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腹黑皇子×假太監(一)

紅牆綠瓦,昨夜落了一場雪,半尺厚,民間的窮酸文人為此遣詞作詩,還要暗諷朝堂來彰顯自身的高風亮節,先罵兩句靠老皇帝把持朝政的大太監,再哭三聲自己的懷才不遇。

因這雪,宮女要比平日還要早起身,必須要在大總管走過之前,將路上的雪給掃淨。

自命不凡的宮婢並不忙於手上的活計,提著衣裙,搖搖晃晃地邁過門檻,瞅準時機——

“唉喲。”

顧潮玉:“……”

這小宮女還能摔得再刻意、再矯揉造作一點嗎?他無法理解,就問一邊與古代格格不入的三個六,‘她是在勾引我?但我是個太監啊……她不會是知道了我是假太監吧?!’

三個六讓顧潮玉冷靜一點,【深宮裏,太監和宮女對食也是常見的。宿主,你這次的人設是喜歡年輕男子的變態大太監,為什麽現在才產生這個疑問?】

顧潮玉無語,三個六也真是好意思提這件事,給他安排的這是什麽狗屁?

他剛穿越過來那天,正跟在老皇帝的身後,和老皇帝一起與五皇子在禦花園相見。

老皇帝孩子不少,妃子也多,甚至都要忘記自己還有個五皇子了,不過本來也不是有必要放在心上的,不過是個宮婢的孩子,那宮婢雖貌美,可早就死了。

五皇子深低著頭行禮,發黑如墨,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身上穿的衣服布料不如受寵妃子宮中最底層的太監,就這樣,還浣洗到發白,袖口處有補丁。不過,就算這樣,人也是好看的,眼清目明,長睫如扇,營養不良的瘦弱讓他愈發惹人生憐。

顧潮玉看在眼裏,當時就跟三個六感慨:‘這個核心確實很懂示弱賣乖,我看了都要心疼了。’

【他要的就是讓你心疼,不,是讓你對他產生邪念。】

沒錯。

這個不被待見、受盡冷遇的五皇子,就是此次任務世界的核心,名為遊文瑾。

他在老皇帝麵前表現出的一切,都是經過刻意設計,不過,他的可憐並非虛假。

宮裏最不缺的便是趨炎附勢,捧高踩低。

老皇帝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扭過頭,“潮玉,朕的五皇子住在什麽地方?”

顧潮玉微微附身,“回皇上,五皇子現居住在同心殿。”

“同心殿。”老皇帝喃喃重複,他對這個宮殿並無印象,“給他送點東西,如今這般有損皇家顏麵。”

顧潮玉憋出來句:“嗻。”他不會真的成了太監吧?

五皇子謝恩。

明明有了改變生活的好機會,可少年的黑眸中卻看不出一絲真心的喜意。

……

顧潮玉當時跟在老皇帝身後離開,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想到那眼神仍感到悚然。這次的核心精神狀態不是很正常的樣子,心眼子還多,他壓力真的好大。

因為顧潮玉這次並不是正麵角色,甚至說成惡心反派都不為過。

在劇情中他會因這次碰麵,對遊文瑾留下印象,並對這個不受寵的漂亮皇子伸出魔爪,做過的事都是在現代應該被關進監獄的那種。

而這就是遊文瑾的目的,他要利用顧潮玉這個掌權大太監的權勢,一步一步,報仇,登上九五之尊的寶座。

後麵顧潮玉也是趕緊找了個機會,確定了自己的東西還在。

【但、但不太好用。】三個六戰戰兢兢地補充。

顧潮玉:“……”

【宿主隻有在特定的情況下才會有反應。】

顧潮玉並沒有往下追問,他對這個特定的情況不感興趣。

時間線回到現在。

顧潮玉麵無表情地看著倒在他腳邊的宮女,身後有眼力見的小太監立刻衝出來給了小宮女一腳,“少在這裏礙眼,把顧總管的靴子都弄髒了!”

