜歡他?”
“最近事件頻發,快忙得腳不沾地了,實在缺一個好用的助手,您要是不滿意,我再讓推薦人去找個能打的。”
“哎,技術員有時候也能當調查員用。讓這孩子去試試。”老板將簡曆推還給昭然,“手頭正好有個麻煩事,就當他的實習任務吧。你繼續跟進之前遊戲公司的調查行動,讓他自己曆練曆練。”
“哦,對了,去財務那兒劃十五萬。” 老板輕彈了兩下儲核分析器的外殼,“告訴那孩子這個設計我買斷了。”
“真是英明的決定。”昭然笑道。心中嗤笑,別說人家懂技術了,能自由拆卸畸核的載體人類是什麽概念,五十萬你還嫌賠啊,摳門老板,有你後悔的時候。
不過,在鬱岸擁有足夠保護自己的實力之前,昭然還不打算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
*
鬱岸正坐在電腦前瀏覽地下鐵的相關信息,手機忽然顯示銀行卡到賬十五萬元,接著就收到了昭然發來的消息。
Boss:[電子合同]在下方簽字。
消息中簡單說明了情況,鬱岸也沒想到,隨便給儲核分析器改裝了一個噴淋裝置,竟然值這麽多錢。
“你的實習任務稍有難度。”昭然說,“不過,完成的話應該能拿到不少於十萬的獎金。”
“今晚六點,你去一趟窺視鷹局,具體怎麽行動,葉世音會跟你說的。”
鬱岸:“1。”
窺視鷹局坐落在紅狸市正中心,威嚴的對稱式建築,兩側旗幟矗立,走上陡峭的台階,寬闊大門上方用黃銅鑄造了一頭展翼飛翔的鷹,鷹眼紅光閃爍。
按昭然的指示,他沒從正門進去,而是從側門警衛處遞上了自己的身份證。
很快,一位金卷發女警將他帶了進去。
鬱岸對這位身材高挑的年輕女警頗有印象,好像叫堤蒙,是葉警官的下屬。
她懷抱衝鋒槍,槍口斜向下指,以一種接近保護的押送姿態走在鬱岸身旁,一言不發。
鬱岸也沒有與人攀談的習慣,兩人之間隻有沉默。等到拐進大樓主體內部後,又經過了一層由武警守衛的關卡,查驗了一次身份。
葉警官正在辦公室中等他。
就算在室內,她也一直戴著黑色口罩,威嚴冷厲一如初見。
葉警官將桌上的一摞檔案推給鬱岸,粗糙骨感的右手布滿刀傷彈痕,令人肅然起敬。
“無關的事我不再提。堤蒙,先給他看影像資料。”
金卷發女警打開投影,將一段影像投射在幕布上,小聲用不標準的中文提醒鬱岸:“場麵可能會讓人不適,如果你不舒服就告訴我。”
鬱岸也不知道她們打算給自己看什麽刺激的片子,聽話地點了點頭。這姑娘人不錯,自己拆掉的應該是她的機械鷹,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因此受罰。
錄像開始放映。
鏡頭從某個肮髒的牆角開始移動,房間裏燈光明亮,沿著牆邊擺了一排美容設備。
有點像美容院的獨立房間。
接著,一個無菌盤出現在鏡頭中,裏麵放著手術刀和局部麻醉劑,鏡頭開始拉遠,轉移到了房間正中央的美容**。
在那上麵躺著的,可以用龐然大物來形容,他的四肢膨脹成了四團長在一起的靈芝,高聳的胸腹還在上下起伏,目測體重已經接近六百斤,肥胖症已然嚴重到無以複加,隨時可能在睡夢中因心髒停跳而死。
難道是無資質美容院擅自給患者做切胃手術的案件麽。
鏡頭一直聚焦在患者的身軀上,偶爾會有兩位醫生的雙手出鏡,用注射器吸入麻醉劑,然後一隻手捏提起患者褶皺下垂的皮膚,一點一點在皮下注射。
“但是切胃手術應該全麻……算了。”鬱岸欲言又止。
待麻醉起效後,另一位醫生拿起了手術刀,劃開患者鼓脹的肚皮。層層皮膚被銳利刀刃平滑地分割開,露出皮下聚集的大團米黃色脂肪。
醫生將手探了進去,用手指將脂肪和肌肉剝離,但脂肪塊太大,隻能用手術刀分割開來,逐塊轉移。
幾分鍾的操作之後,醫生從患者腹部捧出了一大塊脂肪,因為血液的緣故,部分脂肪看上去是粉橙色的,鮮豔肥膩。
大塊脂肪被放到了電子秤上方的衛生桶裏,數值向上飆升,顯示重達16千克。
醫生每次取出脂肪,都會放進秤桶裏,重量數字一直在上升,大桶漸漸被脂肪裝滿了,於是去換了一個空桶過來,最終移除的脂肪重量加起來達到了驚人的250千克。
