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1.
盛夏的西瓜是真甜, 如果切開又是個沙瓤的,那真是能讓人把眼睛給笑沒了。蟬鳴聲不絕的夏夜裏,一家三口飯後分食一個不大但甜滋滋的沙瓤西瓜, 王術突然說有個美國大片兒很不錯, 王西樓和楊得意立刻積極響應讓她“投屏看看”。
嗯?為什麽是一家三口而不是一家四口?因為王戎那個見色忘親的自打五月底訂婚以後一周也難回來一趟, 被王術單方麵除名了。
王術這回投屏的是一部災難片兒,並非最近上映的,是大概六七年前的老片兒,但劇情特效等都不拉跨。王西樓和楊得意很快就沉浸進去了。這對年近半百的夫妻原來是不喜歡美國大片兒的, 瞧不上美國男女隻要一對視轉頭就能上床的德性,但王術有針對性地給他們推薦了幾部災難片和科幻片以後, 他們就漸漸接受了這點“瑕疵”。
電影看到接近尾聲, 鄰居來串門了,問楊得意還要不要棉花。
五月底王戎和曹平訂婚時, 雙方家長把婚期定在了農曆年前。楊得意有一回聽鄰居說她老家的嬸子有塊棉花地, 所以跟鄰居說想從她嬸子那裏買三十斤棉花,到時候給王戎做幾床棉花被。大都和晉市都興這個。
“得意你要是確定要了, 我就讓我嬸子給你留著, 就定死了。到時候我給你們個地址,也不遠,開車半個小時就到了,你們自己去拉回來。”
“當然要啊馬姐, 定死了。你先吃口瓜,我這就把錢給你, 你趕緊給你嬸子。”
“嘿, 這瓜可太甜了。也行,我問她了, 她說鄰居家別人上門收的是八塊五,你給八塊一斤就行了。”
“那你可得替我謝謝嬸子,”楊得意笑著從口袋裏數出二百四十塊錢,“讓嬸子給我留三十斤吧,我估摸著三十斤夠了,到時做幾條買幾條就行了。”
“夠了夠了,對了,你別全用完,留幾斤,到時候給你外孫做棉衣。也不是多遠的事兒。”
“噯,還是馬姐想得周到。”
“馬姐”搖晃著八十斤的屁丨股施施然離開以後,電影的尾聲就顯得有些乏味了,最後字幕出來時,一家三口均帶著“可算完了”的心態各自起身。
王術是最後一個進去洗漱的,她洗漱完出來爸媽的臥室就已經落鎖了,這讓她想賣個乖給他們送杯水都很難。她嘟嘟囔囔“警惕性會不會太高,我多大人了還能不敲門就進?”怏怏回去自己臥室。
“我爸這回買的西瓜巨甜,我今年夏天到現在也吃了得小三十個瓜了,今天這個瓜最有西瓜味兒。我給你留兩口?嘿嘿。(西瓜照片)”
“留不住了,馬大姨吃了。”
王術扯上窗簾抬腿上床,見李疏仍然沒有回複自己的信息,不以為意地點進二手購物網站淘書去了。她想跟風考個商務英語高級證書,但是全新教材一套下來不便宜,她便打起了二手的主意。又便宜,又有前人的筆記,何樂而不為。
王術在二手網站輾轉半個小時才把訂單下了。此時差一刻鍾不到十一點,李疏仍然悄無音訊。王術困擾地撓了撓鼻梁,直接撥了電話過去。前兩通電話無人接聽,第三通電話響至最後一聲,李疏終於接了。王術當先便聽到一句李疏在隱隱的音樂聲裏跟別人說的話,“……她來電話了,應該快到了,你先回去吧江叔”。王術沉著氣兒等著,兩分鍾後,李疏的聲音近了,也清晰了,他說,“王術術,我想你了。”
“你才是王術術,叫什麽疊字,”王術起床打開衣櫃,拎出一件寬鬆短袖和一條及膝衛褲扔在**,“你在哪兒呢?說地址。”
“你要來找我嗎?”李疏問。他精神放鬆了,吐字便也沒有那麽清晰了。
“你都騙人家我快到了,我能不趕緊到?再說我那麽大個兒的一個男朋友,丟了誰賠?”
