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時間剛過七點半, 深秋的清晨已然大量,天際被初升的太陽暈染成大篇幅的畫卷,美不勝收,引人神往。

“還有誰沒來?”村長走過來, 沉聲問沈如歸。

沈如歸抬了抬眼, “江建武和李琴。”

村長冷哼一聲, 正想說不等了, 就聽見從遠處傳來的等一等的聲音。

江初月看過去, 正是江建武托著李琴的手, 兩人跑的氣喘籲籲。

她挑了挑眉,從老宅走過來上了天的也不過幾分鍾的路程, 這倆人瞧著還是跑過來的, 竟然就上氣不接下氣了,這麽廢物的嗎?

她垂了垂眼, 移開視線,沒再看那倆人。

村長看見這倆人的樣子, 表情也不太好,不過到底沒說什麽,反正去挖堤壩, 人家也不是說你混一天就能個八分十分的工分的, 一樣是按照你做出來的成績來算。

“行了,既然人到齊了, 就走吧。”

村長說了一聲,就轉身領頭朝著大堤的方向走去。

去大堤那邊要先去鎮上, 然後繞過三橋鎮, 朝東再走大概半個多小時就到了。

路程不算近,可對於常年勞作的人來說, 倒也不算多累的事兒。

張雪芬順了順江初月的頭發,又摸了摸狗娃的頭,到底不舍,卻又......“你們倆在家好好的,要是有什麽事兒,記得托人去堤上通知我和你爸,啊,可千萬別逞強。”

江初月“嗯”了一聲,衝張雪芬眨了眨眼睛,很是促狹,“媽,你過去了撿輕省點的活兒做,少點工分也沒所謂,反正咱家都是靠我爸養呢。”

離別不舍的情緒一下子被江初月這俏皮話給打散了。

張雪芬笑了笑,做母親的,不論兒女多大年紀了,在她眼裏,仍然是個孩子啊,怎麽可能放心?

可江初月的用心她懂。

“行,媽聽你的,重活累活髒活都讓你爸做。”張雪芬說。

江初月原沒想到張雪芬會應自己這話,這會兒聽見了,心裏別提多驚喜了。

江建文看一眼原地沒剩幾個人了,“走吧。”隨即看一眼江初月和狗娃,到底沒忍住,“小花,你是有爸爸媽媽的人,有事兒,別忍著,托人去堤上喊我們回來。”

江初月“嗯”了一聲,看一眼遠去的人群,忙說道:“爸媽,你們趕緊去吧,大部隊都走遠了。”

江初月站在原地看著江建文和張雪芬的背影,目光一瞥,落在隔著江建文幾步距離的江建武,眼底閃過一瞬的意外。

這兩人,雖然遲到了,可來了地方不曾上前來冷嘲熱諷,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給,有點不對勁啊!!!

如果那倆人真的對江建文和張雪芬不理不睬,完全當陌生人,著實是件好事,可如果不是,那......

她蹙著眉,突然有種想要把江建文和張雪芬叫回來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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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的壯勞力一下子走了大半,剩下的多是婦女兒童。

因為狗娃看起來呆呆傻傻的,開始的時候還有小孩子往跟前湊,後來估摸著是家裏的大人說過些不好聽的話,基本上就不見小孩子湊近狗娃了。

即便有,也是些心思不正的小孩子,拿小石子扔他,忽悠他做一些不安全的事兒,要不就仗著他不太聽得懂話,當著他的麵說一些難聽的話。

偶爾狗娃有個反應,那些人就好像被取悅了一般。

以前的江初月雖然不怎麽說話,可見著別人這麽欺負狗娃,她也會把狗娃拽回家,拘在自己身邊。

為著這個,當年的江初月可是沒少挨劉芳的罵。

江建文和張雪芬這一走,大概半個月能回來,這還得看工期,如果有個意外什麽的,工期還會拉長。

回到家,江初月把屋前屋後的收拾了一下,然後把她自己房間裏的褥子被子給卷了起來,這段時間,她打算住在主臥室,和狗娃一個房間。

放任狗娃一個人睡一間房,她到底不放心。

收拾完家裏,她看一眼日頭,時間還早,決定上山“偶遇”一些野物,到時候麻煩沈知青帶到鎮上幫著換錢。

想到這裏,她歎了口氣,原本還打算昨天晚上上山的,這樣沈知青今天正好去鎮上,能幫著換錢,結果被江秀秀帶著婆婆過來這麽一鬧,全變成了一場空。

重點是,不知道沈知青什麽時候再去城裏了。

果然啊,不喜歡你的人,一定會成為你任何想要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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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山上,已經徹底看不見鮮亮的顏色,偶爾一抹色彩,也多是泛著紅的樹葉了。

