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秋日宴上,音音幫哥哥瞧瞧,知州家的三小姐品性如何,是否堪為妻。”
第二日, 是臨城有名的秋日宴,在這一日,小姐們既可以贈菊給自己的閨中密友, 也可贈菊給平日無緣往來但自己讚賞的其他小姐。
跨院內明廳中,陸子期已做好出門準備,正等著珠簾內梳妝的音音。他好像突然想到一樣,提了句需要音音幫忙。
待音音隔著珠簾聽清哥哥說的話, 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什.....什麽.....誰?”音音懵懵發問,少見的結巴了。
“臨城知州家的三小姐。”陸子期的目光隔著珠簾,落在梳妝台前的音音身上,淡定收回,伸手拿了茶盞。
“知州家的.....三小姐臨城?”音音手裏還拿著簪子,傻愣愣回頭, 看著身後隔著半掛珠簾坐在外頭黃梨木桌旁的陸子期, 對方依然是一派從容模樣,正撇著茶葉,這時候抬頭看過來的目光與謝念音隔簾相接。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扔出來多大一個事兒一樣淡淡問道:“音音說好不好?”
“好, 自然好, 這有什麽不好的。”音音熱情叫好, 趕緊嗬嗬誠懇笑著,笑得麵頰都有些僵了。回轉了身, 看到銅鏡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梳妝好, 身後橘墨正比著兩串珠花,透過銅鏡問自家姑娘:“小姐喜歡哪一個?”
音音幾乎沒有猶豫,立即指了一個, 一伸手才發現自己剛剛從八寶紫檀妝盒中挑出來的簪子還在手裏, 跟她選中的珠花頂頂不搭, 她訕訕地把手中簪子放回八寶妝盒中。
簾外陸子期持著茶盞,目光始終不動聲色落在謝念音身上,此時微微翹了翹嘴角,喝了茶放了杯,慢條斯理。
音音的目光從梳妝鏡到了窗外,半開的窗外是臨城今年最後的秋天。蔚藍的天越發顯得樹幹光禿禿的淒涼,偶爾還可以聽到鳥雀的聲音,也早沒了夏日的熱鬧。一個漂亮的小丫頭正俯身要花農包住今春才移栽過來的一棵杏樹,好讓它能順利度過即將到來的第一個冬天。
一切都熟悉得很,同往日沒有任何分別,可音音就覺得好像天地都變了色。
她微微皺了皺眉,明明一切都是如常,哥哥過來等著她梳妝,然後一起去參加李老爺園子裏舉辦的秋日宴。
他們不過說了幾句閑話,她問了哥哥一聲她是該穿這海棠紅長裙還是香色十二幅長裙,哥哥也跟平時一樣仔細打量她,為她定下來海棠紅長裙,然後呢?
然後就在她心滿意足,在八寶妝盒裏挑挑揀揀的時候,就聽到身後人說:
“秋日宴上,音音幫哥哥瞧瞧,知州家的三小姐品性如何,是否堪為妻。”
謝念音當時就:???
關鍵哥哥表情極為自然,好像這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平常事一樣,讓謝念音覺得自己表現出任何不正常都是她不正常。
此時謝念音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心道男婚女嫁,本就尋常事,哪裏需要大驚小怪了。她哥哥弱冠已三年,如今中舉,怎麽都該議婚了,本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她隻是——,隻是突然聽到,過於意外而已。
突然嗎?二十三歲的公子要議婚,哪裏突然?這都突然,那到底多大才不突然,總不能三十三,八十三?
意外嗎?臨城公子配知州家的三小姐,聽上去就有一股天作之合的味兒,哪裏意外了。
音音心裏掠過各種道理,她一向最是懂事,最明白這人間的道理了。
丫頭俯身為小姐淡淡勻了胭脂,點了紅唇。唇上淡淡胭脂甜香讓音音回神,透過銅鏡仔細看去,無一處不妥帖,她遂起身,海棠紅長裙瞬間流水一樣滑下去,音音輕輕提起,像往常一樣,起身往外走。
經過珍珠簾時,一不小心,給珍珠輕輕打了臉,音音嘴角動了動,依然如常,倒是外頭坐著的陸子期放了茶盞,幾乎就要起身,卻已見音音無事般,盛裝出來。
少女抬眸看來,粉白麵龐,五官精美,紅唇嬌豔,明豔不可方物。如水的十二幅海棠紅長裙輕漾,仿佛一波波水紋,越發讓其中少女如洛水而出,翩然臨這濁世。
她的眸子,又水又亮,再是幹淨不過,分明還有懵懂,可偏偏看過來,目光所及之處,讓人心就止不住突突跳動。
陸子期不覺扣住了自己手邊木盒,視線從她麵龐掠過,落在她身後輕輕晃動的珍珠簾上。
好一會兒,房中都是靜悄悄的,好像所有人都在悄悄屏息。
即使看慣了小姐諸般模樣的橘墨,每次見到小姐盛妝後,都依然有那麽一瞬間屏息不敢輕動。
小姐美得不似這凡間人。
音音提裙,笑了笑:“哥哥,好看嗎?”
