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怒其不爭的趙紅英衝上前晃著謝念音:“你怕她?你拉我幹什麽!我以後也是要做官夫人的,就是你不敢打她,我敢呀!”
臨城這邊, 半個月前,陸家仆婦嚼舌根子說的還是守備常家居然真能看上清暉院這個假小姐,不過半個月, 風向就已徹底變了,常家再次上門,大張旗鼓,明確表示是向陸家嫡女陸珊珊求親。
不久前流水席的味兒還沒散盡, 掛上的花燈彩帶還沒取下,陸家就開始了第二波喜氣洋洋的慶祝,陸夫人這邊氣勢一下子高漲起來。
二公子科考落第,本來在外人眼中也不算什麽大事兒,才十七歲就已是秀才,本就難得, 以後還有下場的機會。陸家二公子能走到哪一步尚未知, 但如今板上釘釘的是,陸夫人這邊的大小姐確確實實高嫁。
陸老爺的後院一下子消停了不少,別說另外幾房姨娘, 就是新進門的氣焰正盛的新姨娘一下子都不敢輕舉妄動了。
這幾日, 恐怕是陸夫人這十多年來最順心的幾天了, 帶著女兒,不管走到哪裏都是中心, 處處所見皆是奉承, 多是低眉順眼,看得人心裏那叫一個舒坦。
就是出了陸家,到了外頭, 在那一眾貴夫人小姐中, 母女兩人地位也已提升一大截, 走到哪裏都被人往圈子中間引。
陸珊珊先知道要嫁給常建還噘著嘴不高興,這兩日可算是高興了。
“你呀,娘還能害你不成!現在知道這樁親事的好處了吧,這才到哪兒,以後你就是那人上人!”最名貴的**前,陸夫人俯身輕輕嗅了嗅,抬頭對女兒道。
陸珊珊得意:“娘是沒看到那幾個,先還敢跟我較勁呢,今天一見了我還不是繞著走!”說著陸珊珊忍不住笑了,一張芙蓉麵本就豔若桃李,一笑起來更明豔動人。
陸夫人很滿意,她早說過,這樣一張臉,那守備家的公子是沒見過,隻要見過怎麽舍得不點頭。
陸珊珊提裙往娘親前麵一靠:“就是不知道這會兒清暉院那個躲哪兒去了!”說到這裏,她還又張望了一下,年年都是這些破**有什麽好看的,差點勾住她的拖地金線繡花大紅裙,她肯下來逛逛,就是為了遇到謝念音,好好臊她一臉。
誰知宴一開,怎麽都找不到人了,陸珊珊走了半圈早累了,“該縮脖子的時候縮得比烏龜還快。”說著想到一處,眼睛一亮:“娘,以後——她再見我是不是得給我行禮呀,是不是我叫她跪下她就不能起來?”
以後一旦成親,她可就是官家夫人了,在這臨城,謝念音不可能比她嫁得更好了。
“你呀淨小孩子脾氣,長不大!”陸夫人拿指頭輕輕戳了女兒一下,“都是娘親把你寵壞了,看看清暉院那個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子,也不知道跟著學學。”
一聽這話陸珊珊就要炸:“我學她?我一個堂堂正正的真陸家大小姐我學她一個假的?最看不起的就是她那樣的,靠著耍心機巴結男人處處都要壓我一頭!賴在陸家這些年,讓我指著鼻子罵她幾回假貨,我要是她呀,別說穿金戴銀的,我飯都吃不下!”
不遠處灌木叢一動,隔著高架上層層疊疊的**,這點響動自然沒人注意。
灌木叢後不是別人,正是謝念音和趙紅英。
趙紅英提著棍子就要出去撕爛陸珊珊那張破嘴,被謝念音使勁拉住,拽著她彎著腰就從後麵跑了。
很快到了另一處小徑,見周遭除了偶爾遠遠路過的下人,再沒旁人,趙紅英一把甩開謝念音拉著自己的手,指著她鼻子就罵:“人家都說你癩皮狗縮頭烏龜了,這你都能忍?你不會真怕了她吧!”
怒其不爭的趙紅英衝上前晃著謝念音:“你怕她?你拉我幹什麽!我以後也是要做官夫人的,就是你不敢打她,我敢呀!”
