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薑嫿一怔, 眸中的淚就這樣直直滴落在橘糖掌心。

橘糖隻覺得手被那淚灼得可怕,她緊緊將這位現在仍舊算不上熟悉的小姐摟在懷中,埋頭輕聲重複了適才的話:“別哭了小姐, 後天, 後天橘糖將小姐送出去。”

說著, 她像哄小孩一般將薑嫿拉起來:“隻是兩日耽誤不得什麽事情的,小姐先同我去廚房,適才的雲吞已經有些冷了,橘糖去為小姐重新下一碗好不好。怕小姐晚間會餓, 橘糖原本就多包了一些,現在正好。”

薑嫿眸紅紅的, 被橘糖牽住的手一直在輕微的顫動, 她沒有說話,隻是隨著橘糖一同去了廚房。

她坐在一旁的長凳上, 看橘糖熟練地生火, 燒水,下雲吞, 待到雲吞都浮起來之後, 用木勺勺到旁邊幹淨的碗中。

再轉眼的時候,橘糖已經將一碗熱騰騰的雲吞端到了她麵前,並將湯勺遞給了她:“小姐,吃吧, 今日好好睡上一覺。”

橘糖沒有再說後麵的話,但是薑嫿已然明白了。

雲吞上麵有厚厚一層紫菜, 漾出的熱氣模糊了她的眼。她用勺子勺起雲吞, 雲吞一個並不大,她恰好能一口一個。

從始至終, 橘糖就站在她身旁,溫柔地看著她。

薑嫿一時間有些恍神,等到被橘糖送回去的時候,才想起。後天......若是橘糖將她放了出去,橘糖要怎麽辦?

她還不曾說出來,橘糖已經將她推入了房中,輕聲對她道:“小姐不要擔心,既然我能同小姐說出的那樣的話,我就有應對的法子。好好休息兩日,好不好?”

橘糖輕聲哄著,薑嫿也輕點了點頭。

她以為自己今日定然整夜失眠,但屋內的香淡淡縈入她鼻腔的那一瞬,她很快就緩緩地閉上了眼。

*

兩日前。

長安城,薑府。

薑玉郎正在薑禹的書房內尋書,抬頭就看見薑禹氣衝衝推開了書房的門。一瞬間,他同薑禹眼神對上。

薑禹神色一下子就變了,怒斥一聲:“日日隻會讀書,日後有何用,怎麽不學一學你那位好同窗。你若是有他一般本事,薑家也不至於日日倚靠我一人。出去。”

看著盛怒的爹,薑玉郎從不做觸黴頭的事情,恭敬行完禮,閉上門就出去了。走到門邊之際,他才發現有一個帶著鬥篷的人正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

他垂下頭,不再多看一眼,等到離開的時候,裏麵傳來他爹帶著些怒氣卻又不敢全然宣泄的聲音:“聖上已經查到了那次的疏漏,要不......”

薑玉郎手一頓,最近朝中出現的大事,隻有一件。

貪汙災銀。

還是熟人,前些日剛從地方調到朝廷的四品官——江南於家家主於隱,此前祖母為小嫿尋的姻親,便是於隱之子——於陳。

這幾日,貪汙災銀的事情全朝嘩然。災銀,顧名思義,是為了賑災朝廷撥下去的銀子。本就是救命救急救難之錢,曆史上便是有貪官,也鮮少有貪汙災銀的。不是因為別的,隻因實在太過傷天害理。

但這並不是這樁事情引起嘩然的最大原因,其實,這批災銀在一年前就被人貪汙了,當時矛頭指向了四皇子,天子勃然大怒,將四皇子禁閉了半年。沒想到一年後,事情出現了轉機。

矛頭和證據突然開始指向這個初來長安的四品官員——於隱。

薑玉郎輕聲一歎,他不如謝兄那般有大才大誌,他隻是一個修撰經書的小官,這般涉及社稷的事情,也輪不到他置喙。

隻是可憐了小嫿,本尋到了一門看起來還算不錯的姻緣,甚至為此去靜心寺祈福三月還未回來。但不曾想,這於家父子私底下竟然是這樣的人。

薑玉郎感歎兩聲,也就將這件事情忘在了身後。

*

牢獄中。

前兩日剛入長安風光無限的於隱,此時正蓬頭垢麵,望著身前的酒。

原本該眾多獄卒看守的地方,此時卻空空****。許久之後,空**的牢獄之中響起了腳步聲,又輕又重,於隱身子立刻顫了一瞬。

尖細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於大人,那位讓雜家來送大人一程。”