陸子期這才重新看向她,沒說話。他扣住木盒的手鬆了,一動,打開了這紫檀木盒,其他人這才看到盒內是兩朵**,一看就不同一般。
也是,公子給小姐的東西,從來都不同一般。
花朵不大,卻是難描難畫的精致,好似不是盆中栽,分明該是天上來。
尤其是其中一朵,竟是碧綠顏色,讓人疑心這**難不成是碧玉雕成。橘墨忍不住往前湊了些,聞到淡淡**清香,才知竟是真的從枝頭摘下的。
她驚喜看自家小姐,這樣隻應天上有的**正配她仙子一樣的小姐,回頭一定能讓別家小姐都瞧呆了去。
音音見這綠菊,小心翼翼伸手,在哥哥目光下,輕輕拈起拿到臉前細看,心道到底是哥哥,就連秋日宴簪的**,也想著自己呢,亂著的心不覺一定,麵上笑從容了些,正要遞給橘墨,讓她給自己簪上,就聽陸子期慢慢道:
“音音若覺得那位小姐好,就贈這綠菊與她。否之,則贈粉菊。宴畢,哥哥看到就知道了。”
聽到陸子期的話,音音捏著**的手幾乎是控製不住一顫,卻被陸子期伸出的手在下麵托了一托。
陸子期一向微微泛著涼意的修長手指跟音音指尖一觸即分,溫和提醒道:“哥哥終身,音音要留心。”
音音趕忙哦哦兩聲,後知後覺才意識到這綠菊並非給自己的,隻覺得臉熱,幸而不曾直接簪上。慌亂中,音音忙改拈為托,小心籠住這精致綠菊,抿了唇。
陸子期先看音音,目光後落在她托著綠菊的小手上,抬眼再看音音時,問的卻是:“音音冷嗎,怎的手這樣涼?”
音音呆呆抬了眼睛,啊了一聲。
陸子期瞥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伸手接過旁邊丫頭抱著的霜色披風給她披上,分寸拿捏俱是一個疼寵妹子的兄長,退後一步打量妹妹,然後道:“好看。”
音音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回自己方才問話。
她哦了一聲,小心托著綠菊就要走,到了該出門的時辰了。見旁邊人都看自己,才想起來,忙轉身把**放入桌上敞開的木盒中,小臉忍不住再次熱了熱,卻裝作沒事人一樣。
也不知是她傻乎乎的樣子,還是突然的笨拙,讓一旁靜待的陸子期忍不住又笑了笑,旋即壓下。
音音分明聽到,放在平日必要問個明白,今日卻隻是抿唇捏著披風,悶悶問了一聲:“哥哥還不走?”
“音音說得對,再不快些該遲了。”陸子期回,讓人覺得這清淡聲音裏好似都帶了笑意。
音音再次抿了抿唇,甩開披風,帶著丫頭先出了門。
陸子期落在後頭,低了低頭,嘴角忍不住又翹了翹,這才起身跟上。
把音音送到馬車上,陸子期扶著車簾囑她坐安穩些,就要放下車簾離開。
音音見他轉身就喊了一聲:“哥哥?”
她想說怎的哥哥今日不與自己同車了,突然就想到剛剛明明看見了:今日備的是一前一後兩輛馬車。
她又攥了攥自己衣角,暗道自己今日都不機靈了,趕緊扯動嘴角笑向被叫住的大哥:“哥哥,慢走。”
陸子期半撩車簾,又看了她一眼,這才點頭,放下了車簾,看著猩猩紅的車簾落下,才轉身上了後頭跟著的青簾馬車。
音音也同樣看著猩紅色車簾落下,她慢慢點了點頭,是了,是了,以後他們都不該再同車,到底不是小時候了,尤其——,尤其哥哥以後有自己要同車的人,那才是他真正的家人,人人都知道他們才該是名正言順的一家人。
馬蹄落在石板路上,噠噠向前,朝著李家園子去了。
馬車內,橘墨本扒著車小窗一角往外看,回頭想跟姑娘說見到的新鮮事兒,開口卻是:
“姑娘,怎的又啃指甲了?”
一句話嚇音音一跳,一抬頭,對上了窗邊橘墨看過來的驚詫的眼睛。
音音小時候遇到事兒有啃指甲的毛病,後來明明都改了的,這會兒聽到橘墨這話,音音才發現自己不覺又把手指送到了唇邊,她忙往上一抬:“別亂說呀,我就是聞聞。”
說著把手指湊到鼻尖,使勁聞了聞,一本正經道:“這手脂味道還怪好聞的,你要不要聞?”
橘墨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聞聞,她囁嚅了句:“姑娘,你怎麽怪怪的。”
謝念音立即道:“別亂說,誰怪了,我就是喜歡這個味道,就是聞聞怎麽就怪了。我今天最正常了。”說著好像要證明自己的話一樣,又使勁聞了聞——,然後她皺了皺鼻子,這次是真的仔細去聞,抬頭訕訕笑了句:
“你別說,這味兒——這都沒味兒.....”
“小姐,今兒你就沒擦手脂。”當時丫頭都拿過來了,結果小姐托著**就要走,丫頭還當小姐今日怕手脂汙了這樣名貴**,才不用的呢。
謝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