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綾人羽, 幽州人士。機緣巧合來到江南,因讀過幾年書,熟讀大慶律法, 被呂總鏢頭賞識聘為管事。隻幫著處理一些文書上的事情,並不管鏢局走鏢的庶務。”

“哦?”王姝靜靜地打量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綾人羽也不閃不避的任由她打量。這鎮定自若的模樣倒是讓人看不出心思。王姝又問了些他年歲、家世。這人也全都配合地回答了。

二十三歲, 幽州的書香門第出身。幾年前家道中落,家人因事故已去,隻剩下他一個。尚未婚配。

王姝:“……何時被聘入王家鏢局的?”

“五年前。”

王姝心裏倏地一動, 抬起了頭。

綾人羽筆直地站著,兩人不其然目光對上。綾人羽微微彎了彎眼角, 淺淺一笑。這人有一雙眸色很深的雙眼, 哪怕他是一本正經的回話,也給人一種若有似無勾引的錯覺。

王姝沒有說話,會客廳裏安靜無聲。

這個綾人羽很明顯不是江南分鏢局的人, 探子查的貪墨人員名單裏也沒有這個人。但, 五年這個時間太湊巧了。王姝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抬起眼簾上下打量起了他。

二十三歲, 五年前也不過十八。不曉得他在這些破事兒裏是否承擔過什麽角色。這人給王姝的感覺很奇怪, 有種故意湊到她跟前的感覺。明明長了一張聰明臉,卻做些自作聰明的事兒。王姝的直覺向來很準的, 心中不由升起了對這個來曆不明的三把手的濃濃警惕。

綾人羽頭一次從一個女子身上感受到銳利, 嘴角的笑容慢慢地收斂了。

再問便問不出來了。

王姝沒有心思跟他再耗, 問不出來她便自己查。人隻要做過一些事,總會留下蛛絲馬跡。她緩緩地站起身, 擺擺手示意綾人羽先出去。轉頭命喜鵲將顧青叫過來。

顧青人剛從外麵進來,很快便趕了過來。

顧青是先前派過來支援曹賬房的韓家軍的領頭人。這段時日, 便是他帶著一批人在暗中查王家的那些事。他們往日是韓家軍的偵查隊伍,許是曾經做過審查敵國間諜的差事,自有一套查人的法子。鏢局裏大部分的人他都暗中調查過,基本的班底他都摸過一遍。許是這綾人羽太不起眼,也不曾貪墨過王家資產,以至於顧青沒有關注到這個人。

此時王姝提到綾人羽,顧青便立即叫人去查了。不過綾人羽甚少在人前出現,要收到他完整的資料至少需要一段時日。

“無礙,幾日是等得起的。”王姝點點頭。

顧青受命下去查,王姝又仔細翻看了花名冊。

江南鏢局一共有二百六十七個人。除去呂承誌、尤山等人的一家子老小和府上女眷、仆從,才百來個鏢師。而每年為了維持鏢局的運作,都要花費幾千兩紋銀。要知道尋常江南城中普通百姓的三口之家一年的開銷,也不過二兩多。鏢局的這些人便是吃銀子,也有些過了分。

將其中需要重點盤查的人圈出來,花名冊便交到了林二手中。鏢局要整頓,賬目要查。被這些蛀蟲貪墨的錢財也要全部追回來。

王姝深深吐出一口氣,她可以很慷慨,也可以很吝嗇。像呂承誌、尤山這種,不止是吃下去的每一筆必須吐出來。還得翻了倍地吐。

心裏憋著一股火氣,王姝忽然明白一個道理,做人當真不能太善良。

查賬、搜集證據,這些事情都十分瑣碎。交代下去以後,王姝便回去小睡了一會兒。昨夜一宿沒睡,如今頭昏腦漲得腳步虛浮。讓烏瑪的人看好了呂承誌、尤山等人,她便坐馬車離開了。

一腳睡到了中午,王姝是被喜鵲叫醒的。

她從早上到現在滴米未進,喜鵲怕她這樣餓下去會壞了身子才硬生生將人給弄醒了。用完吃食,王姝的腦袋還有些昏沉,但也沒有再繼續睡。換了身衣裳下樓,又在樓下碰上了那個姓孫的老頭兒。這老頭兒人還沒走,仿佛就這麽跟著王姝了。

