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陣風

◎哎喲,好害羞。◎

近期沒什麽新電影上映, 程如珩定的是私人影院。

想的是可以根據愛好,自由選片,而且沒有小孩瞎嚷嚷, 沒有人交頭接耳,相對而言, 觀影體驗感更好。

可在進去之後, 他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第一次約會,帶女生來這種完全封閉的, 獨處的空間, 似乎不妥至極。

往嚴重了說,女生完全可以指責他不懷好意、意圖不軌。

一塊不大的銀幕,一張沙發, 可容納兩到三人半躺,麵前是一張圓桌。

環境看著倒是幹淨整潔。

套餐裏包括爆米花、可樂、水果拚盤等小食,工作人員放下後就出去了,徹底隻剩下他們二人。

若叫謝天躍知道,他八成得嘲笑程如珩好一陣子:得是多缺乏戀愛經驗, 才想得出這餿主意。

還會說他為人師表, 實則是衣冠禽獸。

現在後悔大抵是來不及了。

不過, 應該也不會有心這麽大的女生, 毫無所覺地直接坐下, 還脫了外套,拍了拍旁邊,對他說:“程老師,坐啊。”

本著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心理, 程如珩在她旁邊落座, 中間又掩耳盜鈴地隔了一臂遠。

至少, 播放的片子不能再正直了。

程如珩不愛喝碳酸飲料,便拿了隻玻璃杯,給自己倒了杯水。

比起普通電影院,這裏燈光更亮堂,也更曖昧。

但,在電影詭異而又陰沉的劇情推進下,這種氛圍早就煙消雲散了。

普通的文藝片、愛情片,八成是無法引起向楠這樣的人的注意的。

經過商量,在高分經典驚悚片榜挑選出一部,好評多,且兩人都沒看過的。

這部電影雖然標著“驚悚”的tag,但恐怖鏡頭並不多,也許主打的是懸疑,她是個膽大的,看得津津有味。

反倒是程如珩,被突然出現的,帶血的臉,嚇得不輕。

隻是,在她麵前,要是被嚇出聲,或許太丟臉了,他抿著唇,把驚嚇咽進肚子裏。

向楠伸手去拿吃的,坐回時,離程如珩近了兩指。

屏幕上,出現一個吊死鬼,身邊的動靜,他自然沒留神。

向楠側過臉,見他臉色都有些發白,“程老師,你沒看過恐怖片嗎?”

“不太看。”他搖搖頭,“上一次,還是高中。”

聽到她吃爆米花的“哢哢”聲,程如珩倒有些敬佩,這都能吃得下去。

謝天躍考完高考說要放鬆,趁著父母不在家,在家裏電視放電影。

兩個青春年少、血氣方剛的高中男生,背著家長,湊在一起能看什麽?譬如某種帶點顏色的,十八歲以下禁看的小片子。

結果那貨抽風,硬拉著他看了一下午恐怖片。

謝天躍有沒有得到放鬆他不知道,麵臨大大小小考試都沒緊張過的程如珩,回去就做噩夢了。

這事他沒和人說過,但向楠又要發現他一樁缺點了。

程如珩扶了下額,笑:“子不語怪力亂神,我是不信的,但我代入感太強了。”

這些影片經典就在於,太會營造出恐怖的氣氛,音樂一響,哪怕高舉唯物主義大旗,一旦代入進去,也難免不被嚇到。

也是,程如珩這個人,看起來就和這些刺激心髒的活動不掛鉤。

她想起薛瑞婕說的,他就適合坐在陽光下,手裏捧一本書,手邊擱一杯茶,消磨一整個安靜的下午。

向楠問:“要不,我們換一部?”

程如珩不想掃她的興,說:“快結尾了,看完吧。”

她定定地注視他,很認真地說:“程老師,你不用因為我勉強自己的。”

他反問:“我不要麵子的嗎?”

向楠“噗”地笑出聲,“行,就當我沒說過。”

她又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屁股,聳起一邊肩膀,說:“它還挺強壯的,男女皆宜。”

意思是,他要是害怕的話,他可以靠一下。當然是調侃。

程如珩不解風情地拍了拍,仿佛是替她撣去灰塵,“嗯,小姑娘,練得不錯。”

向楠撇了下嘴,“我說真的,我小時候就跟我弟一起看林正英,早早練出神鬼不懼的膽量。”

就說她是非比尋常的女生,別人也許還在看少女漫,看言情劇,她卻在看僵屍片。

不過,這種時刻,她才不是炫耀她的膽大。

程如珩注意到他們中間隻剩一拳的距離,他自己可始終在原地,沒動過半寸。

她什麽時候坐近的?

他故作不知,視線重新投向屏幕,對於魚,不管是釣,還是撈,都得有耐心,不是嗎?