幹枯的枝椏樹葉很是嬌嫩,輕輕一碰,就發出清脆的聲響,隨即落入不知道鋪了基層樹葉棉被的地上,最終成為這一片土地的養料。

江初月緊緊牽著狗娃的手,一步一步往山裏走。

寒冬已經悄然邁著腳步臨近了,各種小動物早就嗅到了味道,攢足了食物,乖乖地不再開門見客,甚至連走街串巷地唯一樂趣也暫時壓在心底。

緊密地山道上被人走出一條狹窄僅夠兩隻腳並排的小路,江初月一邊走著,視線一邊四處打量,看見什麽能吃的食物總會停下來,撿回筐裏。

不多時,到了再多走兩步便是深山的範圍了,江初月停下了腳步。

她凝神駐足了一會兒,輕輕起唇,細細碎碎地聲音從她唇間一點一點的泄了出去。

念叨完,她牽著狗娃尋到一處橫在地上的粗壯樹幹上,托著腮,等著乖乖送上門的小可愛們。

“狗娃,我教你叫人吧。”江初月撐著頭,看狗娃。

狗娃正直愣愣的仰頭,不知道在看著什麽。

順著狗娃的視線,江初月仰起頭。

太陽的光芒穿透無數孤單寂寥的枝椏灑落下來,沒有溫度的光線穿透而下,像金光,似有塵粒在其間舞蹈。

“狗娃,你是在看光嗎?”江初月輕聲問。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應。

江初月看一眼狗娃沒有變換的動作,她想了想,坐直身體,雙手放在狗娃的兩肩,掰過他的身子,讓他看著自己。

“光,光。”江初月看著狗娃的眼睛,連著說了兩遍,隨即,抓起狗娃的小手,指著閃耀的光芒,“你看,那就是光,是太陽身上發出來的能量。”

“狗娃,看著姐姐,跟著姐姐一起念。”江初月說,“光。”

說完,她看著狗娃的眼睛,帶著期待。

不知道等了多久,江初月聽見鋪著厚重樹葉地毯的地麵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悉悉索索的聲音,細細碎碎的嗚咽聲,她的腳邊突然出現了一隻灰毛的野兔子。

還沒死透,一雙無神的眼睛還看江初月兩眼,才徹底一頭歪了過去。

來了一隻,緊接著便是第二隻,一隻到她的腳邊倒下了六隻野兔子,兩隻野山雞,安靜的山林裏剛剛彈奏的樂曲才再次安靜了下來。

江初月抿著唇,知道等不到狗娃給她反應了,她在心裏歎了口氣,收回搭在狗娃肩頭的雙手,準備把自動送上門的小可愛裝起來時,狗娃突然有了動作。

他抓住江初月的手,很不熟練,甚至有些含糊不清的說了句“光”。

當然,他說的到底是不是“光”這個字還有待商榷,畢竟江初月其實根本沒有聽清。

重點是,江初月終於確定,狗娃的腦子沒問題,一點問題都沒有,而這並不是她的自欺欺人,是真的。

“狗娃,你再說一遍,姐姐剛剛沒聽清。”江初月顫著聲音,又問了一遍。

狗娃盯著江初月看了大概有三秒,才開口。

“光。”

這一次的吐字比剛剛清晰了很多,江初月一聽就聽清了。

她一把將狗娃抱住,她還想抱著狗娃轉一圈,恨不得現在有一雙翅膀,去告訴江建文和張雪芬,不僅如此,她更想去村長辦公室裏,拿起喇叭,告訴所有的人,她的弟弟,腦子沒有毛病,他根本就不是傻子。

江初月微紅著眼,雙手捧著狗娃的臉,喜形於色地道:“晚上姐姐給你做水煮魚片吃,還給你捏一對黃色的小兔子饅頭,好不好?”

“今天我們先做小兔子饅頭,明天早上姐姐給你做小狗饅頭,反正,姐姐會做的,每天都不重樣的做給你吃。”

江初月吸了吸鼻子,“來,咱們先把小可愛們裝起來,然後咱們再去後麵河裏撈魚去。”

回去的路上,雖然身後的筐裏很沉很重,差點把江初月瘦弱的肩膀壓垮,可她心裏卻前所未有的開心。

爸爸媽媽出門前,她還開玩笑說,要教會狗娃喊爸爸媽媽,現在想來,可能不僅如此,還會有額外的驚喜。

就衝著狗娃剛剛的表現,江初月突然明白,為什麽有的人已經低到塵埃裏了,卻仍然心向朝陽???

因為,哪怕前路明明黑暗,甚至充滿荊棘,可是,終點等待著你的正是你努力了無數遍的希望。

它不是空泛的心靈雞湯,更不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一句口頭承諾,它是能讓你真切的感受到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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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冷了,幾乎沒有人會去河邊,再加上這會兒,正是吃午飯的時間,連玩耍的小孩子都回家了。

江初月給狗娃熱了早上沒吃完的板栗粥和雜糧饅頭,讓他乖乖在家吃飯,不要出門,交待了好幾遍,狗娃認真的點頭之後,她才再次出了門。

後麵的河很長,他們村子所處的地方正是河道的下遊,至於這河水到底從何處而來,她不知道。

她熟門熟路的朝知青點的後門處走去,順著蜿蜒的小路,再走一道不算長的細長田埂,就到了河邊。

河邊的位置勉強能容納三個人,平時村裏的家戶人家要拆洗床單被套等大件的時候,就會來這裏,因此,邊上有用大塊的石頭堆砌一個台階似的地方,用於捶打床單被套等物件。

她找到一塊幹的靠角落的地方蹲下,對著平靜的河麵熟練的念叨幾句,很快,河麵上漾起波紋,多了幾分生氣。

她屏氣凝神地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湖麵,果然,剛剛還是緩慢而柔和的水波紋,隨即越來越活潑,緊接著,她的眼前出現了兩條看著得有十來斤的草魚。

江初月背著兩條魚剛走到家門口時,就看見了拎著一大塊肉的李偉明和沈如歸。

“哎,江小花,快看,肉,好多肉。”李偉明眼尖,江初月剛到門口,他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江初月閉了閉眼睛,看過去,就見李偉明個憨憨,高高舉著他手上的那一大塊豬肉,另一隻手還生怕江初月看不見似的,不停指著肉。

嘴裏大聲的喊著“肉,肉,肉”。

江初月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拍在李偉明嘴上,問他,你要不去拿著村長辦公室的喇叭喊,告訴整個村裏的人,你買了肉???

我看你長的就像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