李疏腦袋埋進臂肘裏笑了半分鍾,給王術發來了定位,並附一句低而溫柔的催促,“你快點來,現在就出門。”
“呔,黏黏糊糊的。”王術默默腹誹,脖頸都紅了。
王術躡手躡腳地打開院門,與正在掏鑰匙的王戎撞個正著。
“你這麽晚怎麽出去?”
“你這麽晚怎麽回來了?”頓了頓,“生病了?怎麽戴口罩?”
兩人同時頓住,然後一個說“去接個朋友,一會兒就回來”,一個說“對,重感冒,回家拿身份證,明天要用”。
王術向著胡同口走出幾步,又被王戎叫住,王戎威脅她,“兩個小時內不回來我叫醒咱媽給你打電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說的朋友其實是‘男朋友’。” 王術回頭不耐煩地“嘖”一聲。
2.
李疏傍晚收到江雲集的電話,說想跟他“聊兩句”。李疏那時正在被林和靖和成玥聯手遊說去日本參加個二次元街遊,不勝其煩,回江雲集自己“飯後就到”。結果他嚴重低估了林和靖和成玥的難纏程度,飯後又兩個小時,他才成功擺脫他們。
江雲集一貫的好脾氣,即便多等了兩個小時,見到李疏也並沒有露出一星半點的不滿。他給他點了一杯度數不高的酒,笑著問成薈在家幹什麽。李疏說他出門時成薈正押著成玥在上網課。
兩人默契地都沒有提,但是今天本應該是江雲集和成薈結婚的日子。
右後方未名樂團正在演繹一首沒有歌詞的音樂,是首大和風日式小調,婉轉且陰鬱。江雲集聽完嘴角微微提起,隨口跟李疏說,成薈很喜歡這個樂團寫的小調,因此他最近給這個樂團牽了個線,也許再過段時間,市麵上就能買到他們的專輯了。
李疏誠實地說,自己沒有遺傳成薈的音樂鑒賞細胞,聽不出曲子的好壞,就祝未來出專輯的那家唱片公司不賠本兒吧。
“李疏,我得向你和你弟弟道個歉,以前我確實沒有顧及你們的感受。我一個四十來歲的人了,還反過來總是需要你們擔待著。”江雲集露出苦笑,舉了舉杯子,“你和成玥之前受了不少委屈,對不住了。”
“別這麽說,江叔。”李疏跟著舉杯喝了一口。
江雲集說:“但是我還是想跟你媽在一起,今年結不成婚沒關係,我們再往後看。”
李疏覷著江雲集認真的神色,說:“江叔,我沒有向我媽表達過不希望你們結婚的意思,成玥也不會那麽不懂事,所以結不結婚最後還是你們倆之間的事兒,”他頓了頓,又補充,“上回成玥離家出走,我媽回來挺傷心的。”
江雲集點點頭,“我明白。”
李疏卻沒有覺得他並沒有很明白,他小口喝著杯子裏的酒,緩緩說:“江叔,我也不太願意有個人出現分走我媽的注意力,不隻是未成年的時候不願意,我現在也不願意。成玥就更別提了。你跟我媽也交往幾年了,但我們仍然會因為你突然給我媽打來電話而覺得……煩躁。”
江雲集沉默半晌,再次舉了舉杯。
成薈說的沒錯,雖然交往的時間不短了,但他始終沒有把她有兩個兒子這個事實刻進心裏,所以他總是因為他們占去了成薈的時間而感到煩躁。但是你說巧不巧,人家兩個兒子也在煩躁,而人家是原有成員,他才是那個不速之客。他本應該做些什麽消弭隔閡,但是這麽多年來他心安理得地什麽都沒做。
“是我做得不好。”江雲集說。
李疏將杯裏剩下的就一口悶了,說:“沒事兒。”
3.
