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這一夜, 叫了三次水。
有些人不開葷則以,一開葷便有些吃相不好。蕭衍行麵上再是文雅,也改不了骨子裏是個狠辣貨色的事實。王姝叫的嗓子都啞了, 眼淚都被他逼出來。這人卻絲毫不會憐憫,就跟那剛見葷腥的狼似的,完全沒放過她。
脫了衣裳這人便換了個人, 又狠辣又帶勁,真是一般人消受不起。
王姝是早上天將明的時候才睡的,身後的蕭衍行也差不多一宿沒睡。
但這人身體素質還是可以的, 一晚上沒睡,此時也生龍活虎。不過許是心情不錯, 他倒是沒有著急起來。反而難得閑散地擁著王姝又躺回去。輕微的呼吸噴在王姝的脖子上, 帶來陣陣的溫熱。滿屋子曖昧的氣味,混雜著清晰的麝香味,兩人就這般一覺睡到了中午。
袁嬤嬤親自來敲門, 王姝才掙紮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腰上還搭著一條修長胳膊。
蕭衍行如今倒是睡著了, 側著身躺在王姝的身邊。
白皙的皮膚半遮半掩地藏在單薄的稠被中,裸.露在外的背上大臂上全是王姝留下不堪入目的抓痕。肩膀上和喉結下方一道小巧的牙印, 都已經被咬得出血了。王姝扶著酸疼的腰背坐起身, 稠被自然地滑下去。冷不丁瞥見他身上的痕跡,她驟然一僵。
不過轉瞬低頭看了眼自己, 她又坦然了。她一身好皮膚也被這廝毀得差不多。渾身都是印記不說, 胸還很痛, 腫了。比起蕭衍行這點皮子傷,她更慘。
大家彼此彼此, 誰也不說誰。
將他的胳膊拿開,王姝赤著腳下了榻。桌上放著剛好入口的溫水, 她嗓子啞得發不出聲音。連喝了三杯水下肚,才終於將喉嚨裏火燒火燎的疼痛給壓下去。
窗外天光大亮,廊下行走的下人卻躡手躡腳的,生怕弄出動靜來驚動了屋裏的人。有的人是喜形於色了,邊走邊嘴角咧的老大,仿佛遇上什麽天大的喜事兒似的。王姝站在窗邊發了會兒愣,空空的腦殼兒裏神誌又回來了才起身走動。
一看這時間都已經午時了,便趕緊起身去了內室換衣裳。
今兒還有要緊事兒,竟然半天就這麽睡過去了!
喜鵲早就在門邊候著,方才王姝開窗的動靜瞞不住她。
不過基於蕭衍行厭惡女子近身伺候的脾性,隻要蕭衍行在屋裏,喜鵲是極少往裏頭湊的。此時躡手躡腳地送了水進來,丁點兒動靜都不敢有。王姝快速洗漱了一番,轉頭讓她備馬車。
“主子要出去?!”喜鵲驚了。
要是她沒聽錯,昨夜這屋裏就沒消停過吧?
王姝是背對著喜鵲的,一邊擦臉一邊說話。自然沒看到她臉上震驚的神色。若不然,非得把這蠢丫頭給撅出去不可。她一邊擰幹布巾子一邊點點頭:“嗯,去北城郊,田裏還有事兒。”
喜鵲是很少違背王姝命令的,此時難得有些猶豫地勸說道:“……主子要不要歇一兩日?”
“歇什麽?”王姝扭過頭,瞥了她一眼。
“額……”喜鵲不好說她昨夜三更天的時候爬起來過,還聽見屋裏主子哭著求主子爺慢些來著。一般的世家貴女若是被這麽鬧騰了一宿,指不定要在榻上躺兩天。自家主子身體這麽好的麽?
