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此後數日,薑嫿都在暗中看著薑玉瑩和謝欲晚的相處。
那些她從前沒有精力注意的東西,開始慢慢浮現在她麵前。例如,謝欲晚並不喜歡二姐姐;例如,二姐姐的耐性,越來越差了。
薑嫿沉默地看著,甚至她不需要做什麽,薑玉瑩和謝欲晚的關係,就岌岌可危了。她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她太清楚了,她不是二姐姐,不會被任何人所包庇。如若她被二姐姐抓到任何把柄,等待她的,隻會是祖母父親加倍的責罰。
她如若要做,就要......一擊致命。
終於,她好像等到了這個機會。
就連她都沒有想過的機會。
那個掌上明珠的二姐姐,瞞著所有人,布下的自己的死局。
二姐姐要給謝欲晚下藥,春|藥。
薑嫿其實猶豫了一瞬的,甚至一直在宴會前,她都在猶豫。她恨二姐姐,很恨,恨到想到她去死。
但是這般,牽涉的不止有二姐姐。
還有謝欲晚。
在姨娘病重,她請不到大夫時,謝欲晚為姨娘尋來了大夫。那一次,如果沒有他請來的大夫,姨娘凶多吉少。
姨娘教過她,要知恩圖報,要心懷良善。
她隻是想要二姐姐得不到,但她......從未想過要傷害無辜之人。更何況,他對她有恩。
一直到那杯被下了藥的酒,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送到薑嫿手上之前,她都在猶豫。
宴會上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從來不理會她的父親對著說:“薑嫿,你去將這杯酒,遞給謝大人吧。他當了你們這些天的夫子,敬杯酒答謝,是作為學生應該做的。”
薑玉瑩在一旁附和:“是,父親說的時候,我想來想去,還是三妹妹何時。”
其他兄弟姊妹也看戲一般看著她。
滿堂賓客見了這般場景也一起看向她。
她怔怔接過這杯酒,環顧一圈,望向角落中那個隻能看見雪白衣衫的矜貴青年。
一杯酒,卻沉地她,一步都邁不動。
可這杯酒,為什麽會到她手上?
噢,是薑玉瑩吩咐的。
她不僅要用下藥得到自己一直想得到的人,還想在事成之後,將一切推卸給她。是薑玉瑩想成為丞相夫人,還想讓薑嫿擔了下藥的罪名。
薑嫿唇邊有了淡淡的一抹笑,原來是她愚笨了。
給當朝最年輕的丞相下藥的人,是薑家的二小姐,還是三小姐,這兩個選項,其中的差異可太大了。
事後人們會說,是薑家三小姐利|欲|熏心,妄圖攀爬高枝,竟然敢給丞相大人下藥。可惜那薑家二小姐不小心闖入房中,因此壞了清譽。
不過薑家二小姐同丞相大人青梅竹馬,才不是薑家三小姐那般惡毒虛榮之人,也算佳偶一對。
薑嫿幾乎不用想,隻要這杯酒是她送上去的,事後無論她如何辯駁,父親哥哥無論知不知情,最後他們都會將罪名直接定在她身上。
畢竟,這樣的事情他們已經太熟練了。
她又想起被毀掉的靈堂,被劈開的棺木,被燒毀的屍骨…… 是烈烈火光,一聲又一聲的滋啦聲。
於是,薑嫿輕笑著,順著薑玉瑩的揚起的嘴角,一步一步向謝欲晚走去。
在她抬起眼眸時,矜貴的青年亦望向她。
薑嫿粲然一笑,彎起的眸像是水中的月,纖細的腰肢被薄紗勒著,現出姣好的曲線。
同青年清淡的眼眸對上的那一刻,她想她已經回不去了。
“薑嫿及兄弟姊妹以此酒,謝夫子這些日教導之恩。”
她恭敬行禮,緩慢將酒遞了過去。
矜貴的青年沒太在意,接過她手中的酒,抬手飲了。放下酒杯,他啟唇,好聽的嗓音清淡道了句:“節哀。”
薑嫿手僵住,輕聲“嗯”了一聲。
這些她這些日,聽見的第一句‘節哀’。
她眼眸一下紅了,可是不能,她不能表現出異樣。幸而謝欲晚的座位在角落,她從角落出去,逃離了這個令她窒息的宴會。
*
不過片刻,一人站在了她身後,冷冷看著她。