聲音尖利,擾得顧潮玉不自覺皺眉。

小宮女注意到眼前大太監眉宇間的煩躁,趕緊將自己的做作收了收,跪伏在地,整個人鬥若篩糠,顫著聲線:“請顧公公原諒。”

顧潮玉這次的人設,主打的就是個陰晴不定,城府深阻,隻是淡淡地睨了一眼,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

後麵的小太監幫忙嘲諷,“有些人啊,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做事前掂量一下自己到底幾斤幾兩。”

小宮女感覺自己像是被人給卡緊了脖子,頭也不敢抬,看著眼前的黑色雲紋靴子離開視線。

她才剛進宮沒多久,對自己的容貌很自信,但要認真比較起來,顧總管長得比她還要漂亮幾分,姿色稠麗,就算顧總管沒有現如今的權勢,身邊大概也不會缺人。

“顧總管可從沒有過對食,別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就行僭越之事,在宮裏最要緊的是腦袋。”

前麵也說了,顧潮玉這次的人設偏愛男性,而且是看起來像小白花的男性,自然不會與宮女對食。

現在劇情很明朗,【宿主今晚上就要去“猥褻”核心了,做好準備了嗎?】

聽到這話,顧潮玉差點來了個平地摔,三個六的用詞來尖刻,他是不是在沒注意到的時候得罪係統了?

要問有沒有做好準備,‘做好了。’又沒什麽需要特意準備的,頂多是心裏壓力大。

這次的劇情線,是古代權謀奪嫡,各路人馬互相耍心眼,並沒有感情線。

核心遊文瑾,當今五皇子,是個爹不疼娘死了的小白菜。他的母妃安慶月是當今貴妃的大丫鬟,相貌出挑,一次夜宴中,老皇帝喝醉……安慶月被強迫,還懷了孕,被封了個小小的答應。

貴妃的大丫鬟爬了床,這個傳聞讓貴妃顏麵掃地,更是讓她將安慶月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於是給剛封答應的安慶月,送了幾個“好使喚”的丫頭,一直下藥,想在安慶月生產時,弄出一屍兩命的效果。

安慶月確實死了,可遊文瑾卻是個命硬的,活了下來,但就算活了下來,也因為體內餘毒,一直羸弱非常,在上書房的表現也平庸,就這樣在眾人的冷眼打壓下苟活,比之螻蟻尚且不足。

但事實上,遊文瑾的愚鈍隻是對自己的保護,他清楚自己一個沒有任何依仗的皇子,表現出鋒芒的那一日,就是他的忌日。

所以他要為自己尋找依仗,而這個依仗就是老皇帝身邊最明聖意的大太監——顧潮玉。

他通過一些手段知道了顧潮玉的變態,於是投其所好。

甚至就連顧潮玉今天會過去,也是遊文瑾計劃的一環。

對於這件事,最緊張的居然不是會遭受什麽的遊文瑾,而是顧潮玉這個去動手的。

‘我是個好人,真的,三個六你下次少給我安排這種。’

“顧公公。”一道嬌俏女聲傳來,循聲望去,是當下正得盛寵的純婕妤。

純婕妤清秀有餘,並不能說成十分貌美,當初不過是個在殿前灑掃的粗使宮婢,還是得了顧潮玉的指點才飛上枝頭,成了鳳凰,“顧公公可有空到本宮那兒喝盞茶?皇上前兩日剛賞了本宮上等的好茶,可惜本宮是個糙人,不懂得那些,還是給顧公公最好。”

顧潮玉還真不缺這盞茶,“純婕妤的好意奴才心領了,現下奴才還要去皇上身邊伺候,皇上離不開人。”

純婕妤笑意不減,往身邊一伸手,旁邊的婢子立刻遞上狐裘,“現在天冷,顧大總管還是要注意身份為好。”說完將狐裘遞了出去。

顧潮玉沒接,隻是點頭,“有勞娘娘費心。”旁邊的小太監幫忙接過。

他注意到純婕妤的手,說是膚若凝脂也不為過,完全看不出當初當灑掃宮女時的粗糙,或許也是正因為此,純婕妤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守住當下的富貴。那白色狐裘上竟沒有一根雜毛,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