王姝如今也沒有閑心與他閑談,春耕的事情半點不能耽擱,她還得去農田走一趟。

這次南下的主要目的是春耕。王姝特意帶來了去歲收上來的新種。雖然性狀還沒有穩定下來,但原始種本身就是第十一代改良中。即便出現浮動,也基本能穩定畝產四百斤的產量。

不過在泡種之前,需要看一下洪災後農田的情況。若是洪水造成了農田種植條件變差,則需要盡快采取方法解決。另外,關於氮肥的適用,要從王姝接手王家這一年開始。以往傳統種植方法也需要一些改進,她既然過來了,自然要在科學的基礎上極大地發揮良種的基因優勢。

“安嶽,備馬車。”

安嶽便是安家兄弟的弟弟,王姝的馬車一直是他來駕的。

王家農田在城南的郊外,馬車跑得快些的話,過去得半個時辰。不過好在王家的農田比較集中,大概分布了三個區域。一共加起來有千畝良田,城南這邊大約是三百畝水田。

馬車吱呀吱呀跑起來,王姝靠在車廂壁上假寐。

等到了地方,安嶽自會叫她。

與此同時,一個衣衫襤褸的人也找到了王姝落腳的客棧門前。那人在門口張望了許久,被裏頭灑掃的跑堂兒瞅見,拿大掃把他給趕出去老遠。還是剛好出去采買的喜鵲瞧見了他覺得可憐,上前製止了那跑堂兒的驅趕,還從背簍裏拿了一個肉包子出來遞給他。

那人拿了肉包時僵硬了一瞬,卻也沒有拒絕。

興許是許久沒吃飯了,他低頭輕輕咬了一口。吞下一口後,才輕聲問起了喜鵲來:“敢問姑娘,這客棧裏頭是不是住了王家鏢局的人?”

喜鵲本是好心,聽到他這麽問頓時警惕了起來:“你是何人?”

喜鵲雖然遲鈍,卻也知道這一路危機重重。到了江南就等於進了別人的主場,那些吞沒王家產業的蛀蟲必定不會讓自家主子好過。主子一路上小心地隱藏行蹤,出入都帶上護衛,處處小心便是防止遭遇意外被惡人給暗害了去。

“啊,姑娘你莫緊張,我不是壞人。”

那人見喜鵲一瞬間黑了臉,立馬解釋道:“我是來尋王家鏢局接鏢的。”

“接鏢?”喜鵲一愣,怎麽又來一個?

喜鵲不是鏢局的人,也不清楚這鏢局怎麽做生意。她扭頭看了看客棧,自家主子下午急匆匆出去了,如今人不在。大部分的護衛也跟出去,客棧就幾個伺候的奴婢和查賬的人在。

她猶豫了下,多問了一句:“接什麽鏢?”

“想請王家鏢局幫忙護送一個人。”那人摸了摸身上袖子,發現口袋空空。尷尬地笑了笑,有忙道:“你放心,價格方麵好商量。隻要將人安全送到,必有重謝。”

喜鵲沒有辦法應這個話,隻能讓這人先走,“主子如今不在,你明日再來吧。”

那人有些著急,情緒激動之下忍不住抓著喜鵲的袖子:“對不住姑娘,這件事很緊急。若是可以,可否告知你家主子今日何時回來。我不礙事的,我便在此處等他!”

“不可,你回去吧。”喜鵲拒絕了,“我家主子今日不一定回來,你明日再來。”

那人還想再糾纏,喜鵲扯開了他的手,轉身就走。

那人攆不上喜鵲,在門口時被一直看著這邊的跑堂兒給攔住了。隻能在門口喊‘姑娘’。然而剛喊了一句,怕聲音太大驚動了別人,又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幾番糾纏後,確定沒有結果,隻能悻悻地離開。