王姝身體不是一般的好,她能吃能睡,從小到大幾乎沒生過病。不過這事兒也沒什麽好炫耀的,畢竟也沒哪個女子吃的像她這麽多。
沒心情跟喜鵲糾結這些,她的試驗田已經種下去了。
今年是做麥種雜交實驗。麥子跟水稻的雜交道理是相通的,隻是在種植條件上根據物種習性略有區分。一樣是要分出六個試種區域,不過今年準備比較充分,王姝另外辟兩塊地,同樣的實驗組做了三個試驗區。這樣出數據的時候,結果會比單獨一塊試驗區域要更直觀。
定向培育的實驗也不容馬虎,鈴蘭和芍藥全程跟著,不敢有絲毫的鬆懈。但王姝還是不放心,時不時就要去親自巡田。除此之外,她還得掐準時間安排下麵的人將已經漚好的氮肥運送去江南。
江南那邊農田正是快速吸收養分到分蘖期的階段,不能少了必要的氮肥。
原本王姝以為隻晚上晚睡些,不會耽誤早上的事。如今是沒工夫閑著了,“早上鏢局那邊可有人來過?林二和汪老三過來了麽?”
……過來了,不過被袁嬤嬤以王姝正在歇息給打發走了。
“主子可要用些吃食?”喜鵲不敢耽擱王姝的事兒,但王姝這一醒來就沒吃過東西,“奴婢這就去後廚提點吃食過來,主子墊一墊再忙?”
“不了,一會兒送去田地那邊吧。”王姝擦拭了臉的水珠,將微微有些濕潤的頭發往臉邊上捋了捋,“你叫人跟林二說聲,讓他們去北郊莊子上候著。”
喜鵲點點頭,悄悄又退出屋子。
走動間,是絲毫不敢將眼睛往那垂落下來的紗帳裏瞧的。那裏頭隱約能瞧見一個人影,修長的身形便是瞧一眼都知道好看。不過府上的下人全被袁嬤嬤嚴厲的調.教過,誰也不敢對主子爺抱有非分之想。快速地退出去,喜鵲忙去後宅找粗使套馬車。
王姝平日裏極少上妝,出門去田裏幹活就更不會上妝。
不到一刻鍾便收拾好了。等她出來,馬車已經備好,喜鵲還貼心地帶了一包點心。王姝在車上用的吃食,幾乎沒耽擱就趕緊趕去了北郊的王家宅子。
如今王玄之人在江南還沒回來,宅子這邊暫時是空著的。王姝將清河鎮王家的試驗資料全部搬過來了,如如今就在北郊宅子的書房。東西比較珍貴,特地叫薑嬤嬤親自來看著。
薑嬤嬤是前些時候王姝的人從外頭撈回來的。原先的蕭宅人,如今就正式成了王姝宅子的管事嬤嬤。除了薑嬤嬤,先前旺財叔列明的王家老人名單也撈了不少回來。如今除了一些年歲大的,留在老宅守著王家祖業。年輕些的人,都被王姝帶來了臨安縣。替王姝接洽商鋪和鏢局的雜事兒。
這些人早年是跟著王程錦在外頭做事的,對商鋪、鏢局的活計也十分熟練。有他們在,省了不少事。
王姝這廂走得無聲無息,沒人打攪,蕭衍行難得睡了很沉的一覺。
他這人素來覺輕,一般來說動一下就行了。這還是頭一次睡的這麽死。醒來後已經是下午申時,袁嬤嬤早就在屋外頭候著了。剛從江南舟車勞頓趕回來,許多事情告一段落,暫時可以鬆口氣。蕭衍行眉梢眼尾藏不住饜足之色,跟吸足了精氣的妖精似的,神采奕奕。
四處看了看,沒瞧見王姝的人,他才往屋外喚了一聲。
袁嬤嬤聽見動靜,立即就推門進來。跟在她身後的,莫遂提了一大桶熱水,還有些洗漱用具,自顧自去盥洗室換水。
“那丫頭人呢?”蕭衍行剛醒,嗓子也是暗啞的。
沙沙啞啞的聲音一冒出來,聽得袁嬤嬤這麽大年紀的人都沒繃住骨頭一酥。頓了頓,袁嬤嬤才道:“小君去北郊了,似乎田裏還有事兒。一大早鏢局的人來了好幾趟。”
袁嬤嬤雖是伺候蕭衍行的,卻不會貼身伺候。她太清楚知曉自家主子的性情,她平日裏端茶倒水是不礙事,但貼近了主子一樣會排斥,“昨兒小君那般辛苦,奴婢琢磨著叫小君多歇一歇便做主給攔了。誰知小君醒來問過了喜鵲,匆忙便趕了過去。”
蕭衍行聞言眉梢一挑,正事兒要緊,他起來瞧不見人的心情倒是好了些:“鏢局又出什麽事兒了?”
