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葉助教?”江管事頓時一喜,瞧見他身後跟著兩個衙役,懸著的心就放下來。

來人正是書院的教書先生。姓葉,其實說教書先生也不算,頂多算個助教。他早年跟臨安書院的院長當過一兩年的同窗,不過因家境和資質沒能繼續往下讀。

按理說,這等才認得幾個字兒的無功名之人,教書育人是遠遠不夠格的。但臨安縣地處西北,讀書人委實不多。臨安書院建成以後亟需先生,院長給他一份助教先生的活計。所謂助教先生,就是在教書先生忙不過來時幫著指點學生讀書識字。

體罰王玄之有他的一份。

正是因為做賊心虛,他才一聽是王家來人,就連忙跑出去找人了。

來的這倆衙役跟書院的院長是老熟人,當初書院要籌辦,幫著辦過一些事兒。這些年也沒少幫忙。

兩衙役個頭都不高,塊頭倒是挺大的。看得出來平日裏吃的不錯。

在臨安縣這等西北小城,百姓甚少能接觸到官員的,一個縣令已經算是頂了天。有句話叫民不與官鬥,小地方的縣官老爺一句話就是天就是地,萬沒有誰敢忤逆違背的。衙役們這等跟著縣官老爺吃皇糧的末流吏役們,說話十分有分量的。

似今日這小場麵,他們往日見得多了。仗著一身差役的皂袍,棍子敲下來是半點沒猶豫的。

護衛們看向王姝,王姝也知曉這書院不打算善了。

思忖一瞬,她冷下臉:“報官。”

原本王姝是沒想鬧到見官的。畢竟古時候有尊師重教的傳統。有句話叫,嚴師出高徒,先生越嚴苛才越能顯出其用心來。換句話說,學子就算被師長體罰了,那也是教導心切。大慶律法可沒有哪一條叫先生太嚴苛而獲罪的。

再來,這個院長是有功名在身上的。見了官也不好對付。

王姝心裏清楚,可今兒就算治不了他們,也得惡心他們一次。

看向姍姍來遲的書院先生們,王姝朗聲道:“托合提,你去縣衙報官。“

“狀子就寫,臨安書院縱容學生虐待訛詐年幼學子,時常體罰、非法軟禁辱罵心智未成的學童,致使聰慧的孩子整日鬱鬱寡歡、思緒遲鈍。此等居心叵測又誤人子弟之人,不配教書育人!”

讀書人不是都注意名聲麽?她倒要看看,因為誤人子弟被告了官,他們還怎麽有好名聲!

此話一出,走在最前頭的臨安書院院長麵色一變。

厲喝:“何人在此胡言亂語?你是哪家的婦人,竟然敢在此處大放厥詞?這裏是莘莘學子求學的清淨之地,豈能容你一介婦人胡鬧!”

王姝不搭理他:“芍藥,你跟托合提一道。”

勾了勾嘴角,淡聲道:“再買個鑼,一邊走一邊敲!”

書院的先生頓時慌了。提著衣角,快步從台階上下來。托合提身手敏捷,不待差役和書院管事的阻攔就已經衝了出去。

芍藥立即跟上:“主子安心,奴婢省的。”

書院是讀書人聚集的地兒,讀書人最在意的就是名聲。臨安書院若是因虐待學子的事兒出了名,這書院可就等於毀了!

“哎,哎!王姑娘,王家姑娘!”

江管事方才見院長過來便以為沒事了。這會兒見王姝不按常理出牌,也慌了:“你這是幹什麽啊!這不是還在說事兒嗎?你看咱這還沒說清楚,怎麽就著急見官呢?快,快叫你那仆從回來。萬事好商量,王家便是有什麽不滿,你且說便是。快攔住他們!”

江管事是生意人,他不管其他東西,就隻關心錢財。書院教書育人,卻也不是免費的。臨安書院更是如此,因著在縣城這一塊名氣不小,收取的束脩是小私塾的幾十倍。今兒若是壞了書院名聲,他往後哪裏還收得著這麽高額的束脩?