於隱慌亂跪下來,對著外麵披著一身黑袍子的太監磕頭:“大人,求求大人,饒在下一命。大人,大人都知道的呀,我是冤枉的,大人。”

那太監看著他染著黑血的手,向後推了推,嗓音更尖了些:“於大人,那位的意思是,您今日飲了那杯酒。”

說完,太監從懷中拿出一方白紙,翹著蘭花指遞了過去。

於隱顫抖著手,許久未接過。

太監顯然也沒有耐心,尖細的嗓音陰森森回**在牢獄中:“於大人,聽說大人江南的府邸,可是一絕......”

於隱紅著眸,陡然抬起頭,抓住太監的衣裳:“大人,求大人放過我妻兒。認,我認。”

一邊說著,他一邊抓過太監手中的白紙。

“當年我已經讓兒起誓,此生我兒絕不入仕。求大人看在我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要對小□□兒動手,她們什麽都不知道。”

太監滿意地‘嗬嗬’笑起來,嗓音一如既往地尖細:“可雜家今天出門急,忘了帶筆墨,唉,你看雜家這記性......”

於隱聞言,僵了一瞬,隨後跪在地上的身體越俯越低,同塵埃無異。再抬起頭時,唇尖、指尖鮮血淋漓,他顫抖著手,臉上掛著堅硬難看的笑:“公公,無需,無需筆墨。”

太監不再言語,隻是靜靜地看著曾經的天之驕子,跪在髒汙的牢獄之中,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那張白紙上,認上一個個足以誅滅九族的罪。

拿到簽名狀那一刻,太監舉高,在牢獄昏暗的燭火下好好欣賞了一番。確定了無誤之後,他向後忘了一眼,暗影中直接出來兩人,隔著牢門直接勒死了於隱。

於隱掙紮不過幾秒,就徹底失去了聲音。

太監望了望那杯酒,那就是杯普通的酒,於隱還是太不了解那位了些,那位何曾相信過任何人呀。

腦中劃過一人矜貴的身影,太監眸中劃過一抹暗色。

一旁的黑衣人收拾好了跟了上來,沉默不語隨在太監身後。快走出牢獄時,太監最後望了於隱屍體的方向一眼,尖細的聲音很冷:“江南那邊,一人不留。”

黑衣人一言不發,領了命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太監閑適地從一旁的侍衛手中拿過帕子,輕輕地擦著自己金貴的手。

所以說,於隱還是太不了解那位了些。

當年於隱千方百計斷了他那兒子的仕途,甚至不惜幾次給兒子下藥,借鬼神之傳說來斷絕兒子的念頭。他以為這樣,他那兒子此生就不用沾染官場的黑暗,憑借他於隱之力可以護那母子一生。

實在是太天真了。

要知,他斷他兒子仕途的那一日,也就活生生斷那孩童之後的生路。

*

江南。

於陳正提筆寫明日的小信。

這幾日聽送信的小侍說,阿嫿最近身體不太好,出來接信的都是阿嫿身邊的丫鬟。他從府中尋了兩個大夫去阿嫿的院子,大夫們回來之後,也隻說阿嫿隻是夜間吹了風,並無大礙。

他原本擔憂的心就放下了不少。

算了算日子,還有兩個月零七天,阿嫿便是他的新娘了。

阿嫿生得這般美,平日他見了阿嫿都改不了紅臉的毛病,成婚那日當是要從頭紅到尾了,還希望阿嫿彼時不要嫌棄他。

想到這,於陳提筆溫柔又認真地寫道。

“阿嫿,阿娘總說我為人古板不知趣,我說不過她,但是阿嫿一定可以。”