“奴婢不知,隻聽那林二說,有事要與小君親自稟。”
“嗯。”
衣裳淩亂地鋪了一地,袁嬤嬤拿了幹淨的裏衣過來。蕭衍行梳洗的時候,身邊不喜有人在。袁嬤嬤稟告完事情,便跟莫遂一道,喜滋滋地出去了。
剛走到門口,裏頭傳來低低的一句吩咐:“叫後廚多煮些滋補的湯水。”
“爺放心,奴婢省的。”這話自然不必蕭衍行親自囑咐,袁嬤嬤其實早就備著了。不過有主子爺親自囑咐,袁嬤嬤與莫遂對視一眼,心裏就更高看了王姝一眼。
且不說蕭衍行在王姝屋裏洗漱一番就回了自己屋子。袁嬤嬤等人走了,親自替王姝收拾了床鋪。喜得一整天嘴角都沒合攏過。
與此同時,京城這邊,江南賑災款貪汙案引起了朝廷震動。
由江南治水官員失蹤一案牽扯出了許多事。除卻天災不可控,造成上千人死傷的罪魁禍首竟是人禍。其中數條罪責列出來,引得民怨四起。
如今朝堂上下,都在質疑新太子為天下表率的能力和胸襟。
其罪之一,江南水患本可以最短的時日內治好,偏生太子胡亂插手,以至於錯過了最佳時期。此事姑且不論,災情蔓延後,當地官員看緊了糧倉,不立即開倉賑災,反而驅趕流民,造成百姓流離失所。這是其二。朝廷收到線報,立即撥款賑災,錢還沒走出洛陽便已經分文不剩。再是其三。
其四,當事情鬧大不能收場時,太子不想補救,卻隻想著隱瞞事實。不僅不支持工部侍郎程明思聯合當地富商力挽狂瀾,救百姓於水火,反而從中搗亂。當朝太子如此不顧大局,唯恐事情敗露汙了自己名聲,竟喪心病狂截殺知情人和功臣。當真狹隘膚淺至極。
如此歹毒自大,不將百姓性命放心上的短視歹毒,令人發指。朝堂上下,一片聲討之聲。有那激進些的讀書人,幹脆要求朝廷罷黜蕭衍行的太子之位。
折子和請願如雪花一般遞進了禦書房,民間百姓聯名上書,要求皇帝嚴懲。
皇帝也是沒料到自己心愛的兒子第一次委以重任,便出如此大的紕漏。心中又生氣又惱火。生氣他不知收斂,肆意妄為,惱火這些朝臣抓著一點便如瘋狗一般咬上來,氣的人頭昏。
可他雖惱火次子不中用,卻不認為這全是太子的錯。
太子本就是第一次南下,接手這麽大的事情。為了防止出紕漏,他特意派了那麽多治水能臣隨行。出了事是一行人辦事不利,不能隻怪罪其中一人。再說,雖折損了上千百姓,但江南的水患也算是得到了解決。百姓需要時日休養生息,隻管等便是了。
過程中出了點岔子,也不能抹滅事情得到了解決這個結果。如今這些人故意鬧得沸沸揚揚,硬要太子扣上個無能的帽子,便是在故意令太子與朝廷蒙羞,實在是可恨。
皇帝素來認為次子是聰慧的。心性有些驕躁,那也是因年歲還小、曆練太少的緣故。若是像廢太子一般自幼便接觸朝堂,便不會有今日的紕漏。畢竟次子是自己抱在膝上親自教養大的,皇帝也是他親手扶上來的儲君,自然不允許外頭說蕭承煥有錯。
不然,他這個手把手教導太子的父皇豈不是成了個笑話?
