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配
就在謝期想要做些什麽,至少把孫芍保住的時候,冷宮那邊傳來消息,孫芍畏罪自戕了。
後宮嬪妃自戕乃是大罪,即便是冷宮嬪妃也是如此,罪責要禍及家人的,然而孫家根本就沒有什麽人,就算牽連,又能牽連誰?
宮人來報的時候,謝期手裏的杯子都沒拿好,愣神間就掉到地毯上。
蕭直也在,他這些日子隻要下了朝就來昭陽殿,一定要陪她一起吃飯,晚上也要睡在這裏,就像是發了什麽病。
謝期左思右想,隻覺得他可能真的因為子嗣不豐,沒怎麽陪過嬪妃生產,覺得新奇想要參與參與。
她卻覺得煩,讓他去別的嬪妃的宮裏,蕭直便會不悅,拿那雙黑黢黢的冷然眼神看她。
謝期因為有孕確實精力不濟,沒法再作周全之態,不願跟他周旋,便放任了,他願意如何便如何吧。
蕭直隻是哦了一聲,神色間極為嫌惡:“拖出去找個地方埋了吧。”
連一副棺材板都不給孫芍?這些宮人處理冷宮棄妃的屍身,又沒銀子可拿,絕不會自掏腰包找個地方埋,隨意草席子一裹扔到哪個亂葬崗。
謝期不禁悲從中來:“孫芍怎麽可能死,她怎麽能自殺?”
那宮人嚇了一跳,大抵謝期掌管宮務這一年多,也算有些積威。
“這個……這個……今日奴婢們進去送飯,發現孫庶人懸梁自盡了,娘娘也知道,冷宮這種地方,平日也沒什麽人來,孫庶人拆了被單懸梁,肯定是自盡的……”
蕭直隻是點點頭:“朕和貴妃知道了,你下去吧。”
謝期滿眼都是怒火和悲哀。
蕭直卻還在火上澆油:“你有身孕了,為這種事煩心什麽,孫氏是自作孽不可活,死了倒也幹淨。”
“孫芍她,她也曾是你的枕邊人,也曾與你濃情蜜意過。”
蕭直皺著眉頭,顯然是不明白她為何這麽激動:“是,她的確曾是朕的嬪妃,可她不守宮規,不僅害死皇後,還把你叫到冷宮那種晦氣地方,朕留她一命,已是仁至義盡。”
“為了區區一個孫芍,你就要跟朕生氣?”
蕭直很不爽,大權在握至今,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容忍過一個人,可看著謝期消瘦蒼白,一想到她還懷著身孕,蕭直就努力壓著自己的火氣。
太醫也說,懷孕的女人確實會變了性情。
他一開始還以為她會變得更加溫柔體貼,卻沒想到變得這麽古怪。
“區區一個孫芍?”
謝期攥了攥手,她早就該想到,蕭直沒就是個沒有心的人。
“當初你沒有喜歡過她嗎?你誇讚她性子明媚卻柔順,更知大體,她擅騎射,不愧是孫家的將門虎女,孫芍為德妃時,你時常召幸她,還說,若不是因著我是謝家女,這貴妃之位定然是她孫芍的。”
他跟孫芍,也有過最親密的關係,而曾經被翻紅浪同床共枕過的女人,現在也隻剩下一句賤婦,死的活該。
他的心,怎麽能像石頭一樣硬。
蕭直無奈,歎了一口氣:“你在吃醋?”
如果可以,謝期簡直想給他幾巴掌讓他清醒一點。
“朕倒是沒想到,你竟然也會吃醋。”
他居然還想抱她,被謝期捂著嘴做出孕吐的樣子躲了過去。
蕭直無奈的幫她拍著後背:“如今會吃醋了,這很不錯,可你這吃醋也得是對的人,孫芍一個冷宮棄妃,也值得你這樣?”
她吃個狗屁的醋。
“孫芍她真的害了皇後娘娘嗎?”
“不是她還能有誰?”
蕭直察覺到了她的意有所指:“朕已經說的都夠煩了,就是孫芍,不會是旁人。”
“那日見了孫芍,她雖落魄卻沒有到相死的地步,怎麽她與妾身見了一麵,還想要求洗清冤屈呢,這便認了命,自戕而亡?”
蕭直的手頓住,眯起眼睛:“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的聲音已經冷了下來。
“這後宮中,有誰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一個冷宮妃子,孫芍為什麽要害皇後,陛下你偏心皇後,人盡皆知,就連民間也知道她是你的南園遺愛,情深舊劍,孫芍都知道皇後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為何還要做出下毒的舉動?”
“不是說好不再糾結過去的事。”
“謝期,你到底意有所指什麽,難不成聽了孫芍幾句話,就開始針對朕?你懷疑是朕授意,殺了孫芍?”
蕭直忍耐的怒氣,像一隻氣球,被她言語刺了一下就彭的爆炸了。
“朕已經對你有諸多容忍,看在你身懷有孕,不追究你對朕不真不敬的過錯,一心想跟你好好過日子,彌補過去。”
“你就是這麽報答朕的?”