而他才一轉身走,客棧的二樓欄杆旁邊走出來一個人。孫老頭兒皺著眉頭靜靜地看著這人走遠。許久,回屋去換了身不起眼的衣裳,下樓跟了過去。

王姝不知客棧之事,到了田莊便找了莊頭。莊頭姓王,名叫王輝。也是王家的老人。自打被王家派到在江南的莊子上以後,便沒有回過涼州。如今,這人是頭一次見新主。見到王姝時頗有些驚訝,沒想到新主子竟是個年歲不大的姑娘家。

但聽王姝開口說了幾句話後,便將這股子驚訝全吞回肚子裏。聽王姝說要看農田,立馬引著人去。

這莊子不小,裏頭一共住了三十多戶佃戶。

說來,這邊約莫有三百畝良田,莊頭分給這三十多個佃戶去栽種。三十多戶佃戶人家就住在莊子裏,王姝進去時,不小孩子探頭探腦地出來瞧。田地就在莊子的後頭,占地非常廣。一畝一畝地走下去,天黑都不一定能看得完。莊頭怕王姝走得累,特意去牽了頭驢過來,讓王姝坐在驢上走著看。

王姝:“……”罷了,為了效率,驢也是可以騎的。

不得不說,王家運道還是有些的。去歲江南水災衝毀了那麽多農田和村莊,王家的這一片農田卻沒怎麽受到影響。水位和土壤狀況都很不錯,王姝下去親自看了,沒有問題。

“這一片都沒被淹過,”王輝就跟在驢旁邊,“靠山穀那邊淹了一點點。”

王姝騎在驢背上一畝一畝地看,莊頭也跟在一旁給她解釋。

莊頭和佃戶們都是種了一輩子田的人,雖然不懂什麽科學的栽種條件,田地肥沃還是貧瘠他們總歸是會看的。王家的農田不僅沒受到影響,還因為洪水衝刷過讓水中的淤泥沉澱下來,又肥了一波農田。

這一塊的排水做的不錯,溝渠和蓄水處理得很及時。

“……也算是因禍得福。”莊頭是王家的家生子,多年前也是近身伺候王程錦的人。當年能被派來江南當莊頭,都是王程錦極為信任之人。王輝愛屋及烏的,此時瞧著王姝忍不住眼眶泛濕,“大姑娘安心,這一片肥沃的田地,老奴在看著呢。”

王姝一一都看過,囑咐了他們得空將積水太多的水田放幹,再曬上幾日。

積水的隻有幾畝,處理起來也不麻煩,佃戶們自然是點頭。

“辛苦輝叔了。”

“哪裏哪裏,應該的。”王輝常年在田地裏轉悠,一張臉曬得漆黑。

看得差不多,王姝便也打算回去了。還有兩塊區域明日再去看。既然這邊的田沒事,那便可以先準備栽種的事宜。泡種得準備起來。

“這是自然。”這些不必王姝一一交代,在田地裏做了十多年活的人都知道分寸。莊頭也會每年從上一年的收成裏留下一部分稻子做種,“老奴這兩日也在準備這泡種之事。”

“不是用去歲的舊種。我帶了新種過來,今年用新的。”

王家田裏種糧食的種會隔幾年換一次。王輝來江南做莊頭至今,已經換了六次種。雖然不知主家打哪裏弄來那麽多高產量的良種,但一聽又要換,他頓時就激動了。

“可是又有新種?”

“嗯。”王姝點點頭,“不僅種要換,栽種的方法也要變一變。”

自製有機氮肥並不難,去歲王姝便琢磨過一回。製作出來的氮肥效果還挺不錯。

往年王程錦也會這樣,每年都會過問一下田地裏的事。王姝這麽說,王輝也沒有別的一間。總歸這是主家的田,不會壞自家地裏的出息。

這一眨眼,一下午就這麽過去了。

等王姝跟莊頭商量好何時去客棧取種,要如何製作有機氮肥。回過神來太陽都下山了。天邊一片火燒雲,映照得西邊一片火紅。烏鵲吱哇叫著貼著山體南飛,眼看著已經酉時。

她錘了錘酸痛的腰,上了馬車就眼皮睜不開。

這兩日差點沒把她整個人給熬幹,總是覺得覺不夠睡。王姝捏了捏發脹的鼻梁,想著一會兒回去還有事情,靠著車廂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馬車走得很慢,再次睜眼,天完全黑了。