錯,自然不能是太子的,隻能是別人的錯。
不過上千人的性命不能不給個交代,太子南下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自然也不能完全沒錯。老皇帝一錘定音,以太子督管不力,被下麵人蒙蔽為由,收回了太子入朝聽政的權利。罰太子半年俸祿,閉門思過。太子身邊一眾輔臣,則全部斬首示眾。
事已至此,便不準再論。若有誰還揪著不放,以同罪論處。
且不說這場風雨鬧到最後,隻得了這麽個結果。叫好些人一下子看清了許多事,也明白了現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一些激進的臣子猶如被老皇帝的這一瓢冷水潑在了腦袋上,滿腔的熱血都涼透了,全冷靜了下來。
京城不知何時傳起了小道消息,遠在涼州的廢太子似乎恢複了神誌,如今已經能辯人了。
這一消息在京中炸開了鍋,有人歡喜有人愁。
被緊閉在東宮的蕭承煥聽聞此消息,砸碎了許多物件,氣得差點沒跳起來。好些因江南一案冷了心的臣子們仿佛看到希望,都紛紛私下派人去打探。
與此同時,宮中選秀在五月中旬開始了。
這次的選秀確實是為皇子和宗室子弟擇良配。好些出身高貴的世家女一進宮,便被後宮的娘娘們以各種理由招過去見過了。那等被上頭看中了的,回來後便換了住處。身邊伺候的人也就都換了一批。似王如意這等出身不顯的民間女子,自然就沒有那個福氣,就隻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儲秀宮。
不過王如意也不羨慕,她想攀高枝兒,想做人上人。自然就得抱最大的大腿。
這滿朝堂上下,太子、皇子也好,宗室子弟也罷,都沒有皇帝尊貴。既然都是給人做妾,她沒有那個耐心等皇子太子熬出頭。不如一開始就抓到最好的,往死裏巴結。不然指不定哪一日這些皇子宗室子弟們,就會跟廢太子一般跌落穀底。
王如意知道得到一樣就要舍棄一樣。她早在決定選秀之前,便已經看清楚這點。她如今不求少女慕艾的情思,不在乎夫婿樣貌年齡,她就一門心思圖個顯貴的身份。
像這儲秀宮的其他女子等著被主子娘娘賞識,賜進皇子的府邸。她不想,就想留下來。若想不被主子娘娘們厭惡,最好一開始消停些。要狂妄,也得等她尋到了恰當的時機誕下皇子。
抱著這個想法,王如意表現得要多安分就有多安分。甚至為了不打眼,她把老實木訥演繹的淋漓盡致。儲秀宮的其他姐妹們邀她出去走動,她都是能推則推。別以為她不曉得這些人的想法,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園子裏轉悠,不就是盼著運道好撞見一個,好早早被人選中,早交大運。
這招數往日在廢太子府宅她就見過不知多少次,那劉氏成天而兒的折騰。不僅沒交來大運,差點因為太冒頭,差點沒被主母給摁死。
上頭主子娘娘們心裏跟明鏡兒似的,一些小動作她們一眼就看穿。王如意沒有背景,在沒站穩腳跟之前,等閑不會去招人厭的。
果不然,儲秀宮裏頭各宮的眼線都有。有那急於冒頭的,搞小動作的,不到幾日便被宮人嬤嬤們以各種理由給拖走了。有些格外跳脫的,第一關就沒過就被篩下去。短短幾天,儲秀宮少了不少人。
說來,這選秀一共有四層篩選。王如意靠著老實,以不出挑又不差的成績擦邊過了。
輪到最後一輪的時候,陣仗就有些大。除了兩位主持選秀的娘娘在,皇帝和葉貴妃同時到場了。
與兩人一起過來的,還有太子和三位皇子。太子其實早就過了定太子妃的年紀,早該有妻室才對。畢竟現太子與廢太子隻相差一歲半,蕭衍行十六歲選秀,蕭承煥那時候便是一起選也是可以的。但是當年孝賢皇後在世,葉貴妃也隻是個三品婕妤。她雖有皇子公主傍身,卻是萬萬不敢與中宮嫡子爭鋒的。
當時的幾大世家貴女全由孝賢皇後挑選後,才輪得到庶出皇子。