在帝王的眼裏,隻要自己肯稍微做一做姿態,她就得高高興興的貼過來,感謝他的恩德。
“妾身隻想知道真相,到底是誰害死了孫芍,到底是不是她殺的皇後?”
“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你是個聰明的女人,莫要自毀前程。”
蕭直怒不可遏,捏住她的下巴,叫她迫不得已起身,卻在她手放到小腹處時,到底還是心軟了幾分。
“這些日子,朕對你好,你就開始蹬鼻子上臉,處處與朕作對,別以為你有了身孕,憑借著孩子就能要挾朕,朕可不吃這一套。”
然而謝期若是被這麽幾句話嚇住,也便不是她了。
她唇邊忽然露出一個清淺的笑,讓蕭直臉上一呆。
“當初皇後娘娘對王若君下手,給她灌下紅花湯,讓她下紅不止最後病死,害了鄭昭儀導致她流下一個皇子。”
“皇後娘娘做了這麽多的惡事,還能享受死後哀榮,妾不過是為孫芍說了幾句話,陛下就迫不及待的要罰妾身,嗬……”
蕭直麵色有些狼狽,張了張嘴,辯解的話還沒說出口。
謝期就支撐著身子跪了下去:“是妾身錯了,妾身是什麽人,怎配跟皇後娘娘相比,皇後娘娘是天邊的明月,妾身是腳下的爛泥,這個道理皇後娘娘活著的時候,她就已經教會了妾身了,難道皇後娘娘去了,妾身還心存什麽妄想?”
“區區螢火之光怎配與烈陽明月相提並論呢?”
謝期的以退為進,讓蕭直一口氣堵在心裏,怒氣也發不出來。
她在陰陽怪氣,在說反話。
周慧荑算什麽,一個上不得什麽台麵的人,若不是看在周侯的麵子上,他才不會立她為後,不論是容貌才學還是出身,跟謝期都沒法比。
“你說這話,是故意氣朕嗎?”
“難道不是,妾不知到底說錯了什麽,難道認錯也有罪?”
蕭直咬著牙齒,真是發火也不是,不發火也不是。
而聽到她如此自貶,抬高周慧荑,蕭直又覺得心裏難受的夠嗆,想要說不是的,周慧荑比不上你,可又怕說出口被她問。
那些藏在心裏的秘密,蕭直是打算隱瞞一輩子的。
“你……你就是慣會氣著朕,朕真是……真是……”
他心情很複雜,說不出來是氣的,還是不敢麵對謝期,落荒而逃一樣離開了昭陽殿。
黃存禮帶著乾元殿的太監侍衛守在外麵,見蕭直氣衝衝的跑出來,二丈摸不到頭腦。
“陛下……”
蕭直卻什麽話都不說,大步走出昭陽殿,停到昭陽殿外的楓樹旁踹了幾腳。
“陛下,您別這樣,踢壞了疼得還是您啊。”黃存禮生怕他拿自己的身子撒氣。
這又是怎麽了,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又生氣了?
“陛下,這是跟娘娘……”
蕭直臉色陰沉:“也不知孫芍跟她說了什麽,她跟朕陰陽怪氣,質疑朕不說,貶低自己,就是故意讓朕心裏難受。”
黃存禮無奈,這些日子跟貴妃娘娘置的氣,加起來比從前那九年都要多。
蕭直沒有回乾元殿,找了個石桌坐了下來:“朕不明白,朕都說了要跟她重新開始,過去那些事就不提了,有些確實是朕做的不夠好,可她有孕了,朕也承諾了,她還要怎的。”
“這些日子,朕示好的還不夠嗎?聽了孫芍的話就開始鬧脾氣。”
“這個……老奴鬥膽問問,貴妃娘娘她都跟您說了什麽啊?”
蕭直一頓,就將謝期的原話複述了出來。
“她如此自貶,就是故意氣著朕,讓朕不舒坦,她就舒坦了。”
皇帝自然是沒錯的,有錯的都是旁人。
黃存禮也是覺得貴妃忒不知變通,那些年因為這倔強性子不知吃了多少虧,可現在卻還是這樣,看著恭順了,乖巧了,實則骨子裏的那股傲勁兒完全沒變。
“這個,老奴倒是覺得,貴妃娘娘也許是這麽多年習慣了,畢竟皇後娘娘活著的時候,沒少給貴妃娘娘立規矩。”
“你這話什麽意思,周氏跟她對立,經常說她壞話跟她吵起來,朕是知道的。”
“謝期的性子年輕時太過跳脫傲氣,壓一壓是朕默許的。”
見黃存禮麵露難色,蕭直皺眉:“你知道什麽朕不知道的事嗎?除了她那個丫鬟,還有什麽事朕對不起她過?反倒是她那個爹,一直針對周氏,周氏的確不是個合格的皇後,也難登大雅之堂,可她是朕的人,朕還用得上她,她爹公然朝堂發難,難道就很給朕麵子?”
黃存禮輕歎一聲,低聲將過去的事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