是薑萋萋,她的五妹妹。薑玉瑩要在宴會上下藥的計劃,就是她告訴她的。
她不知薑萋萋如何與薑玉瑩反目了,但薑萋萋尋她的時候,用她護若眼珠的親妹妹薑渺渺發了毒誓。
那薑萋萋口中所言,就隻能是真的。
“動搖了?”薑萋萋嗓音是柔的,笑卻是冷的。
薑嫿沉默地轉頭,手緊緊地扣著欄杆,指尖被木刺紮破輕微地淌著血。
隨後,少女望著腳底下無波瀾的湖,很輕地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薑嫿,你應該也知道吧,這也是你唯一能夠活下去的路了。姐姐也拋棄些無用的道德感吧,賭贏了,你便是日後的丞相夫人,輸了,薑玉瑩此生亦無法如願,痛不欲生。”
薑嫋嫋頓了一聲,笑著說到:“如何姐姐都是賺的。”
薑嫿轉身,望向她:“這般好的事情,你為何不自己去,江南那門婚事,你都要同我搶,這可是丞相夫人的位置。”
一身紫紗的曼妙身影緩緩從光中退散,少女的嗓音帶著些許笑意:“妹妹我呀,有軟肋,得罪不起二姐姐呐。”
薑嫿因這一句話怔住。
她曾經也有軟肋的。
*
薑嫿掐著時辰向後院去。
如薑萋萋所言,薑玉瑩心虛,清理了所有人。所以一路上,她都沒有遇見一個人。薑嫿止步在南廂房前,麵前那一扇門,是謝欲晚所在的屋子的。
她以為她不會猶豫的,但是輕輕一推就能開的門,還是困了她一刻鍾。
她惶惶地望向空中那輪月,月光灑在門扉上,很快,月光又變成那日烈火湮沒姨娘的模樣,她眼眸一下子紅了。
謝欲晚,對不起。
對不起……
她推開了那扇門。
向來清冷的矜貴公子,此時衣衫半解,一身潮紅躺在榻上,聽見響動聲,鳳眸徐徐向她望來。
那一眼,清冷夾雜著厭惡。
薑嫿向他走過去,輕輕解開自己的衣衫。
他就那般冷眼看著她,待她褪得身上隻有一層小衣時,他眸中依舊沒有什麽太多的情緒。
她嚐試親吻上去,他似乎沒有力氣,那雙好看的鳳眸隻是靜靜看著她。她很難形容清楚那是怎樣一種目光,平靜,清冷,厭惡。
如若不是他每處皮膚都泛著潮紅,隻看神態,她都覺得,此時他比她要清醒。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哭了,她閉著眼,將謝欲晚本就半褪的衣衫全部褪去。但即使閉著眼,她也能感覺到,他一直看著她。
那視線,仿佛能穿透她肮髒的靈魂。
她怯弱地閉著眼,掩耳盜鈴,慌亂地隨處親吻,聽見身下一聲悶哼聲時,她一怔,隨後更胡亂地吻了上去。
窗外逐漸傳來火光和吵鬧聲,在那一瞬,一滴淚順著她的眼,滴在他的胸膛上。
謝欲晚靜靜地看著,在他身上顫抖著身子的少女。
窗外的響聲越來越大,少女身體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
她似乎不知自己的惶恐,甚至不知,他們現在赤身|裸|體,他人推人而入,沒有屏風遮擋,一眼便能看清所有。
他靜靜地看著她,不解,
做下這般事情的是她,怎麽落淚的還是她呢?
隨著門被“砰——”地一聲打開,燈火即將照進來那一刻,他抬手,將沒反應過來的少女壓到身下,被褥也隨之輕飄飄蓋到兩人身上。
一聲聲“啊啊啊”此起彼伏,雜亂竊竊私語的聲音不絕於耳,一切看起來都‘熱鬧’極了。
薑嫿亦閉著眼流淚。
隻有中了藥的謝欲晚,清清冷冷地望著身下的少女。
似乎這無限吵鬧的房中,就隻有她一人。
眾人被眼前的場景驚訝到,有人沒反應過來,又是一聲尖銳的“啊啊啊”。
薑嫿身子一顫,謝欲晚微深了眸,他抬起眸,將明顯害怕的少女按在胸前,一隻手撫住臉。隨後,青年冷聲開口:“薑大人,這雖是薑府,可在下的房間,您隨意帶一群人闖入,是否也太不符合禮數了些。”
眾人麵麵相覷,望著那個隻被被褥勾勒出體型的女子。
見人還沒出去,謝欲晚也沒了少年權臣的矜貴,失去了耐心,蹙眉冷聲道:“還不滾出去嗎?”