寫完,於陳的臉又紅了。

他起身去了桃林,認真尋了一樹最好看的桃花,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放上去時,輕聲道了一句:“在下抱歉。”

說完,他便開始為阿嫿一朵一朵尋明日的花。

其實一樹又一樹的桃花,又哪裏有什麽大的區別,但少年還是認真而虔誠地像兒時挑選詩文一般認真挑著樹上的桃花。

他小心將好看的帶著枝丫減下來,放到一旁的玉器中。

遠處,於夫人悠悠走過,準備去喂湖邊的魚。身後的小丫鬟拿著魚餌,看見了什麽,笑著到了一句:“夫人,你看公子。”

於夫人頓時生了樂趣,睜大眼睛向自家傻孩子望過去,看見於陳一朵一朵挑著桃花,輕聲撇撇嘴:“這有什麽稀奇的,當年他爹啊......”

身後的丫鬟都聽得捂嘴笑起來,到了湖邊,丫鬟們一人一把餌食向湖中投喂,於夫人也悠悠從盤子裏拿了一些投下去。

不過半刻,大紅錦鯉‘初初’就湧上來翻身子了。

一邊的丫鬟又笑了:“夫人你是不知道,當初公子呀特意來請教奴婢們,要如何讓‘初初’一見到薑姑娘就湧出湖麵。噗我們啊告訴公子,夫子喂給初初的魚餌是單獨的,隻要公子餓上初初半日,待到薑姑娘來的時候,再偷偷往湖中投放‘初初’的魚餌就好了。”

另一個鵝黃衣服的丫鬟同正說話的小丫鬟一唱一和:“誰知道呀,公子這般善心的人,餓了我們‘初初’整整一日。我們初初,可憐死啦。”

說完,連著於夫人也一同笑了起來。

於夫人又投了一把餌食,從丫鬟手中拿過帕子,開始擦手。一邊擦手一邊搖頭:“兒大不由娘,那孩子自小哪裏幹過什麽重活。這幾日擱那又是做燈籠又是掛燈籠又是剪紅字的,也不知何時學的。”

“聽公子身邊的小侍說,公子說既然迎娶心愛的姑娘,他日日又閑暇,自然一切能自己做的都要自己做。府中掛起的那些紅燈籠,都是公子一個個做了搭著梯子一個個掛起來的。”

“門上的窗上的紅喜字也是公子自己剪自己貼的,聽說伺候的小丫鬟想幫忙,都被公子紅著臉拒絕了。”

於夫人聽著,不由搖了搖頭。

被一眾人‘取笑’的於陳,在春日明媚的陽光中,認認真真挑了一下午的桃花。

*

桃花也飄進了薑嫿被囚住的小院。

她望向手指尖細弱的桃花瓣時,呼吸滯了一瞬。隨後,將凳子搬到牆邊,扶著牆爬上凳子,看見隔壁院子景色的那一刻,眸怔了一瞬。

這是她曾想象中江南的模樣。

院子中不僅有桃花,還有許多她都喚不出名字的花,在春日明媚的光中,隨著風輕輕搖曳著身姿。隻是那些花還有那些樹看起來都還很稚嫩,但即便這般,入目的一切還是美得讓人止住呼吸。

橘糖端來早膳時,就看見薑嫿正踮腳站在凳子上,她頓時跑上前扶住了凳子。薑嫿見她來了,最後看了一眼那滿室的花就下了凳子。

她小聲道:“隔壁好多花啊,各式各樣的,好多我在長安也未曾見過。”

橘糖未看見隔院的景色,想了想回道:“長安氣候不如江南,不太適合花存活。所以江南這邊的花品種比長安多,也是尋常事。不過若是談論貴重,那江南這邊的如何也比不上長安了。畢竟各地貴重的花,最後也都要往長安送。”

橘糖隨意說著,將薑嫿接到了凳子上,將桌子上的蛋酒遞了過去。

“小姐嚐嚐,甜絲絲的,橘糖覺得小姐應該會喜歡。”

