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病

“我是愛公子, 像公子那樣的男人,誰能不愛,秀雪你當初不也曾想嫁給公子嗎?

可是我有什麽資格呢?我隻是個平民出身, 賣身為奴的姑娘, 甚至現在都不是良籍, 公子許了我, 抬我做妾, 教導我要恭敬,順從,不僅要服侍公子, 還要服侍未來的主母。

公子他能給我的都已經給了我,我還能求什麽, 要求公子他,娶我為妻?我怎說得出口?”

女子在哭泣, 在強忍:“可是,我不想做妾啊, 哪怕能出去做個平民的妻子,一輩子粗茶淡飯,為錢財所困,可隻要我們努力,他敬愛我, 我敬愛他, 這日子也能過得有滋有味,公子他, 覺得我願意, 可他何曾問過我願不願意,我不願意, 我不……願意……”

另一個女聲在安慰她:“要不,要不,你就跟表哥說,說你不想做妾,做不了妻就放你走得了。”

這個女聲又覺得不合適,急忙改口:“別,你,你千萬別跟表哥說,我挑唆你逃跑,不然表哥非的整治死我,我們家七郎雖然被皇後娘娘提拔了,可沒有表哥有本事呢。

妙貞,你生的如此美貌,就算嫁給販夫走卒,他們也護不住你啊,你得想想,嫁了窮人家就要拋頭露麵做活,可你的容貌……”

“我的容貌,竟也變成了束縛我的工具?我這輩子因貌美能成為高門大戶的妾,被無雙公子看重,我就要一輩子伏低做小,做別人的使喚奴婢嗎?哪怕成了妾,我的孩兒也不能叫我一聲娘親,要叫別的女人娘親,我在自己的孩子麵前,永遠都是個奴婢,一輩子過這樣的日子,不如叫我去死,不如叫我去死!”

這個叫妙貞的姑娘淒楚哀婉,哪怕隻是聽聲音,都知道是個美人。

“妙貞,你……你別啊,我看著你這樣就心裏難受,表哥跟那個傅小姐一定隻是普通的遇見,他肯定……肯定。”

謝期認出了個勸慰的聲音,還提及七郎,被皇後提拔,那就是她本家的一位七弟,為人伶俐很有手段,她因要扶持自己的心腹,便讓他進了吏部,還授了個小官職。

這女子應該就是她的族弟媳,江秀雪,說來是武安侯裴家還有表親關係。

這個妙貞,謝期想了很久,若時間上沒錯,應該是前世裴境很寵愛的那個妾室沈氏。

曾經謝期很瞧不起裴境,覺得他還不如蕭直,哪怕蕭直不是真的愛周慧荑,到底也將發妻立為皇後,誰不說蕭直情深義重,發達了也不忘糟糠之妻呢。

可裴境這廝,便是既要又要的典型,心愛的女人身份不夠隻能做妾,那便莫要再娶別的女子害了人家一生。

他卻非不,還一定得尋個世家女,匹配他的身份,又得好掌控,娶了又不碰人家,一點大娘子的臉麵都不給。

那兩個姑娘離開了,謝期的臉色還有些不愉。

蕭琰揣測她不高興,摸了摸她的側臉,眼神疑惑。

因為今日謝期在朝堂上,當眾被自己親爹謝觴駁斥,她心情非常不好,始終鬱鬱寡歡。

謝後不樂上為忙,這句調侃的話,說的實在沒錯,蕭琰不論如何開解,謝期也沒有露出笑顏,宮裏的園子都逛遍了,最近也沒什麽新奇玩意兒。

蕭琰突發奇想,便帶著謝期來豫園玩,這園子原本也是皇家園林,乃是昭烈帝為元成皇後所建之居所,後兩人長女泰山公主出嫁,帝後甚是愛這個女兒,把豫園給了泰山公主作為陪嫁。

而泰山公主兩個女兒一為上金翁主,一為玉質翁主,這園子也給了長女上金翁主為陪嫁,帶到了溫國公家。

說來,其實謝期跟溫國公家還是親戚,畢竟外婆乃是親姐妹,但秦敷因與表姐溫凝自小就不太和睦,一遇見便總是吵架,連帶著跟溫國公家也不太往來,不過逢年國家送些年禮,不算太親近。

帝後駕臨,本該屏蔽旁人,隻接待帝後。

可惜蕭琰是願意與民同樂,絕不想興師動眾勞民傷財的皇帝,謝期本也不愛擺譜,自跟蕭琰成婚後,也逐漸低調起來,便也同意。

隻清理了個幹淨的別苑,幽靜的能讓他們夫妻單獨相處也就可以了。

見到一亭子,涼風颯颯,有許多南方移植而來的高大毛竹,這麽一擋,便將兩人照在涼亭之中,外頭誰也瞧不見。

謝期調笑,說這是天然的**私會的好去處。

沒想到,蕭琰居然臉紅了。

分明兩人早已成了夫妻,該做的事早就做過,坦誠相見親密交接都不止幾十回,蕭琰居然還能因為她一句話,就害羞?