一眾人這才如夢初醒,忙趕著出去。
就在這時,一人指著地上的衣裳,聲音小,卻能讓全部的人都聽得到:“這不是給謝大人敬酒的薑三小姐今日穿的衣裳嗎?”
今日宴會上,就隻有薑嫿因為姨娘的緣故穿了一身錦白裙。
眾人麵麵相覷,想一探究竟,又怕惹了謝欲晚黴頭,一眾人猶豫著,到底怕謝欲晚徹底生氣,故而躊躇之後還是快步出去了。一出去,他們都嘰嘰喳喳了起來。
時不時,眾人還看一看一旁臉色鐵青的薑奉常。
薑奉常鐵青的臉色:“多謝各位來薑府酒宴,天色已晚,諸位不如早去歇息。”他勉強抬手行了個禮,就小聲對侍衛吩咐:“都送回去。”
等到屋內門再打開時,謝欲晚已經穿好了衣裳,他向著屋內一招手:“薑大人,請。”
薑禹一擺衣袖,進去就看見薑嫿低著頭坐在軟椅上。
他憤怒地撩起袖子就要上去打。
薑嫿腦子亂亂的,下意識閉上眼,等了許久,卻沒有等到巴掌落到自己臉上。顫著抬眸,就看見謝欲晚控住了父親要打她的手。
謝欲晚沒有看她一眼,隻是清冷對父親道:“未問緣由,直接打人,薑奉常未免粗魯了些?”
薑禹把手甩開,冷哼一聲,怒道:“既無父母之命,也沒媒妁之言,此番是為無媒苟合,一介女子,不知自愛,不知廉恥。我薑禹,寧可沒有這個女兒。”
薑嫿被薑禹說彎了腰。
謝欲晚看著,眸一深,清淡道:“沒有嗎?”
一句話,薑禹和薑嫿都望向他,隻是兩人情緒陡然不同。薑禹極端憤怒,薑嫿懵懂詫異。
薑禹:“你什麽意思?”
謝欲晚慢條斯理地,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同薑家三小姐,三月前定下了婚約,今日酒宴,我情難自禁,和自己一月後即將成婚的娘子親熱了番。隻是不知道是哪些不長眼的人,推了門闖進來,這才鬧了笑話。”
話音一路,薑禹一個茶杯就砸了過去,隻是方向有些偏,就連碎到地上的碎屑都沒有沾到人。
謝欲晚冷淡著眸,靜靜地看著薑禹。
薑嫿就看著,那個在她世界中不可一世主宰生殺傲慢虛偽的父親,在謝欲晚的注視中,逐漸彎下了腰,隨後,他跪下來,蒼老的聲音帶了些顫抖:“下官謝過大人。”
而那位少年權臣,全程都在平淡地喝他的茶。
那些困住她和姨娘一生的東西,那座壓倒她和姨娘的大山,那些世俗的禮數和規矩,原來在他麵前,隻是螻蟻一樣輕飄的存在。
許多年後,薑嫿依舊記得這一幕。
而現在的薑嫿,隻有沉默。
從他人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她就早已失去了發聲和辯解的權利。
可,她沒想過,嫁給他。
她不配。
可當她想開口時,他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就像知道她要說什麽似的。她提起的一股氣,突然就泄了。
拒絕,她同樣也不配。
他不再看她,隻虛虛喝著杯中的茶。
薑禹手顫顫的:“那大人,我這就,退下了。”
謝欲晚點頭,沒有在意薑禹誠惶誠恐的退下,一雙眸,直直看著薑嫿。
薑嫿握拳,她也該回去。
卻不等她起身,他就徑直壓了過來,他聲音清冷而玩味:“未婚妻,你下的藥,你自己解。”
那一絲淡淡的厭惡,順著那個疏離的吻傳遞過來。他掐住她的脖子,斷了她的呼吸,伏在她脖頸處。
溫熱的呼吸灑在她頸間,激起一層雞皮疙瘩,她仰著頭,瑟縮身子,與之唇相貼的時候,才發現,他其實皮膚都還是潮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