現在天兒確實冷,今晚上把這狐裘給遊文瑾那小可憐。

入夜。

顧潮玉盯著跳躍的燭火,“皇上,天色晚了,您要小心身子,前兩日純婕妤還托我多照料著點兒,說是放心不下。您說,這事哪裏還用得著娘娘開口,不過細想來,她也是關心則亂。”

“純婕妤。”老皇帝渾濁的眼珠停滯片刻,“她是個知心的。”

……

將老皇帝安頓下,顧潮玉就要去忙自己的事了,讓身邊的小太監不必跟著,他隻身一人去了同心殿。

寒風呼嘯,一路上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同心殿偏僻,快走近時,路上甚至都看不見忙碌的宮人和閃爍的燭光。

‘早知道就讓小福子跟過來了。’顧潮玉止不住地後悔,他一個人走在這路上,雞皮疙瘩掉了一路。

小福子就是顧潮玉身邊跟著的小太監,腦子轉得快,做事也利落,顧潮玉挺喜歡的,尤其是知道後期小福子會站在遊文瑾那一隊,給他這個壞太監下毒,就更喜歡了,說明人是個正直的,也懂時務。

終於走到。

顧潮玉肯定是不會敲門的,直接推門進去,門吱啊一聲。

本以為就算沒有炭火,也會比外麵稍微暖和一點,結果居然毫無區別。往右邊接著月色看,原來是窗子都爛掉了,也沒人過來修。

“顧總管?”少年音略帶沙啞,透著驚訝。

顧潮玉清楚這位五皇子是在故作驚訝,不過無傷大雅,他先行了個令人挑不出差錯的禮,“奴才給殿下請安。”這才抬眼去打量遊文瑾的裝扮,一頭墨發些許淩亂地披散,少數額發調皮地翹著,隻穿著白色裏衣,纖細的下一刻倒在地上都沒人會覺得奇怪。

“顧總管請起,深夜拜訪,是父皇他……”

顧潮玉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搖頭,“非也。”

“是我前幾日與殿下在禦花園一見,心生愛戀,不忍殿下再受蹉跎。”

“愛憐?”遊文瑾當時就抓住了重點。

顧潮玉掩在狐裘裏的手摩梭了一下,往前又走了幾步,將狐裘披在少年的身上,桃花眼彎起,“是,愛戀。”

說完,他又伸出手捏了一把遊文瑾的臉,充滿暗示和輕佻,“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遊文瑾那張漂亮的臉上先是浮現了茫然,在自己被碰觸後又轉為了驚訝,最後濃密的眼睫輕顫兩下,遮掩住漆黑的眸色,認命點頭。

這情緒遞進,這小動作拿捏,顧潮玉認為讓遊文瑾進任務中樞,肯定能幹出一份事業,自然而然他臉上流露出讚許和滿意,收手,環視一圈,“怎麽不見殿下宮裏的人?”

“都走了,跟著我也發不出例銀。”遊文瑾垂眼,盯著虛空出神,言語中並無怨懟不平,平和恬靜如畫中人。

“這可不行,殿下可是金貴的皇子,內務府的那群狗奴才定要狠狠責罰才是。”顧潮玉把狐裘送出去了,他自己有點冷,“那殿下今日好生休息,奴才先告退了。”

“好。”

看著顧潮玉離去的背影,遊文瑾的神情趨於漠然,剛才表現出的無措和脆弱一掃而空,他緊了緊身上的狐裘,上麵還殘留著餘溫和淺淡的香味,香味不是他曾聞過的任何一種熏香……

這種惡心不值一提,他在這宮中見過的醃臢聲太多,說出來都會髒耳朵。

隻要能得到想要的,沒什麽無法承受。

顧潮玉走到一半,驀然想起什麽,停下腳步轉身,剛好對上遊文瑾的滿臉漠然,“……”算了,他裝作天色昏暗沒發現吧。

顧潮玉重新走回去,看了眼那扇爛窗子,用凳子給抵住,又將手裏提的琺琅宮燈放在桌上,將裏麵的油倒出來了大半,將燈芯放入點燃,“這樣殿下宮裏就不黑了。”

忽冷忽熱是把控人心的好手段,顧潮玉這次本就不能令人摸透,他可以因一時的無聊,就讓另一個人下地獄,心情好了,也可以將人高高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