孝賢皇後一口氣點了四個身份家世都不錯的貴女,把好的給點完了,根本就沒剩什麽。葉貴妃心氣兒高,不願撿剩下的委屈了兒子。便以皇次子身子骨不好暫不成婚為由,硬拖著沒選。後來朝堂幾番動**,又遇到孝賢皇後薨逝,守孝停選。硬是將皇次子的婚事給耽擱下來。
不過正妃雖沒選,葉貴妃卻不會委屈了兒子。側室與妾室早就送進皇子府,東宮如今缺一位正妃罷了。
如今蕭承煥以太子身份選妃,自然是挑那身世、樣貌、才情、品行最佳的貴女來。原本葉貴妃看中的太子妃人選有三家姑娘,各個出身顯貴,家底子極厚。但奈何太子隻能有一個正妃。側妃也隻能有兩個,早占了。如今到底該定誰,需要斟酌。
皇帝疼愛次子,特意恩準禁閉中的太子親自來看。
如今這庭院中,最前頭一排站著的,就是此次參與選秀的世家貴女。
此次之外,次排站著的也是官家姑娘。就是出身要差些。民間出身的站在最後一排。原先從民間選上來的三百個秀女經過層層篩選,到如今隻剩下不到二十個。這不到二十個的秀女,也有一部分要送去皇子府。剩下的,被皇帝看中的,當場留牌。看不中的,要麽留在內務府,要麽送回原籍。
王如意作為商戶女出身站在最後一排,沒敢往前湊。
耐心地等著前頭的事情解決,豎著耳朵聽前頭主子們說話。王如意這段時日她雖然沒有出屋子,卻花了不少銀兩打點。宮裏頭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些。皇帝的喜好打聽不出來,但哪個娘娘最受寵愛,什麽出身,她是清楚的。
王如意打聽了一圈兒下來,她模模糊糊地摸到了一點苗頭。皇帝雖然喜歡的妃子樣貌不大相同,但卻偏好寵幸那等柔弱的、出身不顯,性情又有幾分倔強的女子。
對那等樣貌極盛,出身顯貴的女子,反而不是很鍾愛。最典型的,便是多年前傾國傾城的孝賢皇後和如今被他打入冷宮的梁妃。這兩位都是與皇帝有過恩情的貴女,他毫不憐惜,偏寵樣貌不算太出眾的葉貴妃。和兩個同樣弱柳扶風的小婕妤。
王如意心裏定了定,盤算著從宮人那裏打聽來的各個小道消息。聽說葉貴妃出身也極差,奴婢出身。但本身能談能唱。除此之外,還極擅長女工。連皇帝身上時常掛個什麽小掛件,都是出自她手。
王如意悄摸地瞥了一眼上首座位,不敢太明顯,隻能看到貴人的衣擺。
聽說葉貴妃也來了。她方才聽到宮人唱禮時快速地瞥了一眼。那葉貴妃三十五上下的年歲,保養得十分得宜。皮相確實是不算好,上了最精致的妝也不過中上罷了。唯一出眾的,大概是她周身那溫柔似水的氣度和清脆如山間叮咚泉水的嗓音。
撇了撇嘴,心道怪不得那麽多人不服氣。是她,她也不服氣。
選了快一個時辰,下麵人也跟著站了一個時辰。王如意站的腿都酸了,克製著沒動靜。她身邊身子弱的,已經搖搖晃晃了。不知過了多久,那上頭幾個主子才總算確定了人選。
太子選了安國將軍府的嫡長女,葉貴妃直接將手腕子上一個水頭極好的鐲子摘下來套到了那姑娘的手上。其他幾位皇子也定了親事,最前頭一排貴女頂好的被挑走。
幾位主子娘娘便開始閑話家常似的,說起了娘家的子侄。笑說陛下正好在場,不若為他們指個婚。
那副做派,儼然是不允許這些出身顯貴的姑娘漏下一個,全指婚送走。
老皇帝的目光在姑娘們臉上落了落,倒也沒有太多興致。他雖為人心胸狹隘,嫉妒賢能,但這麽多年在女色上卻不是太放縱。選秀的次數不多,最終坐在上頭的妃子還是那幾個老人。此時聽德妃提起娘家侄子,便任由她挑走了這些秀女中樣貌鼎盛的,當場答應了指婚。
剩下的秀女中,官家女沒有賜花的,全留下來了。後頭的民間女子被叫到最前排,王如意的心都要從喉嚨裏跳出來。她們這些民間的女子能被留下的人隻有一半。
一個一個的女子被點了名,王如意是在第二個。
她的樣貌不算突出,隻能算上乘。長得一副不招惹討厭的嬌俏模樣,嗓音也算得上好聽。不過能被選上來的秀女樣貌嗓音沒有差的,她在其中實在是普通。原本德妃想隨便問問便賜了花,誰知她一張口,一直沒出聲的皇帝忽然開了口問了王如意一句。
“你叫什麽名字?”
