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北星雪峰巍峨挺拔,山巒起伏綿延千裏,在一處最近人煙的雲頂之上,有一名長發男人背手站在那裏俯瞰廣袤大陸。

蘇越從小型飛行器上利落翻下,環顧四周白雪茫茫,明明陌生的景色卻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冰冷印記,如同刻進了骨髓裏凍僵了滿身的熱血,在縹緲遺漏的記憶裏依舊散發出刻骨銘心的寒意。

他暫且不理會這種突如其來的淡淡悲傷,像是曾經在這裏留下了某種難言的遺憾,他謹慎地猜測著那些特殊藥物原液可能存放的位置,慢慢接近這次危機的始作俑者。

周立言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他轉過身來唇角含笑,道:“你來了。”

蘇越抬眼看他,徑直問道:“那一批藥物原液在哪?”

周立言道:“別擔心,既然你來了,我就不想死了,我舍不得你。”

蘇越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他輕輕皺了皺眉,道:“你已經把原液倒了?”

周立言用手卷了一下垂在耳邊的碎發,道:“正常人聞不到這種氣味,你是因為之前被趙亭淵暗算成功後,身體自我調節出來了一種警戒反應嗎?難怪很多強有力的手段在你身上往往隻能生效一次。”

他帶著一絲遺憾道:“放心吧,這點藥量對身體不起作用,我隻是倒了一點點而已,誰讓你來得這麽晚讓我生氣,除非我死了,那些藥物才會在機械設備的控製下立即啟動全部倒出。”

言下之意是但凡蘇越再晚到一會,他就會進行大量傾倒,毫不顧忌後果。但凡他遇到襲擊意外身死,也會讓這些危害性極大的藥物迅速汙染這一片區域。

蘇越不動神色地緩步上前,趙青已經提前下了飛行器去搜尋藥物原液的儲藏地了,應當就在不遠處。

周立言見蘇越沒有跪下認錯的動作,稍稍歎了口氣開口道:“他把過往都告訴你了吧?他肯定留存了很多證據和資料,這點我沒辦法否認,以前發生的事情我很抱歉。”

周立言神情真摯地坦白道:“之前故意隱瞞你是我不好,我是太擔心你離開我了,也擔心我們之間再次發生誤會和衝突,我不想你再陷入自責和瘋狂之中,我都是為了你好。”

蘇越沒有看到資料,但結合周立言的這番話,事實真相大概和暗鴉團長所說的差距不大,應該也有一些佐證還未拿出。

這位“救命恩人”果然有問題,他眼神略冷,有些好笑道:“這麽說我該謝謝你嗎?”

周立言語氣誠懇地說道:“我不圖你的感恩,隻是明明可以讓你避免回憶起那些事情,就這樣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可趙青卻非要這樣狠狠地折磨你。”

他言之諄諄:“究竟誰是真正為你好的人?究竟誰才是能和你始終站在一起的同伴?我相信你可以做出正確的判斷。”

蘇越看著眼前這人,最終問了一句話道:“我在睜眼時看到你悄悄藏起了一支針筒,那裏麵裝的是這種精神藥物原液嗎?”

周立言瞳孔驟縮了一瞬,他的嘴唇哆嗦了幾下,不可置信地道:“你看見了?”

蘇越道:“你的動作很快,表情反應也很自然,我沒當場拆穿,想看看你後續目的是什麽。”

周立言的眼底劃過幾分慌亂,他強行鎮定地解釋道:“那隻是普通的營養液,我想幫你緩解一下傷勢,沒想到還未動手你就醒了,我真的是想幫你而已。”

蘇越沒有留情地打斷他的話,道:“你在按壓針頭擠出第一滴藥水時,就已經在空氣裏留下了痕跡。”

周立言頓時無言,他萬萬沒想到蘇越當時清醒得那樣迅速,又那樣敏銳,而且還能忍著沒說,完全把他當成一個手持劇本的小醜演員來看待。

能在那片焦土上發現還活著的蘇越,即是意外的驚喜,也是意料中的情況,這畢竟是武裝部曆史以來的最強兵器,是育才中心的領袖精英,也是他耗費了無數心血才打造成功的傑出作品。

超越了A級的戰力且測不到最高上限,意味著蘇越的身上具有無限可能。

這也是為什麽蕭部長會竭盡全力爭取他的站位,為此可以原諒他犯過的許多錯誤,但如果確認他開始失控,不聽指揮,就要全力以赴地趁早將他清除幹淨,以免留下心腹大患。

周立言痛苦地說道:“你不信我,你從來都沒有信過我!”