謝念音半天才從趙紅英的鉗製中脫身,她扶著一旁樹幹,被晃得頭這會兒還暈,“珠珠,你勁兒怎麽又大了?你到底吃的什麽呀!”
“別扯閑篇!”趙紅英還在生氣,“被人罵到臉上了還忍,以後別說認識我!”
謝念音晃了晃頭,終於覺得不暈了,這才好聲好氣上前拉趙紅英的手,一次兩次被她甩開,她就拉第三第四次,果然對方不甩了,這就是願意聽她說話了。
音音挨著趙紅英軟聲道:“珠珠呀,咱們不鬧——”
“什麽咱,你!”
音音從善如流:“好好好,我我我!那是怕陸珊珊嗎?那是咱得給李家大小姐麵子!”今天要不是李家夫人和小姐遞的請帖,她才不來呢。如今正是陸夫人帶著女兒搖尾巴的時候,她瘋了出來看她們搖尾巴。
“她的麵子就那麽值錢?為了李家麵子好看,你臉都不要了!”
“珠珠你說話咋那麽難聽?蔣宇成真就喜歡你這樣的?”
趙紅英立即打得旁邊的音音求饒,再不敢隨意轉開話題,音音扶了扶頭上的翠玉簪,趕緊回答趙紅英的訓話:“李家夫人小姐的麵子一千兩,你說值不值錢?”
李家往她哥哥的施粥場捐了一千兩,別說就是看陸夫人兩個搖尾巴,就是下刀子她撐著青銅鐵皮傘也要來的。
“知道一千兩銀子是多少嗎?二十兩的銀錠子裝好幾箱,用車拉,可沉了!”音音湊近趙紅英說,順便動員了動員:“你爹不使使勁兒,很可能被後來者從大紅榜上擠下去呀,跟你說,危險得很!我哥哥一高中,不光臨城,好些州府大商人都來捐錢,送銀子送得可猛了!”
趙紅英一伸手,音音立即躲開,趙紅英沒好氣:“這時候還不忘激我爹往外掏錢.....”
音音怯怯笑了一下,這次伸手是幫趙紅英正簪,“這兩年打仗,收成再好也扛不住,一到冬天流民可多了,就靠我哥一人也不行呀。”說著又嗬嗬笑了兩聲:“真的,跟趙老爺說說,同安府有兩個大商人好大手筆,趙老爺的前三真的保不住了.....得加錢。”
趙紅英:......
揚手就要打,卻被音音兩個柔軟小手拉住,靠在自己臉龐:“就喜歡珠珠這雙玉手,不打人的時候更喜歡。”
眨巴著眼睛蹭得趙紅英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你當年是不是就這麽哄的李小姐,哄的她爹年年爭著上榜.....”趙紅英酸溜溜地問。
“我隻這麽哄我的珠珠!”音音最識時務。
果然趙紅英再問起剛才,也生不起火氣了:“她們那麽說你,你就真不氣?”
音音還認真感受了一下,認真回答:“有什麽好氣的,她們可是我的敵人,敵人不罵我那還了得!”
這時,始終悄悄跟在兩人身後的橘墨忍不住出了聲:“這些年,更難聽的我們小姐也聽過,就是那邊下人,說起難聽話也不差什麽了。”
趙紅英隻知道謝念音從不是受氣的脾氣,別人讓她不舒坦,她隻有讓別人更不舒坦的,怎麽也沒想到這些年這樣的話她居然不止今兒忍氣吞聲!