薑嫿拿起湯勺,她上一次喝蛋酒,還是上一世那一晚她隻能嚐出淡淡甜味的桃花酒釀。她心中不由被刺了一下,小心勺起一些往嘴中送去,濃鬱的甜香在口中散開的那一刻,心中某一處躁動的地方一點一點平緩了下來。

她認真地喝完了麵前這一晚蛋酒。橘糖見她歡喜,眸中也綻開了笑意。

等到日暮的時候,想起明日要逃出去的事情,薑嫿不由得忐忑了起來。

橘糖本就一直關注著她的情緒,見她眸有些怔,便上前了些,小聲說道:“小姐,別擔心。這幾日公子有事,今日便不在江南了。不僅公子不在,寒蟬和莫懷都被公子帶走了。守這院子的,隻有一個剛從暗衛營出來的暗衛。”

薑嫿抬起眸,望向她。

說著,橘糖輕聲笑了一聲:“雖然都是暗衛,但是不是每個暗衛都像寒蟬那般......的,小姐明日按照我的安排做便好。”

想了想,橘糖到底沒把‘詆毀’的話說出來。

薑嫿溫柔地看著橘糖,許久之後靠在了她的懷中,輕聲道:“橘糖,謝謝你。”

橘糖直接一把將她摟住,認真望著懷中的人。

她沒再說什麽‘不用謝’,隻是想著她橘糖居然也會有這麽一天。從那暗無天日的暗衛營出來的時候,她不會想到,她崩塌的信仰有一日會因為一個陌生的小姐重建。

這位陌生的小姐生的很好,擁有一副柔弱的身子和善良的心,還是公子所歡喜的人。但她知曉自己並不是因為這些才待這位小姐這般‘和善’。

冥冥之中她甚至覺得她同這位小姐當有前世的緣分,隻是她和這位小姐都忘了。

*

又是一陣熟悉的香,薑嫿安靜而順從地溺在了夢鄉之中。

惶惶之中,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掙紮著想醒。但是夢中的一切拉住她,瘋狂地下墜,她看著夢境之上的湖麵,那上麵浮著一層厚厚的桃花。

她掙紮一刻,花就遠一分。再掙紮一刻,花就再遠一分。

直到......她徹底‘睡熟’,湖麵上的花開始如泡沫一般緩緩地消散。

*

深夜的江南,格外地寂靜。

江麵上幾隻太晚歸的鵝‘噶——’‘噶——’‘噶————’叫個不停,春日夜間的水也有些寒了,鵝像是迷路了一般,叫了半夜也不曾回到家。

半夜時分,江南於家那百年府邸突然燃起火。

睡夢中的薑嫿,眼眸突然顫動了一瞬。

但香牢牢地拉著她,她似溺入那片冰冷的湖一般,溺入那個她隔日再也想不起的夢。眼眸一時的顫動,不過是蝴蝶的翅膀,或許許多年之後,才能掀起絲毫的波浪。

*

隔日。

薑嫿起床,發現自己汗津津的,她輕輕皺眉。

還未等她想起昨日那個夢,橘糖已經敲門走了進來:“小姐,梳洗了。”

橘糖剛一抬頭,就看見了薑嫿蒼白的臉色。她不由有些擔憂,走近些就看見薑嫿脖頸間都是汗,橘糖忙拿起帕子,上前一步為其擦拭:“昨夜是做噩夢了嗎?”

薑嫿搖頭,雖然她不記得,但是昨夜並不算噩夢。

橘糖望著她,輕聲說:“小姐,要先洗澡嗎?”