謝期瞧的新奇,蕭琰皮膚很白,緋紅一上臉,便如晚霞映白雲,實在秀色可餐的很。

她起了心思,左右也沒人敢來打擾他們,謝期心癢難耐,抱著他便親了上去,正耳鬢廝磨間,就聽得一牆之隔傳來的哭泣聲。

聽別人的私事,不太好,謝期也沒了跟蕭琰親熱的心思。

蕭琰則更加不高興,畢竟他的皇後,可難得主動一回。

細細一聽,原來是狀元郎的閑話,那謝期就來了盡頭,非要聽一聽了。

重活一回,殿試選出了前三甲,裴境果然發揮十分出色,而蕭琰親自出題試,謝期垂簾在一旁聽政。

這一回不必筆試,隻用辯論,蕭琰很是大膽,居然直接叫這幾個新科進士以前朝海氏新政為引,辯論為何新政失敗,如何解如今民生之頑疾。

其餘兩人嚇了個夠嗆,唯有裴境淡定自若。

一番論述下來,便是謝期都覺得有些茅塞頓開,而有裴境珠玉在前,另外兩個進士的論述就很難出彩,裴境順理成章成了狀元。

那兩個姑娘走的遠了,謝期仍舊興致勃勃。

“我素日以為,裴境寵妾滅妻,那妾室定然是個妖妖嬈嬈,頗有手段的女子,沒想到卻十分自尊自愛,並不以嫁高門為榮,我倒是有些改觀了。”

蕭琰因沒能再此處與愛妻親近,沒能得逞,十分不悅,自然也沒什麽好話。

“我的好梓潼,隻要是姑娘,但凡身上有些優點,就會被你放大看,在你眼裏,就沒有不好的姑娘,我倒是覺得此女心機頗深,沒準是以退為進,她若不想做妾,直說便是了,不敢說便還是貪戀富貴榮華。”

謝期原本是托著下巴,此刻聽了他這話,不悅的很。

“要坦誠,也得分人啊,這姑娘奴婢出身,做事謹慎是習慣了的,而且聽話中意思,無雙的裴公子可沒想到,要納個奴婢為妾,居然這奴婢不領情,你說自信過頭的裴公子,會不會惱羞成怒,懲罰沈姑娘?賣身契都被人捏在手裏,她怎能不慎重,還敢像我一樣,高談闊論說想嫁給皇帝就嫁給皇帝?”

蕭琰默然,謝期與別的女子果然不同,這份莽真是獨一無二的了。

在亭子中呆著,難免蚊蟲多,謝期沒一會就呆的煩了,拉著蕭琰要去湖邊走走。

蕭琰還想繼續剛才的耳鬢廝磨,可謝期沒了興致,他也不是會勉強的性子,便也乖乖在湖邊散步。

這一下,就窺見長樂郡主被眾世家貴女眾星捧月的模樣,堂堂郡主之尊,竟跟一個奴婢計較。

長樂的聲音很大,他們不必靠近就能聽見,卻瞧不太清,叫人呈上了個窺筩,謝期通過這個看,邊看邊皺眉。

“長樂讓那沈姑娘伺候她,還給她剝螃,這沈姑娘就算是奴籍,你非人家主人,也沒這麽使喚羞辱人的吧。誒呀,她居然打了沈姑娘一巴掌!”

謝期這個脾氣,哪裏能容忍好姑娘受欺辱,當即就要站起來衝過去做主。

蕭琰拉住了她。

“別著急,溫家小公爺已經衝過去了。”

‘溫齊,你敢打我不成?我阿弟馬上就要成了陛下和皇後的嗣子了,等我阿弟做了皇帝,讓他把你們都殺嘍!’

長樂的叫囂咒罵,源源不絕,此時連蕭琰臉上都難看起來。

“溫齊能指揮得動巡防營,這豫園又是他家的,想來那位沈姑娘會沒事。”

謝期點點頭,麵色不愉,裴境死哪裏去了,不是最愛他身邊這個沈姑娘嗎,明明也在豫園,卻不出來救她?

“雍王家的孩子,五歲的那個蕭整,給雍王送回去吧。”

蕭琰也同意。

“雍王在西京這麽猖狂嗎?好好一個女兒,教成這個樣子,朝政立嗣之事也是她能隨便說的?”

謝期想起,那些年雍王與自家交好,送的年禮也是重禮,而爹爹謝觴卻照單全收,眼中灑下幾片陰翳。

蕭琰心知肚明,卻隻是握緊了她的手。

一陣涼風順著湖麵襲來,蕭琰的咳嗽聲打斷了謝期的沉思。

謝期急忙為他順後背,蕭琰用袖子捂住嘴,似是要把肺咳出來,咳了有好一會兒,麵色稍霽,偷偷把袖子往身側掩。

夫妻這麽久,她怎能看不出他在掩飾,拽住他的袖子非要看。

爭執許久,蕭琰的袖口都差點被她扯下來,那袖口上赫然一大口鮮血,洇紅了整隻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