“你傻呀,你但凡哼一聲,陸哥哥能把他們陸家上下的人都換個遍!憑什麽讓那些人嚼你舌根!”趙紅英不明白,她是一點氣都受不得的。當年她爹最寵的那個妾帶著她閨女,借著她生辰裝可憐惡心她,她是沒證據,可她就是能收拾她們!讓她那個庶妹裝可憐惡心人,她就能讓她娘給她彈一晚上琵琶,看看到底誰惡心誰。
從那以後,她那個庶妹果然消停了,不敢在她麵前亂蹦躂了。
“難不成連那些下人仆婦一個個也關聯著一千兩銀子?”趙紅英瞪了音音一眼,嘲她。
誰知音音直接道:“因為我就是假的呀,我確實不是陸家小姐,我確實吃陸家的喝陸家的,我還處處比陸家真小姐比陸家夫人用得都好花得都多,我就是琢磨琢磨她們話不好聽,說得還真都是實話。”
音音從旁邊揪了跟枯黃的草晃了晃,繼續道:“我倒是知道,如果我樸樸素素,就不用挨罵了,可我就是喜歡好東西,就是想享福,就是愛錦衣華食珠翠珍寶。”
說到這裏她朝趙紅英一擠眼,低聲道:“我就是愛看陸夫人她們氣得跳腳,難受得抓心,除了甩著手絹罵我,一點轍兒都沒有的樣子。”
這一刻趙紅英從自己的小兔子臉上看到了一絲帶著快意的邪惡,她趕緊伸手摸了摸音音,看到音音眨了眨眼,又變成她清純無辜的小兔子。
小兔子把手裏枯草一扔,拍了拍手:“陸夫人兩個還是我的敵人呢,敵人罵,我都不計較,下頭的人罵我計較啥?佛說,眾生平等。論理我待他們該比待陸夫人他們還好一些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順著這話,好像還真是這個理兒.....可明明都是歪理!趙紅英一晃頭,自己這是又給繞進去了:“就你會忽悠人!”
音音拿帕子正在仔細擦手,也不抬頭,回:“確實是忽悠我的珠珠.....”
她的珠珠:.....
“但是珠珠,”音音抬了頭,“我小舅舅說過,抓大放小,打蛇打七寸,收拾人也要往他軟肋上踩,不要在小事上跟對手叮叮當當地鬧,沒有用。”
一陣風過,趙紅英打了個冷戰。
音音讓橘墨把自己備用的披風給紅英披在身上,音音伸手給她係好了帶子,打了個漂亮的節,這才看著紅英道:“你那個庶妹,不是能吃的下這麽大氣的人。我幾次提醒你注意她,你到底注意了沒?”
從小趙紅英就比音音長得高,所以盡管音音比她大一點,她也總把音音當小妹妹,當自己的小兔子,可這會兒,她覺得音音真的像自己的姐姐,讓她溫暖,也讓她在富貴懵懂中警醒。
暖暖的披風護著紅英,她呆呆看著音音,呆呆道:“你在教我?”她沒有娘,沒有親姊妹兄弟,從來沒人教過她這些話。
音音伸出手學著趙紅英常做的樣子,摸了摸對方的頭:“是呀,我的小兔兔。”
“你——”一向強勢的趙紅英臉一紅,眼睛看向別處,扯著身上披風道:“你才是我的小兔兔。”這一刻趙紅英覺得,她有親姊妹的,音音就是娘親給她送來的親姊妹。
這時趙紅英的丫頭玲瓏總算找到自家小姐了。
紅英轉向玲瓏:“看看人橘墨,你怎麽就這麽慢!”
玲瓏撅了撅嘴巴:“奴婢倒是想,奴婢又沒練過,跟不上呀!”除了橘墨,誰能跟上。玲瓏看向橘墨,實在不行,要不她也跟著橘墨蹲個馬步練一練.....
兩人懶得回去再看陸夫人兩人得意洋洋的樣子,使人跟李夫人李小姐說過後就帶著丫頭率先離去了。
馬車到了分岔路口,趙紅英從謝念音的馬車下來上了自己的車,兩人隔著半掀起的窗簾揮了揮手。窗簾一落,馬車朝著各自府中駛去。
此時天還早,馬車中橘墨問自家小姐:“小姐字都寫完了,回去也沒什麽玩的,幹嘛不應了趙家小姐的約去她那裏坐一坐。”
音音捧著茶杯笑了笑:“回去有事。”
“什麽事?”橘墨怎麽不知道她們小姐今天還有什麽事兒,感覺除了等大公子回來,她們什麽事兒都沒有呀。
一直到進了陸家,經過陸家花園,音音看到了花園裏帶著孩子賞菊的周姨娘,才對橘墨道:“天越來越冷了,周姨娘這些日子還每天都來花園呢。”
說到這裏,她朝橘墨笑了笑:“咱們也該安一安周姨娘的心。”
哥哥在前方,這陸家後方就得她這個假小姐鎮著,可不能真的讓這乍然得勢的母女倆亂了哥哥的棋盤。
算著日子,哥哥也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