她艱難地睜開了眼睛,人已經在屋裏頭。

床頭的燈火被窗欞縫隙鑽進來的風吹得左右搖晃。王姝揉了揉酸脹的額頭坐起身,發現人已經在客棧裏了。路上睡熟了,怎麽回客棧的都想不起來。她抬眸看了眼窗外,天兒已經黑得不見五指。掀了床褥下來,門吱呀一聲從外頭被推開。

喜鵲端著一盆冒著熱氣兒的水進來,一看到王姝,趕緊小碎步過來放下了盆。

“主子,你可要吃些東西墊墊?主子你一天就吃了一頓,要餓壞的。”人是喜鵲從車裏背出來的。沒辦法,雖然王姝身邊跟著的護衛挺多,但沒有一個敢伸手碰王姝。這二月末三月初的夜裏還是冷,又不能放任主子坐在車裏睡。好在喜鵲勁兒大,一個人將王姝背下了車。

王姝連喝了三杯水下肚,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自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接過喜鵲遞來的熱帕子擦了擦臉和手,感覺舒服了許多才點了點頭:“讓後廚送些麵上來吧。”

喜鵲忙開門出去,她給王姝做。這江南的菜總是透著一股寡,她怕王姝吃不慣。

跟著王姝久了,喜鵲這一手做菜的手藝也練出來。她如今不敢說比正經大廚做得好,但做菜是比一般人好吃的多。尤其是麵,今兒一下午特意燉了雞湯,正好做完雞湯麵。

不消片刻,喜鵲便端著一大海碗的雞湯麵上來,王姝已經做到了書桌後頭,翻看起了信。

今兒出去這一下午,她桌子上又多了不少信件和賬簿。王姝一一翻看著,是下麵人辦事的進度匯報。才一下午自然沒有多大的進展,但分鏢局那邊還是有收獲的。

呂承誌和尤山被控製起來以後,林二便帶人搜了兩人的住宅。

尤山的住處沒有搜出多少東西,呂承誌的臥房卻搜出了不少信件和小賬。信件的來源不少,其中就有跟京城商鋪陳良生、京城鏢局總鏢頭的通信。暫時不能確定呂承誌跟陳良生是不是一丘之貉,但京城的事情、江南織造局的事情,他應該是知情的。

確定了這件事,讓王姝好不容易好一點的心情又沉了沉。

“主子,快趁熱用些湯麵。”喜鵲連忙將麵端到王姝跟前,見她神情有異,頓時有些猶豫。

王姝深深地歎了口氣,將手裏的筆放下去。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總不能處理點兒事情就把自己給累垮。收拾幹淨桌子上的書麵資料,她才拿起了筷子。

正準備吃,見喜鵲在她身邊晃悠了幾圈,不由抬起了頭:“還有事?”

喜鵲張了張嘴。其實本來不想提的,自家主子都已經這麽多煩心事了,少些事情煩她更好。但又怕事情重要,被她不知輕重給耽誤了。王姝此時既然問,她便將下午有人來押鏢的事情給說了。

“護送一個人?”王姝眉頭皺起來,“護送何人?送去哪裏?”

“不知。”喜鵲搖搖頭,老老實實地道,“那人穿得跟乞丐似的,從頭到腳沒有一塊能看的。奴婢連他長得什麽模樣都沒瞧見,就聽那人說話文縐縐的。”

……文縐縐的?

王姝不由想起前段時間蕭衍行似乎為江南有重要人員失蹤的事情發愁來著。心口不由一跳:“多大年紀?”

“約莫三十歲上下。”喜鵲也不大確定,“興許年紀再輕些,奴婢記不清。”

王姝眉心凝成一個結。

“不過主子,那人說明日會再來。”

思來想去,王姝不是很確定。一麵覺得她運氣沒有這麽準的吧?總不能一南下,什麽找不著的人都被她給遇上了。一麵又覺得興許這次王家風頭出得大,給了外人王家仁善正義的印象,叫這些落了難的人主動找上門來求幫助?