李疏所在的音樂酒吧就在G理工附近,王術出了胡同叫個車十幾分鍾就到了。夏夜的十一點並不算晚,G理工附近的大街小巷仍然人來人往,酒吧街更是如此,王術順著酒吧的玻璃幕牆往前走,尚未走到門口,就瞧見了李疏。
王術額頭抵著玻璃敲敲窗戶,李疏及正與他說話的女人就望過來了。王術哈了口氣在玻璃上畫了顆心,李疏嘴角輕輕勾起回了她顆心,女人識趣收起微信二維碼自行離開。
“學長行情真好,去哪兒都有人搭訕。”王術進來在李疏對麵坐下。
“你答應交往答應得太快了,不然你去哪兒也都有人搭訕。”李疏說。
王術回首往事,“噗嗤”笑出來了。李疏雖然有幾回確實出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那哪叫搭訕,那對白清淡得跟白開水似的。她注意到他純粹是因為他長得好看,不是因為他出現的次數多。
“什麽情況?跟你江叔來的?”王術叉了塊芒果送進嘴裏。
李疏不知從何說起,他沉默片刻,言簡意賅道:“我媽和江叔本來是今天結婚。”
王術的叉子驚掉了,“學長,你下手會不會太狠了,你是不是本來就是想讓他們分手?”
李疏有點想收回自己剛剛畫在玻璃上的心了。
王術抓起李疏的手,在他掌心裏撓了撓,說:“跟你開玩笑呢,你又不像我,是個沒數的人。他們不結婚就是火候不到的意思,不著急,後麵大把的時光呢。”
李疏可真喜歡這句“大把時光”,他合掌圈住王術的手指,說:“坐過來,接個吻。”
王術顯得很矜持:“你嘴裏有酒味兒。”
李疏:“……’
王術端起李疏手邊僅剩個杯底的酒仰脖喝了,說:“解決了,來吧。”
這個吻用去了一支曲子的時間,李疏認真細致樂此不疲地探索著她嘴裏的每一個角落。王術在招架不住回吻和任人宰割躺平裏反複橫跳,酥麻感如溫度計裏的水銀,自尾椎骨而起,一路攀升至後腦勺。
“嗯?”李疏退後稍許,壓在王術唇上目露疑惑。
王術手下不停繼續捋著李疏的後腦勺和後脖頸,“沒事兒,捋捋學長,繼續。”
李疏依誮的吻裏一下摻進了濃重的笑意。
4.
王術回家時王戎的房間已經關燈落鎖,王術以為她早睡了,結果剛躺**就收到了王戎的信息。
王戎問:“你男朋友就是那個咱媽打你時摟你腦袋的男生?”
王術瞧見這個描述一愣,她都快忘了這回事兒了。“不該你打聽的少打聽。”片刻,她回。
王戎斷定:“他肯定不知道你在家裏是如何的奸懶饞滑。”
王術:“你要是沒什麽事兒的話我就睡了。”
王戎冒充老師諄諄教導:“跟人家好好談,別使你的狗脾氣。另外,有點分寸。”
王術敲了下牆,以示自己的不耐煩。
王戎消停了兩分鍾,又發來新的指示:“你暑假老實在家裏呆著,不用出去打工,家裏不缺你賺的那仨瓜倆棗的。咱爸咱媽還有我,三個王者能帶你一個廢鐵。”
王術陰惻惻道:“你要是實在有說不完的話,你開門,我現在去你房間。”
王戎:“……”
王戎來去如風,第二天王術起床她就已經走了。王術給自己綁著小辮兒哈欠連天地出來,聽到楊得意一邊擇菜一邊數落,“說了多少回包裏要經常擱把傘,一把傘而已,能增加多少重量?這可好了,淋場雨成重感冒了,這個天氣重感冒說出去都被人笑話。”
“可是最近這幾天沒下雨啊,從我暑假起就沒下雨了。”王術摳著眼角隨口道。
“她說下雨,戴著個大口罩,”楊得意頓了頓,“難不成她這幾天去哪兒出了趟差?”
“她身份證在家裏,出什麽差啊。不過我們地理老師說‘十裏不同天’,前天是個大陰天,說不定三秋沒下雨,天合下雨了呢。”——天合是王戎公司和曹平的蒼蠅小館所在的區。
“啊,那倒真有可能。”楊得意恍然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