蘇越淡淡地回複道:“也不一定,比如我信你存儲了大量的藥物原液,也信你會把這些特殊藥劑用在普通人身上,更信你不會在乎他人的死活,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確信你是幹得出這種事的人。”

周立言欲哭無淚,他伸出手想要觸碰蘇越,又有些膽懼地將手停在了半空中,他道:“我本不是話多的人,可我願意和你說一千遍,一萬遍,我很愛你,我把你當成生命那樣熱愛著,就算過往對你十分嚴厲,多次訓打和教育,也是因為想和你更進一步地交流。”

他抬著白皙的下巴,保持著原本的高傲,道:“你難道不愛我嗎?你不喜歡疼痛,但會為了我忍受疼痛,在這麽多年的相處時光裏,你的心意我早已收到了。”

蘇越沉默了許久,一個人很難去糾正另外一個人耗費二十多年光陰建立起來的觀念,他簡單明了地說道:“你抓緊時間留幾句遺言,說不定以後可以當作呈堂證供使用。”

周立言說了這麽多都沒能打動眼前的男人,哪怕是失憶了還不能把他拉回身邊,周立言重重地咬了一下唇,弄出了一個不甘心的血印,道:“是因為趙青嗎?那個陰險狠毒的傭兵讓你心緒動搖,失了神誌!”

蘇越低頭看了眼通訊器,趙青剛發來了一條新信息,他已經找到並破壞了那些傾倒藥物的機械裝置,也聯係官方的飛艇過來將這些非法藥液回收銷毀。

蘇越放下心來,正要動手處理這名周教授,不料他剛上前一步就被人按了下肩膀。

“讓我來吧。”趙青的聲音裏帶著凜冽的寒意,他披著風雪越過鸚鵡,大步走到了周立言的麵上。在那雙逐漸驚恐和崩潰的眼神中,他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很早就想和你聊一下有關鸚鵡以前的教育問題,周教授,請多指教?”

周立言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轉身連滾帶爬想離趙青遠一點,這是傳說中的烏鴉,讓敵人聞風喪膽的神槍手,以陰森冷漠,殘忍毒辣出名。

他見過趙青戰意凜然,神采奕奕的英姿,也見過趙青被捕吊起,氣息奄奄的醜態,他可以肆無忌憚地辱罵和詛咒烏鴉,卻在麵對麵交手的一瞬間嚇軟了腿腳。

周立言發出了絕望的呐喊:“不!!!”

周立言祈求地看向蘇越,蘇越猶豫了一下,和趙青道:“你要殺他?”

趙青揚眉,反問道:“不行?”

蘇越微笑道:“沒有,想提醒你沾了血水後容易凍手,多注意一下保暖。”

趙青沒說什麽,隻是嗤笑一聲,而後帶上了一雙黑色輕薄的作戰手套,鸚鵡說得沒錯,弄髒了手後還怎麽給鸚鵡剝海鮮?

周立言的哀嚎聲響徹天際,幾乎要讓蘇越懷疑他能靠一己之力引發雪崩,在經過了很長時間,久到蘇越已經重複檢查了一遍那些藥物存儲的地方和自動化機械設備後,趙青才脫下浸透了血的手套,略帶譏諷地扔在了周立言的臉上。

還是太便宜他了,鸚鵡受了這麽多年的折磨,就這樣了斷和結束,總讓人感到有些意猶未盡。趙青已經盡可能地延長周立言的死亡時間,但這位轉職罰人的教授實在太沒用,他的意誌力強度恐怕都不如他手底下學生的三分之一。

確保會有人來收拾現場後,趙青轉過身準備帶鸚鵡回酒店休息,現在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就算不做什麽也可以躺在被窩裏麵小憩一會,失憶的病患本就應該好好休息。

他剛朝鸚鵡那邊走了幾步,突然神色一變,耳變聽到了一絲極為細微的響動,他瞳孔一縮,剛要開口說些什麽時,鸚鵡已經朝他這邊猛然撲了過來。

周立言臨死前還是留下了後手,他將心跳通過遠程通訊模式鏈接到了埋在深雪之下的炸彈引發器上,在心跳停止後的十秒後數枚微爆彈同時引爆,足以將來不及撤退的凶手葬身於此。

蘇越把趙青按在了身下,戰力瞬間爆表超出A級界限,他撐住了爆燃火花和漫天飛雪,在死亡的邊界上建立起了一道生命的防線。

巨大的衝擊力將兩人推出了幾十米的距離,蘇越被埋在白雪堆裏,周身被冰冷的雪塊覆蓋,極為陰冷感覺似曾相識,記憶隨著劇烈的波動開始迅速複蘇,他終於回想起了一切,但在全力爆發、精疲力盡之下他眼前一黑,精神隨之出現了陣陣恍惚。

蘇越輕輕皺眉,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後下意識地想抱住懷裏的趙青,卻發現懷中空無一物,他略微訝異地想要起身扒開身上的雪堆查看情況,突然發現視野開始不斷拔高,仿佛靈魂出竅一般飄在了軀殼之上。

他仔細往下看去,還能發現幾名暗鴉成員的身影,正隔著厚厚的雪堆對他怒目而視、捶打唾罵,熟悉的場地,熟悉的死法,熟悉的追兵。

蘇越不禁一怔,他再次睜開眼時竟是回到了上輩子慘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