猶猶豫豫的,她決定明日見一麵。

“明日他若是再來,你讓他去城東的郊外農田去尋我。”

確定了若是蕭衍行要找的人,她也幫一把給蕭衍行去一封信。算是感謝他這次派人相助。

一大海碗的雞湯麵,王姝吃完都覺得沒飽。喜鵲還想再去做一碗,王姝想了想拒絕了。讓喜鵲提了水上來,洗了個熱水澡她回到**便睡下了。

次日,是個好天氣。

昨日灰蒙蒙的天兒仿佛被一雙手撥開,叫光照下來,亮的都有些刺眼。王姝安排了人準備給王輝留下足夠多的種,便帶著一批人又匆匆去的城東農田。

這邊的莊頭也是王家人,王洋,同樣的家生子。

這邊的莊頭時候見過幼年時候的王姝,一看到王姝,立馬就認出來。王姝模樣其實沒怎麽變,長大了以後更像母親劉氏,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王洋湊到王姝的跟前,他一雙眼睛都已經通紅。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王姝一愣,趕緊讓人將他給扶起來。

“大姑娘,這兩年你受苦了。”王洋跟主子王程錦的感情很深。他跟王輝還不一樣,是江南這邊良田總的管事。不僅要親自管手頭這些農田,其他地方的收成如何也是要過問的。

往年在王家,王洋算是跟在王程錦屁股後頭一起長大的書童。情分不一般。

當初突然驚聞王程錦急症人沒了,府上隻剩孤兒寡母無人照料,王洋就想回去。但一想到主子將這麽多畝良田托付給他,他無論如何都要替王家守好這份家業,隻能忍下來守住江南。

王姝被他說的也心口一揪,搖了搖頭,鼻頭也有些酸。

接下來的事情也不需要王姝親力親為,王洋早就讓人檢查過農田了。這邊的田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大部分水田被淹了以後,水一直排不出去。就這麽積鬱在地裏,種稻子怕是要爛根的。

“水位有多高?”王姝一聽說這個狀況,立即嚴肅起來。

“約莫人踩下去,水要到膝蓋以上。”

王姝的眉頭皺起來。這個水位不行,太高了。正常來說,水淹過的土壤水分長期處於飽和狀態,水稻種子下去,根係周圍的氧氣會太少。泡久了,根係會發黃發褐,直至腐爛。

“有沒有挖水溝排水,在一旁挖蓄水池,將水田的水先全部放出去,蓄起來。”

“放出去?”

“嗯。先將水放幹,犁地,晾曬兩日。”王姝皺著眉頭,“等栽種時,再往農田灌水。”

王洋是想過要挖溝排水,但是將田地裏的水放幹他不是很明白。稻秧栽種要留一層水的。但王姝也沒辦法跟他解釋是為了提高土壤的含氧量,曬幹是為了讓水裏寄生的蟲卵、細菌被暴曬殺死。減少病蟲害。隻能要求他這麽做。

好在王洋也不是個倚老賣老的人,主子怎麽吩咐,他便怎麽做。就是這被洪水衝刷的田有些多,要放水曬天是個大工程。怕是要等曬幹,少說得十幾二十個大太陽。

拖一拖的話,怕是要拖到三月底了。

“無礙,就晚些再種也是使得的。”這個耐心要是沒有,糧食想要高產就隻能看運氣了。

既然王姝這麽說,他們自然按照她說的做。

王姝一上午就在莊子裏轉悠,那衣衫襤褸的人沒有過來。她等到了午時過後,那人還沒有過來,便隻能讓馬車先送她去了最後一處莊子上。

等王姝這一通忙完回到客棧,一推開門,差點沒被坐在她屋裏的人給嚇過去。

那人端坐在桌子後麵,一身玄色的常服。金冠玉帶,芝蘭玉樹,端坐在窗邊仿佛一尊玉雕像。聽見動靜,他緩緩地轉過頭來,修長的脖頸與肩膀形成一個好看的折角,臉頰微側向她。鴉羽似的眼睫半遮著眼眸,細碎的光在眸底閃爍。

他手指碾了碾紅潤的下唇,抬起一隻手朝王姝招了招。

王姝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確定沒看錯。傻了。

“……爺,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清淩淩悅耳的嗓音響起,蕭衍行神情隱藏了些許不悅,“出門在外,報平安都不會麽?就這麽忙?”

王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