老皇帝不老,才三十七。加上保養不錯,看起來威武俊美。
他的樣貌自然是絕佳的,否則當初也不會被孝賢皇後韓靈素一眼挑中。蕭衍行的骨相便是像了皇帝。低沉如美酒的嗓音一開,低著頭不敢往上看的秀女們都是心口劇烈一跳。
王如意也是沒想到,她以為會是個腦滿腸肥的老人,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等看清上麵坐著的人的樣貌時,她的臉刷地一下子就紅了。又羞又臊,嬌豔非常。不過還沒開口說什麽,皇帝身邊坐著的妃子們便怒了,劈頭蓋臉的對著她就是一頓嗬斥。王如意頓時又慌又無措,仿佛受驚的小鹿似的:“回陛下,民女知錯。民女姓王,小字如意。”
“王如意?”老皇帝抬抬手,身邊的人立即靜下來,“倒是個好名字。”
王如意臉越發的紅了,兩隻手揪著衣擺便擰了起來。那副生澀稚嫩的模樣,跟著一屋子早已端莊大方的女子們不同,看得老皇帝一陣笑。
“哪裏人士?”
“回陛下,祖籍涼州,關外長大。”
“哦?瞧這不像。”老皇帝難得有興致,多問了一句,“多大年歲了?”
“十,十七。”其實已經十八了,但為了選秀,少報了一歲。想到梁氏因為少報了年紀被殺的事情,王如意就有些克製不住地卡了一下。
“罷了,莫慌,莫慌,朕也不會吃人。”老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她安靜下來,“留牌。”
王如意有一個好嗓子,恰好也是清脆甜膩那一掛的。若她要嬌俏,故意捏著嗓子說話,隻管比年過三十五的葉貴妃嬌俏的多。王如意一副惶惶不安的懵懂模樣拿了牌子,又跪坐到一邊。垂下眼簾後,不管四周射過來的目光,眼觀鼻鼻觀心。
後麵的民間女子,果然隻留了一半不到。王如意當晚便被安排住進了方淑閣。跟三個樣貌與她相差不大的秀女一起,選秀結束後便成了九品美人。
此事姑且不提,就提到選秀。葉貴妃狀似無意地提起了外界的傳言,狀似好心地詢問是否要給廢太子也留一個:“……畢竟梁氏已經處死,如今廢太子後宅連個主母都沒有。雖說皇長子已經被廢,但到底是陛下的親生骨血,也不能真不管不顧。“
老皇帝本身就有這個打算,被她這麽一提,倒是也仔細打量起幾個官家女來。
葉貴妃提這事兒,眼睛是往民間女子那幾個身上瞥的。但轉念一想,趕緊收回了視線。她是有心羞辱蕭衍行,卻不能不顧及皇帝的顏麵。誠如她自己所說,不管皇帝心中如何厭惡蕭衍行,皇長子畢竟是皇帝親生骨血。皇帝本人能作踐,其他人是絕不能作踐的。
她心裏有些不忿,卻還是提了個五品官的女兒:“陛下覺得花氏如何?”
皇帝往花氏臉上打量了幾眼。樣貌算不得出眾,但也不算醜。官家女是沒經過第一輪篩查的,樣貌比起民間女子要差上許多。但好在出身還不算頂差的,配如今已是庶人的蕭衍行也不算辱沒。就是身子骨十分單薄,瞧著像是風一吹就倒的樣子。
他照例問了這花氏幾句,聽她口齒伶俐,但眼神卻不是很清明的樣子。
思來想去,拍了板:“就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