洗完澡要做什麽,兩人都心知肚明。薑嫿想著是要去見於陳,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麻煩橘糖了。”

橘糖搖頭,很快就將木浴盆中放滿了熱水和花瓣,再拿來幹淨的衣裳放到一旁。像是知曉這位小姐洗澡不喜人伺候一般,橘糖做完這些,就出去了。

薑嫿看了橘糖的背影很久很久,她知曉她今日若是逃了出去,此後成為了於家新婦,她此生便再難見橘糖一麵了。

她褪去自己衣衫,邁入滿是花瓣的木浴盆中,帶到皮膚都染上淡淡一層紅時,她輕聲呼了一口氣。

可是......便是前世的橘糖,同她一同在丞相府,也不過雙雙被困。

此生橘糖雖無緣無故願意幫她這個陌生的小姐,但是如若她讓橘糖徹底離開謝欲晚身邊,橘糖應該也是不會應的。

這般想著,她從滿室的花香中出來,穿好了幹爽的衣裳,推開了門。門外,橘糖一早便在候著她,見到她出來,對她盈盈揚起了個笑。

薑嫿一怔,然後就看見橘糖走上前,將手中鋒利的刀刃遞給她,輕聲道:“小姐,別傷到自己的手。等會用這把匕首,直接抵住我的脖頸,讓他們放您出去。”

薑嫿如何都沒想到,會是這般的法子。但細細想來,她又覺得這似乎的確已經是最好的法子。

她能出去,橘糖不會受罰。

薑嫿顫抖地握住手,即便這兩世她手上並不幹淨,但用手中的刀對準橘糖,如何也是第一次。她輕聲低頭,眸有些紅:“對不起。”

橘糖無所謂笑笑,上前抱住了她:“哪裏是小姐的錯,若真要論,是公子的錯,哪有一言不合將非親非故的小姐關在院中的道理。小姐就當奴在為公子贖罪。”

想了想橘糖還是補了一句:“公子有錯,但是小姐也別......太怪公子。”她輕聲歎了口氣,用隻有兩人的聲音說道:“就是現在,小姐。”

薑嫿手顫抖地將刀比上了橘糖脖頸,鋒利的刀距離少女脆弱的脖頸不過半寸,薑嫿的心在這一刻止住了呼吸。

橘糖小聲道:“小姐,向前走,到門邊......”

......

後來,那扇她怎麽都打不開的木門,就那樣開了。

薑嫿很努力讓手不顫抖,她怕傷到她的橘糖,但橘糖為了真迫些,直接用脖頸貼近了刀刃,雪白的脖頸上立刻有了細細的血痕。

那一瞬,侍衛和薑嫿的眸都變了,侍衛捏緊手中的兵器,他們本在權衡這位小姐和橘糖姑娘的輕重,但適才那道血痕,讓他們隻能沉默地讓開身位。

待到薑嫿挾持橘糖離開侍衛視線後,在喧鬧大街的一角,她忙丟了刀刃,檢查橘糖脖頸間的傷口。

橘糖溫柔一笑:“沒事的,小姐快去吧。晚一分,公子知曉的危險便多一分。隻是小傷,一點點,橘糖有分寸的。”

薑嫿堅持用帕子為她包紮好了傷口再走,橘糖也就沒有再勸,隻是警惕地打量四周。

等到終於包紮好,薑嫿走出小巷,她回頭向巷子中同她揮手告別的橘糖看,橘糖正靠在牆邊,笑意盈盈地讓她快些走。

薑嫿眸紅了一瞬,隨後沒有回頭地向前奔去。

她要去告訴於陳,她今日便想同他成婚。如今謝欲晚能做這些,不過就是因為她還真正同於陳成婚。左右早晚都要成婚,她才不要在意謝欲晚口中什麽相配不相配,她不過一個出逃的小姐,同一個不入仕的公子,不是絕配?

她提著衣裙,向她曾經想過的餘生奔去。

路邊不知為何也有了一排又一排的桃花樹,風一吹,桃花紛紛,白了薑嫿的頭。她一心隻想早些見到於陳,也便沒有注意到,江南原本日日熱鬧的大街,今日人人噤若寒蟬。

遠處硝煙的味道一點一點傳來,春日燦爛的陽光,照在一片又一片的廢墟上。

少女奔跑在去見郎君的路上,渾然未覺。

唏噓聲,交談聲,恐懼聲,害怕聲,隨著那消逝在昨夜漫天大火之中的桃花林一般,成為這世間化不開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