此時美容**的患者幾乎變成了一個被掏空的人皮麻袋,完完全全癟了下去。
接下來醫生開始了縫合。切除多餘的皮膚,將切割後的斷口縫合在一起。
最後,鏡頭從頭到腳展示了手術後的患者,他已得到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完美身材,腹部甚至雕刻出了人魚線和馬甲線,英俊迷人如同大衛雕塑。
然而脂肪被複雜的結締組織包裹,且肥胖症患者的內髒承受能力脆弱,用這種粗暴的方式移除全身脂肪,患者本人必死無疑。
視頻到此結束。
辦公室內的燈亮起來,鬱岸還在對著空白幕布眼睛放空。
震撼、疑惑、費解和不可名狀的滿足共同匯聚成一種感覺——還有嗎。
堤蒙警官遞了一杯水過來,拍了拍鬱岸的肩膀當做安慰,這種視頻對於非醫學非警校專業的學生來說,衝擊力還是過於大了些。
葉警官開了口:“這一係列變態殺人視頻被命名為‘骨感藝術’,在暗網售賣,使觀眾的視覺感官得到了畸形的滿足,因此風靡一時,非法盈利高達七百萬。”
“他們通過收買被害人的照料者,實施綁架,短短一個月,各地已經發生四起肥胖症患者失蹤案,第五起失蹤案件正發生在古縣醫院。”
“昨晚失蹤的患者名叫周躬行。”
葉警官拿出周先生的照片放到鬱岸麵前,見到那張臉時,鬱岸微微一震。
“一小時前,我們已經鎖定了視頻拍攝地點,到現在為止,骨感藝術係列視頻還未上傳新內容,因此我們認為周先生很有可能還活著,但行動涉及跨區域抓捕和營救,我們還在等待上級指示。”
“所以,現在需要地下鐵做的是,在批準文件下達之前,派人進入久安市細柳美容院,保護人質周先生的安全,並追蹤嫌犯的位置,我要求你們立刻出發,多耽擱一秒,人質就危險一分。”
就鬱岸了解,普通犯罪案件是不會求助到地下鐵頭上的,也就是說,美容院裏很可能有畸體存在。
這種難度的任務,是實習任務?他不是應聘的技術崗位嗎。
“你們確定嗎?這是我一個人的任務嗎?”
鬱岸聽葉警官的話頭,好像她們認為自己隻是個傳話的,真正執行任務的應該是一個小組。
“你一個人?”葉警官眼眸微眯,重新審視鬱岸。
堤蒙警官驚訝地上下打量了鬱岸一番,表情忽然變得十分羞憤,捧著水杯暗暗埋怨自己,竟然不自量力地去安撫地下鐵的秘密幹員,怪不得他看完如此殘忍的影像毫無觸動,是因為人家見多識廣,這種程度的案件擺在人家麵前實在是班門弄斧了。
“額。”這不是鬱岸想要的反應。
他終於有點明白地下鐵福利待遇六險一金的意思了,指六種致命危險再附贈一個黃金骨灰盒。
說不出來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但自己肯定是被麵試官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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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悠哉躺在辦公室的沙發椅裏,在公司內部網絡上瀏覽細柳美容院的情況。
“有點難辦呢。”昭然端起卡通貓耳水杯喝了一口。不過小壞種需要一點兒教訓來磋磨銳氣。
大老板耳聰目明,他心裏很清楚是誰擊落了機械鷹,隻不過賣了昭然一個麵子而已,這次任務也擺明是要難為鬱岸。
精明的商人慣會衡量得失,老板要試探鬱岸的價值。
依大老板的意思,肯定是讓鬱岸孤身前往調查,但單人行動變數太多,鬱岸初出茅廬毫無經驗,多少需要個小幫手。
“你去跟著他,護著點他,別亂來。”昭然說。
可辦公室裏隻有昭然一個人,他似乎在對著空氣說話。
然而,話音剛落,辦公室虛掩著的門便開了一條縫,有什麽東西快速貼著地麵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