一邊急著攔人一邊又要安撫王姝。

眼看著追不上,江管事疾步回來,快步到王姝跟前拘了一禮,低下頭顱告罪:“便是有再多的誤解,我們私下商議便是。又何至於鬧到見官?王家姑娘,你看你這……”

見王姝不搭理,他轉頭又去拉院長:“葉先生,葉先生你說句話!”

臨安書院院長姓葉,跟葉助教算是本家。葉助教做的許多事兒,確實就是他授意的。

此時葉院長早已氣得臉發青,他當然知曉書院的名聲重要。不過也當真沒把王姝放眼裏,王姝的狠話在他看來就是潑婦撒潑。敲鑼打鼓?她還敢敲鑼打鼓?

“你以為這是在清河鎮呢?這裏是縣城!我倒要看看,今兒你可能告的贏!”聽王姝說要報官,葉院長反而不慌了。

“告不贏不要緊,我今兒就是要叫臨安縣的百姓們知道。他們費勁千辛萬苦將孩子送進了什麽樣的書院?這書院收取這麽高的束脩,一年抵得上旁處十幾年。結果你們這些先生們都是怎麽教書育人的!”

今兒鬧這一場,臨安書院是少不了一身騷的。王姝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你敢!你這潑婦!”那葉院長氣急手指直顫,“姚衙役!李衙役!你們還愣著幹什麽,把那胡說八道的下人抓回來?”

差役們人不知何時躲到了人群外頭。

兩邊一個對視,院長氣急。

眼看著衙役指望不上,他不由臉一黑,恨聲道:“見官最好,我這也要見官的。任你清河王家再是家大業大,還真能目無法紀了?”

“你王家一介女流膽敢誹謗我臨安書院名聲,非得叫你知道厲害!”

鬧到這個份上,不見官是不成了。

兩撥人誰也不讓,王姝一看這院長底氣這麽足,心裏一咯噔。她是知曉一些地方的讀書人十分受推崇。官員見了他們也會禮遇三分。這臨安書院的院長如此做派,該不會跟縣衙有聯係吧?

不過她也不是傻大膽兒,今兒敢鬧,必然是有成算的。

於是悄摸給鈴蘭使了個眼色。若她沒記錯,清輝苑西廂的劉氏,是縣令愛女來著。縣令能把愛女送去蕭家為妾。不管這蕭家的主子爺是個什麽身份,必然都不簡單。

王姝想的明白,既然已經進了蕭宅,蕭家不可能眼睜睜看她出事。再來,她手裏也不是沒有籌碼,上回主子爺對麥種就挺感興趣……

鈴蘭立即就懂了她的意思。

乘人不備,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掉頭往蕭宅跑去。

縣衙離書院也不算太遠,馬車跑過去約莫一炷香的功夫。

一行人抵達了縣衙,托合提早已在門口等著了。不是沒進去,一個青衫男人帶著一群衙役擋在門口。以縣老爺不在為由,將托合提攔在了大堂之外。

隻見那人一身書生似的長衫,頭戴綸巾,端的一副儒雅姿態。臨安書院的葉院長忙喚了一聲:“張硯席!”

王姝剛從馬車上下來,一抬眼就看到了那被衙役圍在中間的人。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離開王家多日的張耀民。

張耀民一眼看到人群中的王姝,還算英俊的臉上掛著儒雅的笑意。目光虛虛地在王姝身上沾了沾,落到快步向他走過去的葉集看去。

兩人拱手一禮,雙方仿佛十分熟識。

王姝冷冷地注視著堂而皇之寒暄的兩人,硯席她若是沒記錯的話,是同窗之意。這個葉院長跟張耀民是同窗?

正當她皺眉,果然就見張耀民指使了四五個衙役走過來。

張耀民已然換了一副嘴臉,仿佛不認得王姝一般高昂著下巴,傲然地俯視王姝:“來人,將鬧事之人都給我押走!”

毛氏花了大價錢運作,張耀民在上個月倉促離開清河鎮後,接任了縣衙裏的主簿活計。如今在劉縣令的身邊,幫著處理文書工作。

縣令不在時,外頭百姓投遞來的狀子都是要遞到他手上的。

他的一聲令下,手持水火棍的差役們一擁而上。