看誰更沉得住氣了。

不到五分鍾,向楠一挪一挪地,電影音效就是她的幫傭,在其掩蓋之下,她的動靜應該不明顯。

這回,她的手臂和他的,僅差某一方,稍微動彈一下,就會貼碰到。

程如珩若無其事。

從十幾歲,懂男女之情起,到現在,他始終獨身一人,他對所有人有禮貌,卻不給他們親近的機會。

他是個很有邊界感,也很有分寸感的人,故而高中語文老師認清這一點,對父親那樣說。

但他對向楠的蓄意行為並無反感,也不拒絕。

或者,早在許久之前,他就默許了。是他主動把門票派發給她的。通往他的世界的門票。

其實程如珩也會主動的。

好比眼下,他動了動胳膊,隔著衣料,碰到她的小臂,然後,是手腕,再是手掌。

他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刹那,向楠的心跳都停擺了。

就像坐大擺錘,猛地升到最高處,人倒懸著,俯瞰地麵。心也懸起來了。

盡管,在看這樣的電影時牽手,不太浪漫,但她還是很沒出息地,手掌心沁出來了汗。

哦,不,不一定是她的汗。

向楠目不轉睛地看電影,餘光裏,是程如珩的側臉。

他沒什麽表情,讀過二十載的聖賢書,控製外露情緒的能力,也這般超凡。但從他的反應得出,他的心湖,並非表現的那樣毫無漣漪。

程老師啊程老師。

不是你牽上來的麽,你緊張什麽呢?

向楠屏氣凝神,目不轉睛,裝作是被反轉的劇情抓住心神——這裏開始,電影的確開始了進行高能反轉。

原來主角小男孩的靈異第六感,是因為他能夠看到鬼魂。

原來那個心理學者早就去世。

前麵所有怪異的細節,都在為片尾的反轉埋伏筆,所有無法解釋的地方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向楠低呼:“我去。”

播到片尾的演職人員表,程如珩說:“還好沒有錯過。”

向楠有種陡然落空的空虛感,好像剛走入楚門的世界裏,準備體驗另樣人生,就立馬被告知,這是虛構的。

程如珩拉著她起身,“走吧。”

向楠看了眼時間,過去還不到兩個小時,“這麽快就不看了?”

包廂訂三個小時,是避免看不全一部,看完了,也沒必要多留了,“你不餓嗎?”

“哦,”他牽她的手還沒鬆開,沒了電影做遮羞布,她有點不好意思,“那我們去吃飯吧。”

甚至忘了自己一直在吃零食和水果,壓根不餓。

到一家餐廳,服務員見兩人手拉著手,也不用問是幾位了,引他們到一張兩人座坐下,為他們倒了兩杯水。

“掃碼點單,有問題可以叫我們。”

程如珩說:“好的,謝謝。”

向楠都感覺手麻了。不是因為他握得太緊,隻是自己太僵硬。

也怪不得她吧,畢竟,自孩提時代被父親牽著手過馬路後,也有十好幾年沒和異性牽過手了。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結果精神恍惚得,忘了它是滾燙的,入嘴就燙得舌尖都麻了。

程如珩好笑又關切,“還好嗎?找服務員要杯冰水?”

“沒事兒。”向楠擺擺手,“程老師,我去一下洗手間。”

不忘帶上手機。

她根據服務員指的方向,走進女洗手間。

上廁所是假,請求場外支援是真。向楠關上隔間門,給周悅然發消息——

怎麽辦怎麽辦,他牽我手了!現在我們來吃飯了,我不知道怎麽麵對他。

周悅然奇了個怪了:你都主動這麽久了,牽個手而已,你也太外強中幹了吧。

向楠:我承認了,我就是。

她就是個蚌,看著殼硬,夾別人時威風凜凜,等被撈上岸了,一煮,輕易被撬開,露出裏麵的軟肉組織。

每次都是她主動,隻要程如珩一回應,她就措手不及,潰不成軍。

說到底,她就是享受追他。

周悅然似乎也懂她這種感受,又問:那你還想不想跟他談戀愛啊?

向楠:廢話,我不想的話,我追他幹嗎?

周悅然:嗐,談戀愛不就這回事嗎,這才剛走上路呢,要是跑起來,你豈不是得摔個狗吃屎。

跑……向楠捂著臉,她都想象不出來,程如珩帶著她跑是什麽樣子。

哎喲,好害羞。

周悅然當然不知道她腦補了什麽,又鼓舞她:加油,今天努把力,實現三級跳。

向楠:?!

向楠:我們剛牽手呢,你就讓我們內啥?

周悅然也回了個問號。

周悅然:我說初牽,初擁,初吻,你想哪兒去了?你別裝純潔,我就知道,你早就想狼性大發,把程老師給吃了。

向楠:……

向楠:OK,fine,是我猥瑣了。

這頓飯,兩個人都吃得泰然自若,談笑自如。

誰也沒去試探誰,怕一不小心,就露了餡。但又都蠢蠢欲動著。

程如珩素來沉得住氣,端的就是敵不動我不動的架勢。

他到前台結賬時,向楠說:“程老師,你……”

話到中途,他的手機響了,她瞥到來電人:薛瑞婕。

向楠聽不到對方的聲音,隻有程如珩的隻言片語。

“我在外麵,有什麽事嗎……”這裏他停了停,瞟了眼向楠,“可能不太方便,下次吧。”

向楠忍不住問:“薛老師找你有事?”她還裝模作樣的,“要是要緊的話,你就去處理吧。”

“不打緊。”程如珩麵色平靜,“遠遠不到這個時候把你一個人拋下的緊急程度。”

“哦。”她心裏一下子舒爽了。

作者有話說:

這段時間我會把前麵的章節修一修,然後正文大概還剩二十來章就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